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花魁》君清

33、32

　　32
　　忽然之间水涌云卷地动山摇。
　　怀城背靠的群山不安地抖动着。飞禽走兽到处逃蹿，城民们人心惶惶，纷纷来至大街之上想探明原因。
　　“承枢！疏散城民！”正在半途之中的虢辟下令。
　　官承枢领命而去，留一行人直奔不安的山峦。
　　乌云散去，一切在强烈的抖动过后恢复平静。
　　“啊——！好美！”云帆被眼前的景象摄获心神。
　　高峡出平湖。
　　一道薄流带着寒光从高处注入湖中，幽冷默默。湖水却奇异地笼着浓雾，整个湖面偶尔才露出蓝得透着冰意的湖水。
　　“这是——鬼花魁！”云帆突地忍不住泪意上涌。鬼！那时她笑不达眼底的感觉以及让人看不透彻的容颜就是这个湖！难怪那时的她总给她一种类似于浩瀚幽渺的无边感觉！
　　“鬼花魁？”银勾拈起云帆的泪，不解地问。
　　云帆指着青见道：“是不是和她很像？这湖！这是在我梦中的青见！也就是鬼花魁——鬼！”
　　青见此时却对她说的置若岡闻，双眼直盯着湖面几乎吹不散的迷雾，脸上神情散忽不已。
　　“青见！”虢辟十分不安地扣紧她的十指。此刻没有温度的她令他想带着逃走。
　　阴云悄悄聚散，阳光变幻着亮度，青见忽地笑得恐怖，目光溜过在场的人们停在湖上。开合着两唇无声地说着话。衣袂被风和雾缠着，渐进地似要成为一体。
　　“虢辟，危险！”银勾及时把他拉离青见，闪身跃离开五步。
　　只见冰雾爬上她的肩，逐渐成形，一朵朵骨朵饱满的红色、白色花苞正欲开放，在她的肩上摇拽着风情。那看似轻柔的冰雾实则带着强大的力道，像薄而利削的刀片一样快速闪过，其威力足可以把一个强壮的成年人分化成碎片！银勾不禁在心里大大地舒了一口气。
　　此时湖中迷雾也逐渐停歇，同样的花竟然铺满整个湖面。大家都对这种状况失去反应，只能呆呆地看着一湖冰一样透明的花渐现形体。
　　啊——是冰曼殊！
　　“冰曼殊！！”风艮喃喃地道出这个传奇式的名词。
　　“冰曼殊？那不是……传说中见叶不见花，见花不见叶，两两永相隔，而且分为白色和红色两种颜色的……”云帆回头看着失神中的风艮，想进一步求证：“那不是只会全开白色或全开红色的……吗？”它代表的是——死亡！！
　　风艮并没有回答她的疑问，只一个劲地叫着水轴的名字。
　　随着一朵朵冰曼殊的延展出现，迷雾之中的彼端终于显现出一定清晰度。那儿流水之下站着一个形似雕像的人形。
　　空气中悠悠弥漫着幽幽响起的微音，因为风的关系显得有点不清楚。隐约地好像在说：穿过旧尘的昏黄，我看到彼岸，那肩上开花的伊人，带着回忆，带着风霜，游走于彼岸……鸿阔韶华徒空叹……请摇下一树菩提，收一篮苔痕冷露……残月微光……开花伊人沾惹红尘而来……莲心朵朵吐华露年，渡你渡我一舟萤火……冰曼殊的心千年开花……隔开花朵朵隔开叶片片人世地狱两两永隔……冰曼殊为伊而生，为伊而灭，双色花今夕同遇，为是肩上盛放年华之伊人，等其回来兮……我看见伊人足尖沾雪，指尖染露，别再迷惘，坚定地向前，为伊人守彼之岸，即终之漄为伊……彼岸肩上开花伊人……
　　啪啪……第一朵花自肩上发出细微之声开放，接着第二、第三……花朵开放发出的声响形成一种奇妙节奏，伴着歌声开成一遍，一直往湖的那边开过去。花蕊吐着蓝紫的淡光，随着渐现的层次，形成一条长纱带也跟着延伸到湖的另一边。
　　“那是……”
　　“那是冰曼殊的香味。它是有形的而且有毒。”银勾带着云帆避过一抹蓝紫淡光。传说中的冰曼殊开花了，千年才等一回的心动，时光宝盒苏醒了！￣
　　“青见——”
　　抬起脚，踏出第一步，莲心之上轻袅如烟的人儿一步步走向彼岸。一天的蓝紫淡光令人仿如身处时空之外的另一个世界，眼中唯一能见到的除了彼此就是彼端越来越明显的人形和正在冰曼殊上缓缓步行且形体渐行渐淡的人儿。
　　眼睁睁地看着青见越走越淡的身形，虢辟的心几乎成为碎片，撕心裂肺的他被一干人制着，反抗不了。他只能目睹一切而无能为力！素来不轻弹男儿泪，此时再倔强的他也不得不恼恨地流下绝望的泪来。泪滴在一朵冰曼殊的花蕊上，花竟奇异地向空中飘去，接触到游浮的阳光后化成一团光染白聚绕不去的阴云。
　　彼端的人看得到五官了！
　　青见！
