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第四章 ...
-
婚礼流程平淡，誓词平淡，掌声平淡，一切和记忆中一样，没什么岔子。
当中的妙趣，摩茵莱德已经享受过一回了，惟有乏味照旧。但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他不觉得有那么乏味。
前世的少年摩茵莱德对这场婚礼带给自己的优势洞明清楚，满怀激动，强自压抑，喜悦深处，哪里会觉得它过份乏味。
今生的摩茵莱德灵魂已经年长，洞明清楚自己付给翡利的感情尚不是爱情，而翡利可能在这时候已经对他动了心。
这时候的翡利还颇有些古怪。
假如他原因匪夷地重生了，翡利会不会也……？
摩茵莱德不能确定。
这场婚礼截至目前最大的好处是令他记起了一些少年记忆中早已模糊的细节，色彩和温度因此鲜活起来，他因此迟迟才有了重获新生的真实感。
譬如翡利一如既往地厌倦宾客众多的场合，除了点兵，他从不喜欢人潮。所以他不停地低垂眼光，像不好意思了似的，惹得玛丽亚王后频频宽慰。
譬如玛丽亚王后十分偏爱做成翠兰颜色、形状精美的鸟儿糕，为了不显失礼只好摆出一副为婚侣代取的姿态，然后自己一个人偷偷吃光。
譬如会场布置的鲜花太多，兰德利一直在打喷嚏，全程接连不断。后来摩茵莱德偶然得知他对花粉过敏，但要求在这一天让鲜花充满大礼堂。
譬如莱德尔将军固然为人正直，关键时刻可以力挽狂澜，平素很有几分流氓作风，此际正在向一名地位不凡得以受邀入场的著名记者兜售皇帝与其他高官的秘密八卦。
翡利忽然问：“您怎么了？”
摩茵莱德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脸，他的表情没有任何不妥。
“何出此言？”摩茵莱德反问。
“我知道您不快的表征。”翡利平淡地一带而过，续问，“是因为正在和杰克叔叔谈话的那名记者吗？”
没错。摩茵莱德默认了。
翡利没说什么，只说：“是登马车的时刻了。”
这是一个温暖的白天，日光如水，淡而不寡，愿意柔和轻巧地洒下大地。才上马车，摩茵莱德就昏昏欲睡。
从父亲意外身亡的那天夜里起，他就变得很难入睡。即使一路走来，经历的风浪越来越多，承受的死亡数不胜数，过去的心情终究无法改变。
哪怕时间重来。
睡眠不安带来的副作用是敏感易乏，这在他少年时期心性的作用下几乎可成为灾难。婚后同居的翡利首当其冲，分得了他当初的许多压力。
如今不会了。
成熟的含义是不伤己，也不伤人。
车轮碾着日光在蓝天下行了一会，摩茵莱德收拢杂思，侧头叫：“翡利。”
翡利和他不同，举手投足都是经过军队雕凿训练的痕迹，背脊笔直，目光炯炯，碧绿的眼珠瑰丽折光。
“嗯？”翡利应声。
驷马齐驱，啼响庞大，马座不近，虽然车厢露天，不过车夫听不清楚这儿的话语。摩茵莱德低声说：“你相信时光倒流吗？”
翡利迷茫地答：“穿越虫洞？”
虫洞，这一概念在数个世纪以前，人类还没有迈入星际时代时就已经被人提了出来，至今不能验证。
摩茵莱德摇一摇头，暂时打消了坦白的念头，转而说：“新房只有装修和基本用具，你我要自行布置许多物件，你喜爱什么色彩的窗帘？”
“蓝色。”翡利不假思索，“殿下呢？”
摩茵莱德说：“都可以。”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会这样的闲话。摩茵莱德到底忍不住说：“翡利，你认为有任何办法熄灭如今的战争吗？”
话一出口他有些后悔，纵然未来光辉万丈，现在拿这个问题来询问年仅二十岁的翡利，作用怕也不大。
何况战争岂有一劳永逸的办法？
摩茵莱德顿时暗觉好笑，故人旧事冲击不想失去的心情，竟让他问出这么可笑的话来了。
翡利可不知晓摩茵莱德心里的具体想法，如果不作为一个急迫的问题，只作为一种考核作风观念的测试，莱德尔将军也时不时会问他差不多的句子。
他认认真真地思索着回答：“大获全胜。”
摩茵莱德哑然失笑。
对了，这是翡利的作风。
摩茵莱德正色说道：“我想告诉你一桩秘密，请你无论如何惊讶，都务必为我保守不宣。”
