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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伥树 ...

  •   安宁向臂弩的暗匣里取了木蝴蝶,向上托了托,看着它振翅高飞,才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山里已经有花开了,飞出这样一只蝴蝶倒不是那么醒目,希望能尽早知会归期一声。

      然后他伏低了身体,趴在一处高地上,透过草丛看着斜下方。

      从他这个位置,恰好能同时看到之前藏身的山洞和那颗古怪的树。

      那个冯问祖怎么想的,他并不是很确定,所以当然不会傻乎乎地在山洞里等着。可一想到这人会客死他乡、家人却得不到半点音信,他终归是于心不忍。

      而至于那棵树,他也只是在书上读到过。

      阴木的一种,只有生长在背阴潮湿的地方,又不合时宜地埋了许多死于非命的人,经年累月才会生出木精树魄,向人类的地界蔓延去。

      阴木本就少之又少,像这样豢养一群人为他找来供奉的,更是凤毛麟角。书上也只简单提过,这种树也称为伥树。

      而对于如何对付这种东西,却是半点记载都没有。

      只是,他刚刚趴在这里观察的时候,不知地上是不是有什么动物经过,那树枝飞快地卷住。听那挣扎声,像是个田鼠,眨眼间便没了声息。

      就在那个时候,树干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闪了闪,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看错了。

      安宁在高地上趴了不过小半个时辰,远处的草丛晃了晃,这摇摆的样子并不像是山风吹过。

      片刻后,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开始在耳中清晰起来。

      安宁脸色有些发白——那个冯问祖,居然把村里的人带过来了。

      “小兄弟,你还在吗?”冯问祖把手拢在嘴边,像是怕人听见一样压低声音喊道:“我是冯问祖,我带东西回来了。”

      没有人回答他。

      见周围人都投来了怀疑的目光,冯问祖连忙用口形和手势比划来证明自己,然后又边慢慢走边低声喊道:“好心的小兄弟,我把你要的东西带来了。”

      安宁听到他只说“带东西来了”,却不明说是托自己捎带的书信,心里大概明白了他的打算。

      这个冯问祖想借着安宁来讨好村民,以期博得信任,能够自己下山去。尤其是他在这山里被困了这么久,见安宁能离开,必然是心中不平衡的。

      随着他的呼喊声,纷乱的脚步声开始四散,应该是在找他的去向。安宁看不见人,只能听着四周的声音,小心地沿着高地向远离他们的方向移动。

      他过来之前就已经看好了,高地尽头是一个陡峭斜坡。那些人若是真找过来,他大不了一横心从这里滚下去,也总比落在这些人手里好。

      虽然敌明我暗,可安宁看不见周围哪里有人,只能摸索着慢慢后退。这个季节里,很多小动物都出来觅食,若是惊到了这些小东西暴露自己,就太冤枉了。

      可这样退着走了没多远,安宁的脚踩到了树桩一样的东西,他一惊,慢慢转过头去——身后空荡荡,并没有木桩。

      安宁心中凉了,既然不是木桩,那只能是人的腿了。他没想到除了跟着冯问祖来的人,还有其他人从别的方向包抄过来。

      “臭小子,还挺会躲!”这声音正是之前在街上卖画的陈乐。陈乐一把捏住安宁的双肩,把他从高地上扔了出去。

      安宁身不由己地一路滚了下去,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被人摁在地上。

      冯问祖大喜,忙向身边的人殷勤邀功:“您看,我没说错吧,他真的没死,还说他能逃出去。他万一真的逃出去了,岂不是大大的不妙了!”

      陈乐也紧跟着下来,抱怨道:“你们当时怎么都不检查一下,好好一个供奉,又这么浪费了!”

      有人立刻辩解道:“我检查了!”

      “别争了!”一个苍老的声音止住了他们的争吵:“再去求点神水来!”

      安宁听到有脚步声向树的方向飞奔过去,艰难地抬起头来,听那人三叩九拜高声念了一段不知什么话。

      那树中果然又有什么光芒一闪而过。

      “神水求来了。”

      有人扯住安宁的头发,让他扬起脸来,又将那种泛着苦涩的东西灌在他口中。

      “行了!这下他跑不了了!”陈乐语气中带着欢喜:“村长,反正也供奉不了了,能不能把这个人给我,换下我屋里那个老货,或者把皮剥下来给我吧。”

      “你知足吧,你就画个破画,还想要多少?老货的血够你用了!”

