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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苍疆十四州落于神州东南,由十四州国组成,这其中,中州位及统筹。
      其次之,以巫蛊著称的南国。
      南国地属苍疆中北面,系苍疆第二大州国,国土地域范围仅次于中州。
      且南国民风淳朴,顺应天之自然道,秉承的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再其次,便是以武立世的东云国,盛产铁矿的憔华州,拥有大部分盐铁制造的北中州。
      另有尾楚,黔封,临熙,锦国,轩华州,左棠州,沣澧州,西蜀州,烛束州。共十三州。

      祀礼节刚过,此时的南国主街,仍然是车来人往,叫卖吆喝声,揽客招呼声不绝于耳。
      商贾金玉,车马流水,繁华场面堪比中州玉临城。
      此种场景,不至市散,不见消弭。

      此时,南国万宁街的一处面摊前。
      “唉~”
      一青衫老道坐在面摊旁的茶棚里,眼神不时的,扫向一旁的沈系道。
      瞧一眼,哀叹口气,
      再瞧上一眼,再叹口气.....
      沈系道忍了半天,终是忍不下去了。
      打从沈系道搁这儿坐着,对面的老道便开始如同刚刚那般做派,面前的茶盏都被店小二提去了别处,那老道也不恼,便是只顾瞧着沈系道唉声叹气。
      搞得沈系道不由得背上发怵,直怀疑自己是不是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沈伯骂隔壁老是偷自己家后院柴枝的张老倌,是怎么骂的来着?
      沈系道回忆了一下沈伯骂人的样子,站起身来走到老道身旁的空位处,一脚踩在了老道坐着的凳子上,一手插着腰,活像个凶神恶煞的地痞流氓。
      “我说老头儿,你搁这儿也盯着我半天了,看上一眼就叹一口气,叹得整个摊子的人都知道了,您几个意思啊?!”
      那道士见沈系道终于靠拢过来,很有故弄玄虚的嫌疑,很是神秘地道:“公子且莫怪嘛,只因近日里贫道手中星盘频繁异动,贫道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方才与你见上,贫道方知这星盘原是因你而动,特意指引贫道前来见你,贫道方才为公子算了一卦,公子星象灵异,不久将有红鸾星动之态,但又伴有灾祸降临,福则长安一生,祸则魂消身死,只是这祸福之遭,难以预测究竟是谁更胜一筹,贫道实在是无法推断,故而适才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失礼失礼。”
      沈系道端起老道桌前的茶盏一饮而尽,这道士的话,听起来倒是每个字都懂,看这老道解释得有模有样的,可这些话合拢到一起,非但没有消除沈系道的不满,反而让沈系道觉得更加不顺气了。
      沈系道还握着自己夹面的筷子,运足力道,将筷子插在了木桌上,筷头深深嵌入桌子,足足有一指深。
      沈系道:“大叔,在下是看你年事已高,不忍心动手,趁我没打你之前,能不能别再看我?!懂?”
      沈系道向来敬神不信神,对于青衫道士的话,自然十分嗤之以鼻。
      那道士却不罢休,拿过身旁那写着算命测字的招旗,也站起身来。
      拢了拢衣摆,道:“公子且听我一言,贫道的星盘异动,也只算到公子命定之人,在星盘上的星子,赤色偏紫,熠熠生辉,想来此人定是来历不凡,与公子您,可是天定之属哟!”
      小贩端上新的茶汤,打断了老道士的话。
      沈系道转身便回了面摊前,压根儿没想搭理他。
      道士见状,围了过去,继续作高深状。
      “但是这星图外围,却又呈现出一团诡异的猩红,此种星象,在易经八卦之中,昭示着祸福同时笼罩。这可是万万分地实属罕见啊!”
      沈系道瞧那道士,伸出瘦骨嶙峋的爪子,有模有样地摸了摸自己下巴上,那一缕所剩不多的胡须,端得是一派仙风道骨,看起来还整得挺像那么回事儿,不像是诳人的......
      沈系道盯着碗中剩的半碗面,和那一大块娇嫩金黄的排骨,喝了一口汤,将排骨送进了嘴里,抬头看了看天色,耳朵边传来青衫道士的唠唠叨叨,说着应当如何避免之法,简直没完没了。
      沈系道被扰得无心餍食,放下筷子,掏腰包结了账,又顺手给了老道一锭银子。
      沈系道:“我说老先生,这锭银子算是我请你喝茶,喝完茶出了茶摊,您左拐直走,那里有家园子,现在正在找说书先生,应该缺您这样的人才,您喝完茶就赶紧去吧,实在不行您就改行吧!好好地男子,怎么非得做这些个营生。”
      那老道见沈系道还是不信,立马拽住沈系道的衣衫,见沈系道回头又瞪了他两眼,道士冲他呵呵一笑。
      道士一本正经地,道了句:“请公子容贫道再多嘴一句,就一句!公子红鸾星显示,你的命定之人并非女子,还有,若是你不想灾祸危及你的生命,出家吧公子!”
      沈系道很想把那一锭的银子拿回来,很想很想......
      道士继续拉着沈系道,不知疲倦,言道:“公子今夜若是夜行,你们二人必会遇见。”
      沈系道见那青衫道士目光灼灼,十分自信,不觉心下再次叹然,用看傻子一样的眼光同情地看着老道士。
      心道,这好好的一个人,做什么不好,偏偏要去当神棍,真是令人费解!

