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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长安上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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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输先生真是名不虚传呀。”阿离笑眯眯的。
鲁班七号没有接茬,眼光聚焦,另起了一个话端,“你是教坊的舞人,为何要练功夫?”
“你呢?为何要造武器?”阿离也不接茬,歪头反问道。
鲁班七号想了一下,如实回答,“为了自我保护。”
“我也是呀。”
“那刚才为何不用?”
此话一出,阿离顿时笑了,笑得如此坦然,以至于鲁班七号都为自己的拐弯抹角而微微羞耻。
“我想看看你会怎么做呀。”
“为姑娘驱逐恶人,自是义不容辞。”
鲁班七号脸上看不出表情。
“侠客义士纵然有,卑劣小人却更多。”阿离叹了一口气,“我们女流之辈若无人依仗,便只能为刀俎上的鱼肉。”
鲁班七号想了想说:“当今圣上也是女流之辈。”
阿离看着他,眼睛亮亮的。
“你如何看待女帝?”
“不可妄议。”
鲁班七号抬头看了她一眼,谨慎地回答道。
“教坊的姐妹总恐吓我,若不是女帝,我今日可能已被纳入后宫为嫔妾了。” 阿离眼神忧郁,“可是我哥哥却很讨厌她。”
鲁班七号说讨厌她的人很多很多。
“女帝若是……退位了,”阿离露出犹豫不决的神情,“长安会怎么样呢?”
鲁班七号想了一下,说:长安还是长安,只是圣上之后,再无圣上。
两人都陷入了沉思,像是为了打破这僵局似的,阿离忽然将红红的油纸伞撑开,对鲁班七号说,小鲁班,我带你飞回长安吧!
到了长安城下,阿离已累得气喘吁吁。
鲁班七号从她的伞上下来,不禁觉得好笑。
“你是我见过跑得最快的马。”
“你,你才是马。”阿离载着鲁班七号一路弹跳过来,体力明显不支,却听得鲁班七号没点感恩,还讥讽她,气得直翻白眼,“我都成这样了,你还笑我。”
鲁班七号别过头,嘴角溢出许多不想被察觉的笑意。
阿离溜回教坊,却被宦官使逮了个正着。
“公孙姑娘真是大忙人,谁也找不着啊!”
“阿离错了,阿离下次不敢了,阿离下午一定好好排舞。”
宦官使一手叉腰,一手拎着阿离的兔耳朵质问道。
“跟我道歉有什么用,你可知今天谁来看你了?”
“谁啊?”
阿离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哼,你是我见过第一个圣上驾到都胆敢溜走的人。”
“我,我不知道皇上今天要来检查……” 阿离露出担忧的表情,“皇上会不会砍我的头呀?”
宦官使翻了个白眼。
“圣上说,既然是公孙姑娘便无妨,其他人还要加紧排演。”宦官使看起来很不满意又无可奈何,“阿离,你这是恃才傲物。”
“多亏了老天爷赏饭吃。”阿离笑眯眯地说。
数日来,莺歌越唱越欢,杨柳青翠欲滴,长安车水马龙。
今年的科举正巧在上巳节之后,许多参加科举的书生为了一睹节日庆典,都加快脚程进了京。因而也吸引了许多外地人或外邦人,为科举之后更盛大的曲江游宴而来。
而阿离终究没老实练几次舞,上巳节便到了。
当她换上那身花间舞衣,没人会怀疑她是大唐舞人,而且是最婀娜多姿的那一个。
那天围观了上巳节开场舞的文武百官回家后,无不嫌自家婢女体态笨重、样子简陋。
大惊小怪的番邦人更是口口相传大明宫的舞娘可以召唤春之神,她们起舞时有隐形的天女为其撒花,且绵绵不绝如一生热望。
彼时鲁班七号正与李白坐在他住所的屋顶上把酒言欢,其实倒也没有言欢,只是李白的心情非常好,因为他发现鲁班七号虽寡言少语,却相当能喝。李白喜欢能喝的人。
“你酒量怎么会这么好?一点也看不出来。”
“幼时家中卖酒为生,酒家的孩子哪有不豪饮的。”
“那么照理说,我也该是酒家的孩子。”
“你是翰林学士,必为名门之后,怎么会生在平民百姓家。”
“往上刨两代,谁还没个皇亲国戚啊?都是胡说!只要不生在帝王家,便是下人。”
谈这些让鲁班七号不自在,便破例说起自己的家世。
“我自小烦恼便多,喝酒和机械能让我暂时忘掉一些。”
李白便想起进门时看见鲁班七号沉迷于木头铁器的样子,唯他进来时招呼了一声,之后便又陷入自己漫长的研究。不过鲁班七号的那些机关粗看拙朴无奇,细看倒精巧非凡。
他便搬了几坛酒自己上了屋顶,喝了好一会儿鲁班七号才慢吞吞地上来,一上来没一会儿就喝空了一坛子,让他觉得好生有趣。
“真羡慕你有一技之长。”
“这是什么笑话?人家都说宫里所有学士的诗集加起来都不如李太白一篇酒后随赋万分之一瑰丽。”
“喝醉后作诗还是做贼,于我都没什么分别。”李白哂笑道,“酒是最好的。”
鲁班七号抬头饮一口酒,却听得几声小喘气,有人跃上屋顶,动作极轻。
“呀,太白先生也在。”
李白抬头看到说话的来人,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这难道是——‘十三学得花间成,名属教坊第一部’的公孙姑娘么?”
阿离穿着染得浅蓝的轻纱薄衫,鬓发素净,面无妆饰,不似殿堂上那般艳丽得让人不敢直视,反而叫人移不开目光。
在长安蓝色的天空下,她瞳孔透亮,干净得像水滴。
阿离嘻嘻笑着坐到鲁班七号的旁边。
“正是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