翡利闻言承诺：“当然。”
摩茵莱德便说：“我从未来而来。”
翡利大惊失色，又赶紧板住面孔，略点点头。摩茵莱德隐约感觉他吃惊的幅度太过夸张了，可是想到翡利的年纪，终究不能说有什么不对劲。
摩茵莱德叹一口气，说了下去：“五年以后，卡曼帝国即将参战。”
如今的局势并不安稳，本星系中的两个小国家正被一个大帝国借口幸福指数不足而剑指炮轰，由于前二者组成了联盟，大帝国经济内虚，对其久攻不下，渐渐诞生了挟去现有占地和战利品收手的意思，便导致珠蚌虚弱、鹬鸟疲惫，颇有几名渔翁动了心思。
渔翁如果越吃越饱，胃口就会越来越大，瓦伦汀帝国不是什么绝对居高临下的强国，相反，因为连续几任皇帝寿命都不太长，政策更迭较为频繁，繁华之下暗藏的矛盾有许多。
旁人不明白，身为王子的摩茵莱德自然明白。
战争一触即发。
五年后兰德利匆匆过世，摩茵莱德顺利继位，卡曼帝国此前一直按兵不动，这时以为兰德利和摩茵莱德既然不和，势力交接必定伤筋动骨，蹿出面来恶狠狠地向瓦伦汀帝国咬了一口。
摩茵莱德原本也是那么以为的。
但实际上，他在势力交接上完全不曾遇阻。即便是兰德利生前的心腹大臣，对他的统治也毫无抗议，暗地里毫无叛举。
这使得摩茵莱德能够给予卡曼帝国迎头打击。
可混战因此开始了。
战争只有一类理由：人们渴望发动战争。
被瓦伦汀帝国挫败后的卡曼帝国成为了崭新的珠蚌，炮火不可避免。
再后来的种种，先可不提。眼下摩茵莱德既想阻止兰德利的死亡，也想阻止乱战的发生。
如果说战争惟一的理由就是人们渴望发动战争，他不知道战争是否可能真正被阻止。
摩茵莱德将这些未发生的来日之事娓娓道过一遍，翡利一边听着，一边眉头深锁。
“战争只能推迟，无法取消。您可以做最坏的准备。”翡利这样认为。
摩茵莱德微微一笑，说：“我差点以为，回到十九岁，就能改变许多东西了。”
他说这话时神情不怎么低落，反而满眼充斥着不以为然。翡利确定他的意思不是全盘放弃，而是迎难而上。
于是翡利也微微一笑。马车颠颠荡荡，穿过房屋和街道，日光与阴影在他们的脸上交替跳跃。他仰目望望无声流淌的云层，说道：“你会的。”
游城路线的终点回归王宫，又一番繁文缛节后，摩茵莱德才得以自由。
今后他会和翡利一起住在宫中，母亲玛丽亚会回到她旧日的寝殿。兰德利没有王后。
新房其实什么器具也不缺少，但翡利果然不喜欢那幅纯白的窗帘，这是已经发生过一次的必然事实。
摩茵莱德笑着把需要替换的物品一一记下来，交给仆人。他身边换了一个仆人，约克。他依稀记得约克是个忠心能干的仆人，可约克同时是个Alpha。
翡利一定有办法对付自己的体质，昨晚的意外情况应该极少……
摩茵莱德难免担心出什么纰漏。
他还没有考虑好合不合适马上调换仆人——这可能惹火兰德利——先有不速之客上门了。
“哥哥！”亚里安·昂索热情地招呼道，“这两年你过得好不好？”
翡利瞧见摩茵莱德的脸色不加掩饰地立刻垮了下来。
“效果比想象中还要好。”另一头，杰克·莱德尔掸掸试管，懒洋洋地说。
兰德利前倾身躯，怀着难得满意的口吻：“假如这一秒战争爆发，多久可以足量使用？”
“你想要空投？”莱德尔问。
“否则呢？”
“那我想我们还得找个适当的实验对象。如你所知，这玩意气味不重，之前的实验不能说明它对军队级的人数效果几何。”莱德尔顿了顿，“我暂时没有办法，它不能给我们的士兵使用，一来损伤军心，二来也容易走漏风声。”
“海盗。”兰德利平淡地说。
莱德尔琢磨着说：“星际海盗么？”
“找一艘民间经营过‘生意’的货船来，放一名高级Omega在船上打幌子。”兰德利说。
“一艘船的海盗也许不够数额，要想吸引两船以上的海盗，Omega是不够的。他们对这个不足够感兴趣，‘生意’货船运载大量财富又未必合理了。”莱德尔提醒。
“放一名能够吸引海盗的Omega。”兰德利浑不在意地说。
莱德尔哼声一笑，从唇缝中笑出丝丝苍白的烟气。
“谁呢？”他问。
“亚里安。”兰德利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