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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丨平地起波澜 ...

  •   秋风渐紧,远处几团黑云袭来,霎时间,定澜城就被笼罩于一阵凄风苦雨之中。城中各家各户大门紧闭,只因近日邻间都传官府正在抓捕几个上京逃犯,普通人家都不敢惹事。

      此时,一个六七岁的男孩怀抱一个比他还小的孩子,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城郊的小路上。硕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到他身上,不讲一丝情面。见远处似乎有个破庙,男孩不禁加快了脚步。

      吱呀——

      推开破庙的木门,庙内里虽昏暗不堪,但屋顶未漏,好歹也算个遮风避雨的容身之所。

      从墙角拿了些干草铺在地上,男孩才将怀里的妹妹放下。女孩淋了雨,两颊微微发红,方才在兄长怀里沉沉睡去,现下悠悠转醒,一睁眼就紧紧抓着对方的衣襟。

      男孩刻意压低声音,安抚着妹妹,“婵儿饿不饿?阿兄还有一块七巧糕给你吃!”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了一团锦帕,打开一看,里面包着的糕点却早被雨水润化了。

      这块七巧糕还是三日前,阿娘塞于他的。不知阿娘现在到何处了,男孩捏着手中的锦帕,有些出神。

      三日前,阿娘将妹妹的小手扣入他掌心。

      “玉郎,带着你妹妹往南走。三日之后,我便和你们在定澜城会和。”

      即便在那最危难的时刻,阿娘也未曾落泪。分别那日,玉郎却见她背过身去轻拭眼角。

      眼见三日之期已到,他带着妹妹在定澜城城门前等了一日,也未见阿娘的身影。直到守城门的兵士拿着几张人像开始盘查,玉郎才匆匆抱着妹妹往城郊走。

      年方四岁的女孩眼巴巴地看着兄长,玉郎见状,看了看周围,此庙虽破,却还有几家农户前来供奉。他灵机一动,牵着妹妹的手,一齐跪倒在佛像前的蒲团上,连着磕了三个响头。口中念着“南无阿弥陀佛”,伸手从那供奉台上拿了一个酥饼,接着将饼掰碎,一小块一小块地喂给妹妹吃。

      “好吃吗?”玉郎抿着嘴问妹妹,自己肚里饥饿,却不好意思再去拿第二个饼。

      他那小妹子听到兄长肚子咕咕叫,竟也懂得停下来,含糊不清地说着,“阿兄…也…吃…”

      玉郎刚想塞一小块进嘴,就听得一稚童之声从暗处传出,“你这小贼,既已拿了菩萨的供品,为何不索性自己也填饱肚子?”

      “何人?!”玉郎一惊,忙将妹妹护在自己身后。见那人称自己为小贼,辩白道,“不问自取是为窃,我取之前已禀明菩萨,只为妹妹拿一个充饥,自不是贼。”

      暗处走出一个身着藕色宝相花辫线衣,头梳双鬟的簪花女童,“我乃观音菩萨座下童子,现奉命下凡特来渡你二人。”

      玉郎虽仅七岁,早年便跟着家中夫子念书,自然没那么容易被她糊弄。他见那女童长得玉雪玲珑,眼带机敏,便道,“你既是仙童下凡,可否劳烦告知我阿娘现在何处?”

      “我既是渡你二人,你阿娘去处便与我无关。方才问你的话,你还未作答。”女童走到他们身边,踮起脚尖,从那供奉台上又拿了两个酥饼,作势将其中一个递给玉郎。

      玉郎却不接,“方才我与菩萨说了只取一个给妹妹,言出必行,岂能背信?”

      女童见状摇了摇头,咬了一口手中的酥饼,“有点硬,味道还行。你当真不吃?”