      “打断他的腿,给老张家,他们家的布都快卖不出去了。”

      立刻有人欣喜着道谢,几人拖着粗壮的木棍围了过来,只留两人按住安宁的双肩和脚踝。

      可那木棍尚未落下,便有一声惨叫在山谷中响起。

      冯问祖这才想起来,自己忘记告诉村民,这小子身上带了古怪的兵器。

      按住安宁的人不过一个发愣,安宁袖中弓|弩连发,一气放倒数人,他一蜷身向前滚去,挣脱束缚,而后玩命地跑了起来。

      他的臂弩可以单手发射,在被陈乐推下来的时候,他就暗中扣了引绳在掌中,伺机而动。

      “小子!找死!”

      有人又惊呼:“他不是瞎子!是装的!”

      在一众追赶的村民前面,安宁如同目可视物一般跳过洼地,连滚带爬地向那颗阴木奔去——所有的关键都在那颗树上——却不提防脚下一绊,扑倒在地。

      手指粗细的树枝正卷在他脚踝上,而后将他提起来,倒挂在树上。

      安宁只觉得血直往头顶涌,仍扶着臂弩紧张地指向下面,可是心里已经凉到底了。

      所有人对于他来说都如隐形一样,他不知道哪个方向有人。

      一根木棍呼啸着向他的腿袭来,他立即调转方向,顺着木棍把持的方向一箭射去,那人应声而倒,可他背后立刻被人踹了一脚。

      “留不了了!”村长气急败坏:“打死他!打死……”

      他话音未落,长剑带着呼啸声将他刺了个对穿,而后剑柄上的细索一收,落回一个人手中。

      那人纵跃之中又是一甩手,提着安宁的树枝应声而断。

      安宁不防备地头朝下跌落,又在半空中被人拦腰扛起,破开众人的包围,落在了地上。

      在那人身后,一群村民举着棍子扁担,呼喊着奔来。

      “你要不要紧!有没有受伤?”来人紧张地问他。

      安宁见到他,终于安心下来:“我没事,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找你来了。”晏归期不解地问:“安宁,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我看不见,怎么了?”安宁挣扎了一下,又苦笑道:“你就不能换个让人舒服的姿势吗?”

      晏归期忙把他放下来,盯着眼前又爬起来的村长:“我刚刚明明刺穿他了,可是他居然没事,连血都没有流。”

      不止村长,其他村民也如同木头一样,身上的伤口对他们来说似乎没有影响一般。

      “我猜想……”安宁盯着村民身后的阴木:“问题在那棵树上,归期,你把我送去那棵树旁边。”

      “简单。”

      晏归期一手抱起安宁,一手长剑荡开。

      普通村民哪是他的对手,可地上又拱出了不计其数的根须,如同一片密林一样。

      晏归期面前剑光如影,绞断一片树枝,断枝如雨一样纷纷落下。

      可面前的根须越来越密集,他的一只脚突然被缠住,身形登时被阻住。晏归期想也不想,手一扬,从几乎集结成团的根须上空,将安宁向阴木的方向掷去。

      安宁气得差点要晕过去,归期这个没脑子的毛病,究竟什么时候能好起来。

      那阴木似乎极其忌惮安宁近身,树枝急卷,还不等他落下,便卷着安宁的腰悬在了半空中,高高扬起,就要将安宁狠狠拍在地上。

      晏归期这才发现自己做错了什么,可脚下的根须死死地缠住他,正顺着腿卷绕上来。树枝和虬根如同天罗地网,从四面八方向他刺来。

      “什么狗东西!”他怒目圆睁,脚下却始终挣脱不得,厉声咆哮:“放开他!”

      眼看安宁的身体即将触到地面,一根如蟒蛇般的粗枝从地下盘旋而出,轻柔地将安宁接了下来。

      阴木的根须在它的撞击之下登时寸寸断开,却有更多的树枝迎来。

      那粗枝撞开面前的障碍,枝在阴木树干上盘了几盘,地上地下几乎同时发出巨响,似乎有无数树根在纷纷断开。

      安宁落在阴木下,眼见着那粗枝就要将阴木连根拔起,连忙扑上去,嘶声高喊:“归期!归期!不要拔它!”

      在这如天崩地裂的响声中,居然真的有人听到了他的嘶吼,阴木的抖动渐渐落了下去。

      安宁的手轻轻抚在阴木树干上,如同落在水面上一般渐渐沉入,先是手臂,然后他整个人都没入了树干中,在一片光洁柔和的明亮中,握住了那泛着荧光的木精。

      被推着拥挤在一旁的村民们在大地的颤抖中停住了动作,都张着嘴,看向阴木的方向。

      起初是距离阴木最近的人,而后慢慢向外扩去,他们脸上充盈的血肉迅速干枯下去,如同死去很久又被风干的尸体一样,就此倒下。

      那阴木与晏归期缠绕在一起的枝干也登时枯萎下去,从树根直到树冠,仿佛一瞬间经历了沧海桑田。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伥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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