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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应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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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暖的曦光透过薄薄的窗纸,落到蜷成一团的凌乱被褥上,裹在那圆圆一团里的少年皱了皱眉,却依然将眼皮闭得死紧,不愿从梦乡归来。
窗扇“呼啦”一声被人推开,涌进清晨微凉的风,露出一个丰神如玉的白衣男子来。他瞧着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小人儿,眉目间透露着戏谑之意,抬起一根手指,便有一只憨态可掬的小鸟落于他的指尖。
“去。”他一抬手,那鸟儿扑楞着翅膀便飞入室内,落到萧容一头散开的青丝上。
“叽叽。”连蹼的小爪在那白玉似的脸蛋上踩来踩去,见这人仍不理它,便歪歪脑袋,用嫩黄的喙啄了几下他的鼻子,“叽叽。”
“叽叽!”
萧容忍无可忍地坐起来,顶着一头乱发,双目涣散。余光瞥过敞开的窗子,他趿着鞋飞身到窗台,果见到云时抱着肚子蹲在地上,低头闷声瑟瑟发抖。
“云时。”毫无感情的一声呼唤。
“阿容,早膳已备好了,再不吃便要凉了。”云时迅速站起身,整整身上衣裳,一副神清气爽的表情,可惜未拭净的眼泪出卖了他。
萧容冷冷地看了他片刻,忽的冷笑一声,“砰”地关上了窗子,窗纸将将碰上他的鼻尖。
“……”云时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慢慢地走开了。
瞧这火爆脾气,他也是好心,不用早膳对身体危害蛮大的不是?
巳时正点,千金食酒楼迎来了一位颇有个性的客人。这名客人身着银灰绸缎的外衫,上印盘龙花纹,腰佩长剑,身姿如松。佩戴白色面纱虽透出几分古怪,一双凤目却森森扫过在场之人,使人心生凉意,忍不住便低垂下头去。
他扫视一周,未见预想之人,周身气息更冷,大步便往楼上而去,若干随从紧随其后。
距午时尚有一刻,一位温润如玉的少年公子姗姗来迟。小二两步并作一步跑上前躬身道:“哎哟,今儿个好风竟将容少爷这等样贵客吹来了,请随小的上楼,这便给您安排雅间。”
萧容掣出扇柄:“唉欸——不急,我问你,你可见过一位带着面纱的公子来此?”
小二意会,引着他上了楼。又附耳小声道:“这位爷巳时便来了,怕是等了大半个时辰,那些随从看着凶得很呐。”
萧容点点头,随手赏他一点碎银:“小爷不惧他,下去吧。”
小二掂了掂手心,眉开眼笑地跑了下去。
整整衣衫,甩开扇子,慢悠悠迈起仙人步态,对守在门口的随从们视而不见,萧容施施然地顺着打开的屋门走了进去。
一进门,便是一道凉凉的声音传了过来的:“萧十三少真是好大的面子,可知现在什么时辰?”
萧容抬头,遥遥望了望窗外的天:“唔,日头正好,正是该到的时候。”
玉子悲目光紧盯着他,笑了一下:“什么意思?”
“玉公子似乎有某些不擅长之处?似乎事事都需解释一番方能理解。”萧容一副宛如看痴儿的眼神回视他,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唔,是该用午膳了。好在这千金食的厨子手艺还是不错的。”
玉子悲被他气笑了,瞧瞧,拐着弯儿地骂他是傻子呢。却见萧容身子顺着椅背往下滑了滑,两腿搁置在前头一张小案上,双手交叠在腹部,眯着眼儿,好不惬意。
“啧啧,小兄弟可真是个妙人儿啊。听闻氏家大族对门下子弟约束颇多,今日得见,方知萧家礼仪颇是别具一格。”玉子悲瞧着他随意搁置在案上的两条腿,眼神不知什么意味。
“惶恐,我可不记得有您这么个兄弟。”萧容侧歪着脑袋瞧他,声调拉得老长,“不敢有辱家风,只不过礼仪也要因人而异,总要挑个合适的才好。”
“那——不知小兄弟看玉某是何等样人呢?”
萧容墨玉似的瞳仁盯着他:“玉公子定也是读过诗书之人,可知不问自取是为偷?”
