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花魁》君清

9、8

　　8
　　“青见！”虢辟稍一闪神，青见就几乎拉也拉不住。在她眼中，所有一切都是新鲜惊奇有趣的。小贩吆喝之声，在她听来竟然也能成为绝唱之声。
　　她，正如此刻才临降世间的婴儿，才真正地为人。
　　“辟哥哥！这边这边……”她拉着虢辟的手嚷闹不停。像是久未放出笼的麻雀、久未放出门的狗，好动不已。
　　她那俏得水灵的模样和铃儿清脆的声音沿途引来不少注目。
　　幸好，虢辟把她打扮成小侍童模样，否则大有卫道之人站出来骂她有伤风化。皇城之内亦即机关之地，稍有不慎性命唯恐凉如水。
　　“青见！应该叫‘少爷’！不可以叫‘辟哥哥’！”在府内她没见着他时一切学得又快又好，深得大伙喜爱。他也不限制她对他的称呼，只因她那声“辟哥哥”叫得他心里很舒服。
　　她的纯真令人忍不住想疼她，她是山中深幽处任意肆放的小白花，纯净清丽浑然天成，是世间所向往的一种美好的境界。
　　青见是个灵秀可爱的姑娘，眼眸清澈灵动，肤莹齿白眉儿爽，蜜唇带香胭脂色，特别是她那头长发乌亮的仿如黑缎子。经风扬起如瀑流泻，羡煞不少女子男子。
　　“可是，我觉得你像个大哥哥，不像少爷！”青见认真地看着那个自称少的人。深深地觉得这两者不可相融。
　　唉！虢辟在心中长叹一口气。她是个聪明姑娘。为何独独对此老不明白？“青见，你得叫我少爷！知道吗？否则你就别跟着我！”他端肃地道。没辙之下他也只得这样威胁她。
　　青见最怕见他板起脸。莫怪他制她弱点。
　　青见果然被这样的他明显地震到，呆愣了一会儿才不情愿地点着头。“是，少爷。”
　　“好。”虢辟赞赏地拍拍她的头。快慰的他没有瞧见青见忽地黯灭于眼中的光华。
　　城镇，之于她来说无疑是大千世界，更别说是皇城。每一个屋房倒影，每一个檐花壁雕，每一池院庭荷塘……对她来说既陌生又充满异趣，每时流连仍不舍离去。这些原来都是任意地生长的一草一木被有心人搬搬摆摆做出来的景致，其实她是看不懂的，所以流连不舍。
　　除却小时候屈指可数的邻居和唯一的亲人之外，也从未见过如此多人！当被人潮围拢时，就像被不安和刺刺痒痒的感觉包围，既感动又同样惶然不定——很喜欢被包围着也害怕被包围着。
　　她急需一个可以带领她走出一切好奇与未知的人。
　　他，城主是唯一能令她安心的一个人呀，所以她才会一再地呼他“辟哥哥”。知道这是不对的，身份上的不对，老总管也说过，她是府里一个下人。可是她每当看到城主时，所有认知都会全部不见踪影，眼中脑中只有一个他。一真缭绕不去的是当日那个在阳光里遇着的大哥哥，那个温暖地说话的大哥哥。
　　她也觉得这样不妥，却无法刻制呀！
　　对啊！她已经不再在山里，而是在他们之中，她不能把任何人都当作是玩伴。他们不等同于山中可爱的动物们。正如娘亲告诫过她：在别人家不像在自个家里，要守本份懂世情礼貌。
　　离开山野，走进他的世界，竟是如此孤单，比山中更寂寥。好怀念以前一个人时光哦，虽然真的真的很相信娘亲……
　　青见走在虢辟身后，阳光掠过挺拔颀长的他形成巨大阴影笼罩着她，她忽地有种想哭的冲动。
　　在天上的娘，青见想你啊。
　　在熙嚷大街繁华浮世青天白日之下，思念显得特别汛猛，原来最幸福的是待在娘的怀中数星儿看月儿。即使不能饱食暖穿，即使眠荒宿野。
　　世情凶险呀。她很怕。所以每天都笑着笑着过活。
　　城主上京做驸马，青见入府做下人，世途不同，命运迥异啊，娘啊，青见不要找父亲了，只要你！
　　看见手中拿糖葫芦依在娘亲怀中的小孩，青见不由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那孩子与其母亲消失于人海仍然不稍思动。
　　走在前头的虢辟越走越觉得不对劲，老觉得少了些什么，于是回头寻找青见。这一回头才民惊觉他们已经分开很远了。
　　他与她相隔一段人流，她站在十字街口，目光凝得痴痴如胶，呆呆地没有任何反应。
　　“青见。”爱笑爱蹦的她竟会有这样的神情与眼神，叫虢辟心中梗着闷块，煞是不爽快，仿佛这个就不是他认识的青见了。“怎么了。”
　　“辟……少爷！没事儿。”青见回神，躲开虢辟探究目光。
　　“说。”他不喜欢有心事的青见，完全是他所不熟知的。
　　青见却倏地笑弯了一对水眸，皮皮地说：“少爷，没事儿嘛，只不过……刚刚……你没看到，有一个长得很帅的大哥走过，向我抛媚眼呢！”语气里流露出的真实感叫他找不出一丝破绽。
　　长于山野，离群索居，并不代表她不会防人，不会编假话。她的娘似乎早有准备，该教的都教她，她虽单纯，然而却是训练有素的，经过在城中耳濡目染，现在的她起初虽有乱阵脚，终是总能应付。
　　娘，你用意为何呢？怕青见孤苦无依会受人欺负吗？
　　“他一定有问题，会看上我的童子！”虢辟不以为然地拆穿她。
　　“唉！对哦！瞧我被迷糊涂了，那是位美丽却前胸平坦的姑娘！真笨，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姑娘了！少爷，她会不会比公主还美呢？”
　　“这个我不知道！”说到公主，他不由臭着一张脸。
　　嘿！变脸！青见自知踏着地雷，不禁在心里吐舌，直喊很险。
　　少爷平时和里和气，可是发起怒来实在太骇人了。前些天院中大叔忘了他的吩咐，结果他如魔鬼化身的训了大叔一顿，吓得大叔脸上发白呢！那个时候她真的很怕他的，一整天都不敢直视他。
　　“对不起！少爷！”
　　“知错就好，别再有下次！”虢辟唇角勾起，语气仍是肃然。
　　虢辟年少当家，不知不觉间养成一种习惯，就是老成地端着一张石板脸，就是工作之外也很少能看到的另一号表情。所以青见看到的其实是比任何多的，这也叫其实人疑惑不已。
　　“是。”
　　斜晲着青见垂下去的脑袋。虢辟发现自己今天以前从没认真打量过这个活泼的她。
　　他不明白，山野里长大的孩子是不是都如她一般白中透红。圆圆润润的身材却显不出胖意，可爱极了。身高不及他肩颈却无法忽略她的存在。生命的灵动，正在她的眼中唇畔跳跃而过，靠近她就如呼吸到无尽的能源，从而令人全身兴奋振神，心却全然不同地平静，如身处旷野，远离烦嚣。
　　渐行渐远的二人完全料想不到，青见随便胡诌的“美丽姑娘”真有其人，而且对他们的一举一动，片言只语毫无遗漏。
　　美丽却胸前平坦的姑娘！
　　他勾起美唇，对青见的形容词觉得十分可笑。他和他们会再见的，在不久的将来一定会见面。青见，虢辟。
　　他打开手中清雅折扇消失在反方向的人潮中，令人深觉惊艳的他来去无痕迹，唇边永远带着一抹神秘笑意出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