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痒》Vassa

3、第3章 安安（一）

　　霍安安是第二个孩子的名字。
　　名字是霍慎泽和安娜一起取的，唯一的希望是霍安安可以一生平平安安。
　　但是霍安安不乖，连这个最基本的要求都做不到。
　　安娜最近老是问霍慎泽安安在哪里，霍慎泽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安安在城郊的墓地里，是个小女孩儿，墓碑上刻着“霍安安”三个字。
　　安娜消瘦得有些厉害，眼眶深陷，眼里满是无助。清醒的时候便不断地向他道歉，不清醒的时候只记得要安安。
　　渐渐地，不清醒的时候多了起来，安娜每次哭起来，总是在凄厉地叫，有些瘆人。白天霍国安和霍慎泽不在的时候，家里的佣人都不敢靠近。
　　霍国安对此有些不满，嫌宅子太过吵闹，早就搬到了另一处僻静的别墅，临走前还问霍谦和不和他一起走。
　　霍谦摇了摇头——妈妈看着很可怕，但是也很难过，他想陪着妈妈。
　　霍慎泽这时已经开始逐渐接手公司的事情了，霍国安不会因为安娜的事就对他宽宏大量，做得不好的时候依旧会被骂得狗血淋头。
　　霍慎泽有时候会看着眼前的报表发呆——他学了那么多年的画画，结果还是回到了原地。宿命这种东西，真是逃都逃不掉，也许安安就是他想要强行逃脱命运的惩罚。
　　下班回到家，安娜披散着头发，看着还是不太好，一直在问他：“安安在哪里？”
　　霍慎泽眼眶通红，抱着安娜轻声答道：“安安在医院啊，她刚出生，身体不太好，我们就先让安安在医院，等她好了再接她回来，好不好啊？”
　　他问陈医生，可不可以找一个孩子代替一下安安，让安娜就这样，至少会幸福一点。
　　陈医生摇了摇头，不建议他这么做。
　　霍慎泽不想放弃，现在什么方法都用了，安娜的状况却越来越严重了，也许......也许呢，如果可以的话，他们可以一直养着那个孩子。安娜可以一辈子把那个孩子当作安安，如果......如果这样可以缓解安娜心中的负罪感的话。就当作那件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
　　“陈硕，去找个孩子，福利院也行，哪里都行，找一个五个月大的孩子，听话一点的、不爱哭的孩子。”霍慎泽眼底乌黑，眼里满是红血丝。
　　陈硕是霍慎泽的助理，一直以来霍慎泽也没叫他做过什么，可一要做事就是这么大个事，陈硕也有些吓到了，面色凝重地问道：“老板，要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都可以。安娜还不知道安安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但是一定要听话一点，不能吵到安娜休息。”霍慎泽有些累，他昨晚就睡了两个小时，今天早上还要去霍国安办公室提交报告，“我先睡会儿，到了叫我。”
　　陈硕点点头，一边开车一边在想自己要去哪儿找一个五个月大的孩子——这...一个活生生的人...不知道怎么，总觉得有些奇怪。
　　......
　　霍国安办公室里阴云密布，氛围低沉。霍国安看着霍慎泽刚提交上来的估值报告，一句话也不说，几个董事也在办公室里，看着霍慎泽的报告，脸上的表情也让人捉摸不透。
　　霍慎泽大学考进了国内最好的室内设计专业，一毕业就去给周平做了助理。如果一切顺利发展下去，他有可能也会成为像周平一样优秀的室内设计师，也许有一天，可以买到自己的房子，为安娜和谦儿设计一套属于他们自己的房子。
　　他对报表、管理、报告这些词一窍不通。毕业的时候，霍慎泽当着霍国安的面说，他不需要霍国安一分钱的资助，却不知道打脸来得这么快。
　　他就是为了安娜和谦儿可以过得好一点才回来的。安娜是舞蹈教师，每个月赚的钱刚好够房租和谦儿的辅食，剩下的都要靠霍慎泽那份助理的工资。怀孕后身体不好，安娜便辞职专心养胎，每个月都省了再省，恨不得一分掰成两分用。
　　安娜本来不用过这种日子的。
　　他们的相遇，并不是什么富二代和普通女孩儿的故事，而是痴心妄想的穷小子和白天鹅的故事。他那时候早就被霍国安断了粮，每天在学校周围打着摊子给人画像。安娜穿着白裙子从他面前走了过去，他便移不开眼睛了。
　　安娜太好拐了，他对安娜觊觎已久，便每天给她画一张画托人送过去——各种各样的安娜。找到机会，便拿着吉他对她唱歌，向她表白，安娜便被他迷住了。
　　安娜竟然被那么俗套的追求方式打动了，霍慎泽当时觉得是自己中彩票了。
　　太傻了，想到这里，霍慎泽用手捂着眼睛，笑出了声。那么多男生喜欢安娜，安娜偏偏选了他，太傻了。
　　霍国安将手里的报告扔到他脚下，斥道：“写的什么东西？你还笑得出来！自己拿回去反省反省！”
　　几个董事也在一旁窃窃私语。
　　霍慎泽捡起自己的报告，打算就这样出门，却被霍国安叫住了。
　　“慢着，先别走。我们先把这几年的事情搞清楚。你当初非说我不支持你的艺术梦想，说你自己画画可以画出名堂，结果呢，快三十了，连老婆孩子都养不起，让你出国你不出，非要在国内读那个破学校！白白耽误了这么多年，现在又要从头学起！我真是想起来就一肚子气！”霍国安憋了好几年的怒火一下喷涌而出。霍慎泽知道，霍国安让他做这个报告，就是为了骂他，他知道自己什么都不会。
　　几个董事见状不对，表情有些僵硬，这种家事他们不便听。
　　“之前看在你妈妈的面上，我让你去做了你想做的事情，结果很明显——你不行，没天赋。很久之前，我也已经告诉过你这一点。但凡你有一点点天赋，我也不会拦着你。你生在霍家，肩负着霍家子孙的责任。以后霍谦也是这样。霍慎泽，现在回答我，你错了吗？”
　　明明是在询问，却带着不容丝毫拒绝和置疑的语气。霍国安手指轻轻敲打着桌子，直勾勾地盯着霍慎泽的眼睛，敲打的节奏压迫着霍慎泽敏感的神经。
　　“错了，爸，我错了。”霍慎泽跪倒在地，泪如雨下，喉头哽咽。他何等失败啊，从来没有做好过任何一件事情。
　　二十七岁的霍慎泽，开始了一种新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