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风月》单小枫

2、初时际会

　　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滴水穿石非一日之功，那日后在江湖名振一时的龙脊山庄也当然不能拔地而起的。
　　只是有这么一天，远处来了个奇特的男子，一身的风尘，眼神中却是清澈的漠然。他且走且歇，一路来到龙脊山下，不知何故，竟止住了继续行进的念头。左右探察了一番眼前的山，顿觉不枉龙脊之名，便挑了一处山脚，亲手掘土，种下一株树去。然后招来匠人，甩手扔下钱财，指着山顶道：我要这山顶上有个庄园可供消遣，且以此树为始，开路上山。说罢离去，在附近的白港落下脚来，只待他说的那个庄园建成。
　　彼时，白港初有规模，人口往来也不算少。那间后来高大华丽的三层茶楼此时也得堪堪两层，勉强够得上茶楼二字。也没有象样的题字，只得一块竹匾，上书“浮云”二字，意为白港最高，宛若云上观景。
　　那男子初见这二字，没少在心中乐道。但后来又想想，万事都是取意而不取实的，于是喜欢上这小小的茶楼。想着取这二字的人也是位有意思的，问了店中小二，才知此人虽也常来，不过向来行踪不定。男子倒不恼，又细细询问了周遭景色，才开始品茶观景。
　　如此，好大半年间，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子把白港周围他觉得有意思的地方统统游览了一番。时常是到了兴致上，便找地方宿上一段时间。一来二去的，也总趁着天色不错的日子，雇上小舟游湖。若说白港，还多半是因为临着未然湖的这个水系而兴盛起来的。男子游湖游的多了，便听说往东面去还有一个更大水系，绵延千里，未然湖也不过是那片水旁的末尾罢了，白港也只因是水势地形卖相略好而兴盛起来的。
　　这一日，这个男子依然是找了先前雇过的船游湖。船到水中央，便按以前他的性子停了下来，随水而飘。于是他向立在船尾的老艄公打听东面水系的事情。
　　“老人家，东面还有水，可听闻比这未然湖更有意思呢，不知是什么？”
　　老艄公只笑道：“那水唤云梦泽，横竖去了有千里，还少有人进去过呢。”
　　“无人进去过？那真是太好，哪日老人家带着我进去略做游览，可使得？”
　　“先生莫怪，这趟生意，说什么老汉我也是不做的。”那艄公停了停，便解释：“那云梦泽实在是太过广泛，先前有进去的，没有不迷路的。一是里面深浅不一，水草从生，又常年漫着迷雾；二是里面希奇古怪的事物没算少，等闲人也是进去不得的。”
　　那男子听了，兴致大起，却也奈何不得，只得暂且回了白港。

　　又一日，男子刚自龙脊山上看了建造中的山庄下来，坐在茶楼中喝茶。忽见楼下门口处有一人走入楼中，而店中小二早已在门外殷勤相迎。那人气宇倒也不是说玉树临风，却别有内在的富贵闲情，不由得留心多看了两眼。
　　原来这人姓陈，笑说自己乃区区一芥，世人便唤他陈一芥。茶楼上那“浮云”二字便是他的主意。
　　陈一芥刚上楼，环视一圈，便发现了临街而坐的男子。虽是一身有些破败之相，却不掩其眼神中的那份独特。于是，当下自发往他处走去。
　　所谓你看风景时，也能成了别人的风景。二人互相留意着对方，眼神瞥来瞄去的一二回合，不过是陈一芥几步的功夫，两人就觉得遇到知己了。
　　陈一芥如同熟了的老友般，在那男子桌前坐下。
　　“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路人甲而已。若阁下不嫌弃，就当我为贾氏了。”
　　至此，那男子便成了贾先生，有了姓却依旧不知名。但这不妨碍接下来他们如何谈话投机，又如何相邀共去游湖看景的。过了段时间，也一同往了白港近处的山水游玩。道是志气相投的，一晃又是大半年。
　　却说，自贾先生山下种树那日算起，时间也已经过去这么三四年了。那山庄终是造好，匠人来告之，贾先生笑说那便依了山名罢。又说孤零一座山庄也不见得好，让匠人留下，将新近开出的山道上下打点一番，诸如山腰起个风亭，山脚再建一小园等等。又说，自己也一时半会住不上来，索性让那匠人领着人先看管着，反正世间大凡园子庄子的，都是磨练几年才能初成其形。
　　他这边嘱咐交代着，那边邀了陈一芥过来。陈一芥笑着，一语点破贾先生的心思：“我看贾兄是见这白港初成气候，想来先立庄为据的罢。”
　　贾先生一边佩服一边点头，“果然知我者陈一芥，不如你也挑一处地造个园子？”
　　“老天，我正想说独立于江湖便是没了兴致，你倒直接让我造园子了？”
　　二人如此，更是投机。贾先生陪着陈一芥在白港以西的地方挑了块地，说是让自家的匠人也顺手给这里造了。陈一芥推辞了，自去寻了匠人前来造园。
　　这期间，那自称为路人甲的男子却是向陈一芥辞行远游。说是暂时还不到开山立庄的时机，自己先去云游一番，数年之后再归来作打算。
　　时光如梭，当龙脊山脚下那株小树长的比碗口还粗硕的时候，男子回到了白港，身后还跟随着十多个人。龙脊山庄初时的风貌便在这群最长不过二十四五，最幼不过十三四的男女身上体现出来。
　　没过多久，在龙脊山庄大开山门，聚集天下豪杰的之后，白港西面的一座园子也正式挂匾开门了。那座园子的名字如同白港中的那座茶楼名字一样的风格，虚实不测，是为茅霰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