      玉郎别过头去,听见他腹中空响,女童又笑道,“我既是菩萨的童子,我拿给你的,你吃便是。”

      谁知玉郎还未伸手去接,那女童就匆匆拉着兄妹二人往那暗处躲。

      三人所在之处,可看清庙内情况,刚进庙内的人却不能一下子发现他们。

      片刻,破庙的大门吱呀作响,二个头戴玄色斗笠的人走了进来,一人腰佩轻剑,一人腰悬宝刀。

      两人席地而坐,也不摘斗笠,显然是只想稍作歇息。

      “那崔氏竟这般硬气,宁死都不肯说出小皇孙的下落。”这人声音古怪,闷声闷气,不辨男女。

      身在暗处的玉郎听罢,牙关紧咬,一手捂着妹妹的嘴,握拳的另一只手却被那簪花女童一把擒住。她翻过玉郎的手,在他手心写了几个字,玉郎忍泪点点头。

      “两个小娃娃,能跑到哪儿去,不是被我们追上就是被官府的人遇上,我看接下来掌权那位未必会放过他们。”现在出声的是一个大汉,言语间皆是对人命的轻贱。

      “师兄说的是。只是主人的命令是拿到那枚印鉴,不在那崔氏身上,自然是在小皇孙身上了,现下要紧的是尽快…”

      “何人在此?!”那怪人话说一半,突然起身往玉郎他们所在之处走来。原来是玉郎的妹妹受到惊吓,又被兄长捂着嘴,脚下一动,发出了细微声响。而那怪人却能察觉,想必内力不一般。

      簪花女童闻声将玉郎的妹妹藏在了身后的草堆里,又牵住了玉郎的手,对他低语道,“想活命就听我的。”

      那怪人将二人从暗处扯了出来,见是两个小童,看清玉郎右眼角的红痣,放声大笑起来,那声音直钻耳内,如同敲打一面破锣,叫人耳朵生疼“师兄,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小皇孙竟自己前来送死。”

      大汉还未答话,就听得那簪花女童道,“你们究竟奉了谁的命令,一直追杀我们至此?”

      大汉答非所问,“这小郡主竟比她兄长胆儿大,我看是不大像那窝囊太子。”看来是有些怀疑她的身份。

      “休得胡言!”玉郎激动道,小脸涨得通红,阿爹早在半月前在上京身死,现下又闻阿娘死讯,任他再少年老成,也不能一下子全然接受。

      “我阿爹如何自有史官评说,你二人不过奸人手下鹰犬,竟敢如此放肆!”女童如此出言相激,两人已不怀疑她的身份。

      坐着的大汉有些气恼,那怪人却奇道,“我见你不过五岁光景,竟已知鹰犬一说,难得难得。”

      “小皇孙,识相点就把那印鉴交出来,我保你二人全尸。”大汉抽出腰间大刀,架在玉郎颈间。

      修罗刀,揽月阁的五大高手之一,簪花女童辨出此人兵器,心里一惊,那另一人必是罗刹剑了。家中藏书中对揽月阁的记载也不过寥寥数语,只知这五大高手从不轻易出手,江湖中只能用他们的武器来称呼他们。

      玉郎却梗着脖子,不着一言。

      修罗刀的刀刃已经划破了他颈项出的皮肤,他一旁的女童道,“你们说的那方印鉴,我兄长并不知晓。”

      “哦?”

      她自然也是不知那方印鉴是什么鬼东西,但听两人的话,必定是一样干系重大的物什,“阿娘藏起来的东西,我二人也不知晓。”

      “那方印鉴关系到”那怪人话说一半就被打断。

      “师妹!”大汉出言阻止,怕她泄露主人的事。

      听他唤那怪人师妹,修罗刀和罗刹剑二人师出同门,簪花女童更是确定了之前的猜测,心里只求阿爹阿娘见了小白,赶紧找来,不然自己怕是要陪着这个小皇孙丧命于此。

      “你若说出那方印鉴的下落,我就饶你兄长一条性命。”

      “我若说了出来,你们立马就会取了我二人性命。”女童反驳道。

      “你这娃娃,有意思!”大汉将刀放下,“你若助我二人拿到那印鉴回去复命,我自是保全你们性命。”