　　像寂静的夜里雪花不止的声音，随着肩上第一瓣花的碎片飞向空中，湖面之上万瓣似受到一种看不见的力量的牵引，一致地向着空中涌上去。最后一瓣花瓣离开，青见闭起双眼朝着闭着目站着的人的双唇靠近……四唇相接。在花瓣中闭着的眼张开，澄静如湖。
　　看见另一个渐渐消失的自己，她不自禁地伸出双手，手心上反而接住了透明的珠宝盒子。盒子无色却散发着五彩的流光，连带也映亮了她刚张开的双眸，流光在她眸中化成了如水一般的彩虹。
　　她抬目望向前方，视线穿过如羽毛一般涌向天的花瓣，看到对岸站着一群人，遥遥地，热切地注视着她。
　　划破长空寂静的是一声呼唤：“青见——！”花瓣顿时破裂成点点冰雨返回湖面。澄湖又再结冰了！！凌着冰浪而来，那是一双载着深深眷恋与缠缠情意的双眸，狂挚的信念令他如巨鹏之姿踏波御冰。
　　我看见你足尖沾雪，指尖染露……
　　正在想着这句词的她落入一副热气的屏障中，手脚因而渐渐不再冰冷，茫然混顿的头脑也开始运转，那些久违的感觉似乎正一点一滴地回到体内。就像做着一个离奇的白日梦，梦中的人都突然出现在眼前，却只看着她不说话，每双眼睛里都盛满说话，每一句都只叫人用猜的。
　　抱着她的人，睽别了像是一世。
　　“我爱你。青见！”这句迟来了六年的誓言，总算来得及，总算能补上！！“你的彼岸是我，我的彼岸为你！那个开花的你带着一身的香气走入我的生命，带来幸福的香气。而今，该是我来守护你的幸福了。”
　　一身香气！
　　“那是娘亲在青见小时候教青见唱过的一首歌！辟哥哥？！你怎么会知道开花的人带着一身香气？只有娘和青见知道！”
　　“因为，大概我们俩加起来就是那个开花的人。这香气在我们的爱中盛放，它会发光发热。像世上夜行的河流缓缓流淌过我们的岁月，我们的心，温暖着冰曼殊的冷心。”虢辟用着近乎于带有魔力的声音缓缓地说着。
　　“我……冷。”过了几乎半日，青见才从他的声音中回神，忽然发现自己十分地冷。
　　毫不犹疑地，虢辟拉开衣襟，把青见整个人都包裹在怀里。
　　哎～～～呀！！我的妈啊！跟在后头的人听了他这席话差点全部跌倒。接下来三餐都几乎没有食欲！麻！手脚关节甚乎于肌肉全部麻瘫！
　　肉麻死了！！
　　青见看到他们，于是探出头来问：“你们脸色很差，生病了吗？”
　　虢辟把她抱紧在怀中，怕她太接近好奇眼光会化了。“他们好得很！你手上这个是什么？”
　　咦？所有注意力再度转移。
　　“啊！——”第一个跳起来欢呼的是云帆！接着是银勾！“是时光宝盒！青见！我爱死你了！”云帆如不是碍于虢辟母鸡式的看护架式，恐怕会把青见抱个上气不接下气。
　　银勾当即也笑得一点仪态也没有（完全不是那种神秘的笑，像是正在发白日梦，而且梦中笑得流着要滴下不滴下的口水的那种！！），心里想着：所有问题都基本上解决了，云帆逃不了了！
　　“还你！”青见立刻把它递给云帆。
　　“风艮阿姨？”
　　风艮点头，迎上前来说：“青见！我是风艮没错。你娘为了你，为了这一天……还是付出性命了！我们去看看她好吗？” 一时伤感无限涌上心头。
　　有些人总因为一个梦或是一份执着付出所有，甚至生命。她的这个手帕交便是个中佼佼者，可是上天总不能容这样的人于世！
　　“我们去看看你娘吧，青见。告诉她你已经平安无事了。”虢辟心中的想法是要让她知道自己的决心。
　　起初青见是不明了的，但虢辟的眼神令她辗转地想到他想要干什么。
　　“我们快离开吧，这儿将要消失了。”青见对着想发表“演说”的众人说道。
　　“什么——？”虽然刚才的经历说来十分虚幻不真实，但，他们确定自己清醒得很！
　　“这是一个虚无的世界啊，一切是由梦开始的，也应当由梦结束。梦醒了，所有的繁华红尘都是空的，再不走，难道我们也一并消失吗？我们只不过是以灵魂的形式参与着一系列的仪式与形态。纵使我们能看到冰曼殊，但它只种植于我们的心间，不能了解自己的人窥探不了自己心中的那一方待自己君临的澄静的天下。无论代表的是死亡或是重生，它有一种力量是上天也主宰不了的，要端看个人的意志与意念……”
　　生与死的分隔，现实与幻境的介别，经过连串的梦里梦外，她总算能参透一点。如不是以这种方式，她娘亲的难题恐怕永远也无法参透，也永远无解。这个世界真实的一半在□□的感受之内，别一半虚构的则存于内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