“哦?”玉子悲漫不经心地端起桌上酒盏饮下,“容弟想是要失望了,玉某一介商贾之身,对这等圣贤之言向来知之甚少。”
他这样出言犀利,这人非但不知难而退,反而更进一步,称他“容弟”。
萧容面上不显,摇摇扇子温和道:“那玉公子有何说法?”
玉子悲添了酒,又执起杯盏,道:“你若饮了此杯,我便说与你听。”
哪里来的这般底气?
萧容慢慢皱了眉,扇子一敲手心,扭头道:“罢了。”
玉子悲见他反应,却将酒盏端至自己唇边,凤眼瞧着萧容,面纱下的红唇慢慢呡了口酒。萧容偏着头不愿见他,便也没看到面纱下那白得不似人的下巴。
将杯子放下,玉子悲道:“依玉某看来,这世间万物本无主。强者天时地利人和,夺而得之;弱者实力不济,机缘不和,只好任人宰割。物竞天择,天经地义。”
萧容被他话语中的偏激和狂傲震动,忍不住细思一番,随后扭头对玉子悲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然而我既生为人,便自有羞耻之心、仁德之心,种种心思,方能区别于万物。玉公子这一番话,看似无情,却也包含了一个‘利’字。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不过俗人一个,何故摆出一副超然物外的姿态?”
玉子悲失语片刻,幽幽地看了他一会儿,脸上神色说不清是失望还是什么,半晌笑了一声,复斟酒自语道:“原以为找到颗蒙尘明珠,不想却是我瞎了眼。”又道,“既这样便也罢了。”
萧容知他误会,心道这样也好,刚好摆脱了这人的歪缠,接着想法子将他的玉佩弄回便罢了。
这般念头在心头转动,他站起身走到近前,却见这人利眼看他,眼中划过一抹狠色。萧容心中警醒,便见玉子悲打了个手势,屋门忽的大敞,数道身影便直取而来。只是还未及至他面前,另有数人横空而出拦在身前,和他们缠斗在一处。
萧容笑嘻嘻地用扇柄敲打着手心,回头望向眼神阴森的玉子悲:“别小瞧了青宸京,这次来的,可和火凤那次不同。”又摇头叹息道,“玉公子当真不认同萧某的一番说辞?”
玉子悲冷笑,双手成爪朝他面门袭来:“不过是你随口扯出的幌子罢了,我玉子悲尚未落魄到那般地步,要区区路人来对我说教。”
萧容甩出扇子,抵挡袭击,好奇道:“唔?可萧某说的,可句句都是肺腑之言呐。”
玉子悲懒得听他废话,手下毫不留情,愈发狠厉起来。
“前日攻击火凤,今日又来袭击萧某。”萧容一声哼笑,“好个‘流落异乡,误惹豪门,心中忐忑’!”
他也不顾危险,扇面托着那爪,大胆欺身凑近,口里热气呼到这人脸上,“各人安身立命之道不同,玉公子想求得认可,此乃人之常情。可某不过是点破你的短处,你便这般恼羞成怒,着实让我看了场笑话。”
玉子悲的晃神被面上那股热气唤醒,失神片刻,他抽身离开那扇子,抬手欲袭萧容后颈,却被萧容格挡,二人双腿相撞,随后分开。
人之常情?
玉子悲噙着这话回味一番,心头有什么响起破裂的声音。再回想方才萧容动作,突生狂喜。
“都停手。”他抬手,霎时两拨人刷刷分开,身上犹带着未褪的战意和杀气。
玉子悲反复地打量着萧容,似在评定一件货物的品质。没一会儿,又摆出一张商贾的奸滑笑脸,上前又要去勾萧容的脖子,不想却被偏头摆脱。他眼底阴了阴,面上却笑吟吟的,往饭桌走去:“容弟果非凡品,此趟出行得以相交,为兄之大幸也。”又道,“容弟已来此已多时了,店家怎的这般没眼色?来啊,上菜!”
把盏言欢,再不见不虞之色。萧容笑得温雅,心里却暗惊于他的喜怒无常,盘算着如何套回他的项链。眼见着此人是要将他的固执霸道贯彻到底了,他却越发想着要离此人远远的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