      簪花女童听他说完,一脸不信。

      修罗刀见她不信,又道,“我见你这小娃娃资质不错,如此这般,只要你说出印鉴下落,我不仅不杀你,还收你为徒,教你通天本领。”
      “谁稀罕你那只知打打杀杀的本领!”女童嘟着嘴,语带不屑,“这样,你只要放了我兄长,我就带你们去找那方印鉴。”

      一旁的玉郎心想他和这女童素不相识,怕她惹祸上身,“你们放了她,我带你们去,阿娘只告诉了我一人那印鉴的下落。”

      “好一个兄妹情深,倒不像是从皇家出来的。”说话的是罗刹剑,“既然这个小姑娘瞧不上我们打打杀杀的本事,就拿来祭我的剑。”说罢抽出腰间的剑,朝那簪花女童刺去。

      那女童一动不动,玉郎以为她吓傻了,闪身拦在了她面前。

      不料那剑身铮地一响,被外力所激,偏离了原来的方位,原来是有人出手,用一颗小石子打在她的剑身。

      罗刹剑心里惊道,当今武林,有这功力的区区几人,不知今日来的是谁。

      “不知阁下今日为何插手我揽月阁之事?”修罗刀见状,摆出应敌之势。

      “你要杀我,我阿爹难道不该出手?我还要他杀了你们!”那簪花女童哼了一声,转而又数落起挡在她身前的玉郎,“你这小贼怎么这么笨,方才他们要是把我带走,你就可以带着你妹妹逃了,我自有方法脱身,谁要你自作聪明…”

      “小满!不得无礼!”庙外传来一个清亮的男声,“揽月阁办事,我本不该插手。但二位差点伤及我儿,在下才不得不出手。”

      修罗刀和罗刹剑这才知道簪花女童并非小郡主,“既是如此,那就请阁下带小娘子走吧。”他们两个受命来寻那方印鉴,也不想节外生枝,和他人结怨。

      “小娘子?”那个声音一顿,又笑道,“那就多谢二位了。小满,还不快点滚出来,难道还要阿爹进来抓你不成?”

      “阿爹!”簪花女童跺跺脚,生气道,“刚才这小贼救我于罗刹剑下,我要带他走。”

      罗刹剑心想,明明是你阿爹救的你,蛮不讲理。修罗刀则笑着威胁道,“若小娘子继续纠缠,那就勿怪我二人不客气了。”外面的人现在都不进来,藏头露尾,想必也没什么本事。

      名叫小满的女童现下有她阿爹撑腰,更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你们两个不要脸,欺负一个五岁稚童,传出去真是丢揽月阁的脸,不能叫你们天下第一刺客,我看就叫你们天下第一赖皮虫吧!”说罢,还对着两人做起了鬼脸。

      “你!”罗刹剑气得出招,谁料每一招都被庙外的人用石子破解。

      修罗刀见状加入了战局,没有出刀,却抓起了女童身旁的玉郎扔到身后,“师妹停手,阁下武功高强,不知是哪位高人要与我揽月阁作对?”

      “我阿爹的名字,也是你们这些鼠辈配知晓的吗?”

      “小满,你再如此无礼,回去就该给你上家法了。”此时屋外的男子已经推开门走了进来,面上着一个昆仑奴面具。

      “阿爹!”小满毕竟是个五岁小儿,一下子就蹿到阿爹面前,扯住了他的衣角,“你看他们凶神恶煞,一定不是什么好人,你就救救我的救命恩人吧!”

      男子看了看小满,答非所问,“你娘真是,怎么将你扮成这般模样,倒是和她小时候并无二致了。”

      小满委屈道,“还不是没算出她给我出的题。”

      被修罗刀扔倒在地的玉郎却在此时出声道,“小满妹妹,你和你阿爹走吧,生死有命,不要为了我惹祸上身。”

      小满见他如此,气道,“你不要我救你,我就偏要救你!”

      “这位小郎君倒是重情义,既是我儿恩人,自是该出手相救。”他身边的小满一边听,一边点头。“阿爹,我们带他回玉矶山!”

      罗刹刀听她说到玉矶山,捏着刀柄的手一紧,“这么说阁下今日是一定要和我揽月阁过不去了?”

      男子却道,“你二人师出那碧海剑派,本该锄强扶弱。但你心术不正,觊觎你师父的刀谱,带着你师妹叛出师门,还偷了修罗刀和罗刹剑。你师父心疼女儿,放了你们一马,你却带着你师妹投入了揽月阁,不知那老掌门知晓昔日爱女去当那不辨是非的冷血杀手会作何感想。”

      旧事被他道破,那罗刹剑一时失神,她摸着自己颈间肌肤,那里有着一道很深的疤痕,当日她为了和师兄走,被她爹废了声音。

      “师妹!”罗刹刀脸上一烫,“休听他胡言,出招吧!”

      那男子却步法诡谲,两人刀剑并出,也不能碰到他分毫。男子躲避了十几招,突然出手,两人手中刀剑竟被他一把夺了过去,“二位,得罪了。”

      “阁下既已出手,又何必再说假惺惺的话。”修罗刀说罢,又出招攻去,只是没了刀,那男子又轻易找到了他的破绽。

      “师兄小心!”罗刹剑替他挡下一掌,跌落在地。她武功比之修罗刀又弱了几分,现在受了那男子一掌,立时口吐鲜血。

      “痴儿!”男子衣袖一甩。

      修罗刀接过他甩出的药瓶,倒出了一颗药丸给师妹喂了下去,“多谢,只是阁下只护得了这小皇孙一时,日后我二人必是要取他性命的。”

      男子却不理会,而是将地上的玉郎扶起。

      “多谢这位大侠出手相救!”

      小满站在他身旁不满道,“你怎么不谢我啊,是我让我阿爹救的你嘞。”

      “多谢小满妹妹。”

      “这还差不多,对了,”小满说着去那草堆里,将玉郎的妹妹抱了出来,“阿爹,我们带他们回玉矶山吧!山里只有我一个小孩,一点都不好玩!”

      男子见状摇摇头,“胡闹,既然是太子的孩子,自然是要把他们还给朝廷。”

      “可刚才听那两个恶人说,朝廷的人也要杀他们,送他们回去不是送死嘛。”

      男子却不再说话,抱起玉郎和他妹妹,小满一脸老大不高兴地跟在身后,只留罗刹刀和修罗剑在那破庙之中……

      “阿兄,阿兄!”李瑄睁眼便见妹妹扑在他榻前,“你终于醒了,前日说好要带我去玩,我好不容易求了叔父放我出宫,你怎么在这廊下睡觉?!”

      红缨出声提醒道,“郡主,郎君身体不好,您就别再推他了。”

      李瑄作势咳嗽了几声,很久没梦见这些旧事了,不知道梦里那簪花女童现在如何了。李瑄看着妹妹,莫不是和婵儿这般刁蛮,想到分别之日那人耍赖将自己那块玉佩讨要了去,又好笑地摇摇头,那可是李家家传的子孙玉佩,李家男子若有了心仪之人,方能送出。

      李瑄不知他心念的那“簪花女童”,现下正带着小仆,偷偷摸摸地牵了自己的坐骑——一头白顶小毛驴,下了玉矶山。

      “小郎君,等等我!”

      “嘘!你想让阿爹阿娘发现吗?!”沈晏低声呵道,又心虚地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听涛亭。

      小仆缩缩头,继续跟在他身后,不敢说方才出门时,郎君和娘子就已知晓,还是他们知会了自己跟着小郎君。

      听涛亭内,陆灵犀靠在沈青岩怀中,担忧道,“小满这次下山,依他的脾气,怕是会和人结怨。”

      “你放心,小满虽不更事,但也不会平白无故得罪人。况且你我教了他那么多,难道还怕他被人欺了去不成?”

      “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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