      那老道话锋突然一厉,警告起了沈系道。
      “可惜你和他,均是杀伐之心过重之命,妖乱后起,你们二人遇见后的命格将会如何,贫道也无法预测。”
      沈系道被拽得面色越发黑沉,默默从老道手中拢回衣袖,活动着手脚,颀长如玉的脖颈甩得咔咔响,眉目轻挑,一把揪住老道衣领。
      不打不服啊这人!
      青衫道士看着瞬间揪着自己脖领子的沈系道,眉峰一紧,心下一跳。
      老道心下叫苦不迭,生气了,这是要糟......
      □□安康要紧!
      那道士忙不迭放软语气。
      “哎哎哎,公子别动手,别动手嘛,有话好好说,好好说啊。”
      沈系道只想他闭嘴歇会儿,见他求饶,也没真计较。
      狠瞪了两眼,片刻后还是松开了手,却还是比划着拳头,威胁道:“再胡说八道,我可真揍你了!”
      青衫道士整整衣领,颇为不以为然。
      “你这人呀,一生都在受累受苦,血腥虽占半生,但要不是看你面相归心善之人,我才懒得提醒你呢。”
      沈系道没听清,以为他又在说刚刚的事儿,拿眼神睨着道士,咬牙道:“你说什么?”
      道士看沈系道还握着拳头,忙连连摆手,哈哈一笑。
      “没啥没啥,我说我这衣服怎么这般皱皱巴巴了,不好看,不好看.....”
      说完,还是忍不住,又往沈系道靠近了些,故作神秘地凑到沈系道耳边,半叮嘱半劝诫。
      “记住,今夜切忌莫夜行出门,更忌去岸边人多之地。”
      道士语毕后,不等沈系道反应,已经识趣地退了退,与浑身开始泛冷气的沈系道,保持着足够安全的距离。
      “该说的贫道已经说过了,别怪贫道没提醒公子。天色已晚,就此别过,好自为之吧。”
      眼看着道士离去,沈系道骂人的话在嘴边憋了憋。
      往后出门前,还是该听沈伯话,测个卦看看黄历什么的。
      比如青天白日遇见江湖骗子这种事,虽然没什么大事,但着实十分影响心情!
      可沈系道转念又一想,这人不就是个道士吗?
      出门看黄历这种事,想想就得了......

      味至轩坐落在南国华盛街和古井街的十字口上,酒坊集茶楼,客栈为一体,招牌又高又大,悬挂在临街上。
      提起味至轩,无人不知醉生。
      据说这醉生酒一启封,馨飘万国,余韵无穷。
      言语虽有夸张,但酒色眼见纯净透明,喝起来更是丰满醇厚。
      不少酒家剑客们,甚至官贾都垂涎不已。
      着实是那酒中佳酿里的上上上之品......
      据传醉生酒做法极难,养成刁钻。
      需得在酒水成形后,用特殊红泥烧制的酒坛装载,然后在酒坛周身涂抹裹上火山泥,隐埋在冰冻三尺的寒山上。
      期间要不见火不见光不见热,在阴寒无光之地,埋藏上整整一年后方可取出。

      每三个月隔着,逢初七,味至轩才会将醉生酒定时出售一次。
      每次出售只售卖五坛,数量极其稀少。
      而这酒坊出价和售卖的规矩也很是奇特。
      由店家主人自行敲定价码,写下价格后,会将写好的价格交给小二,再由小二用红纸分别标码后反贴在酒坛之上。
      味至轩大堂中央,有一方特质的高台,台子四方有四根胳膊粗细半人高的石柱,绕上长绳将台子与周边人隔开,以保持距离,供人挑选观览。
      届时台上安置一方长桌,将五坛酒一字排开。酒家会限定一个范围,一到一千不等。
      五坛酒,分别划定红橙黄青蓝,五个小区域,每个区域仅限定十五人参与。
      光是这入场十五人的名额,都能让味至轩狠狠赚上一把。
      参与之人,自行到小二处交付了足够数量的银子,选择自己要领取的区域牌子,然后到相应的酒坛位置处坐定,等待出售开始即可。
      出售开始后,每人只有三次机会,每猜一次,范围缩小一次。
      若上一人没能猜中,小二就会撕掉坛子上的价格,重新划定区域,下一人再从头开始竞猜,猜中即可带走。
      而价码有时候可能一坛只需一两银子,也可能一坛却得花费上万两银子。
      不管是谁猜中,无论价高价低,只要参与了竞赛,就必须履行参赛的规定。
      颇有些买定离手,落棋不悔的意味。
      这新鲜的卖法,每年都会引来不少好酒猎奇,又喜爱热闹之人的围观。
      其中虽说大多是来看个热闹的,但是豪掷千金的也不在少数。
      当然,空手而归的更多。
      运气好,一两银子一坛美酒。
      运气不好,千金难求一杯无。
      若是猜中了,却又付不起这个价,那参与之人,身上免不了是要少些东西的,便是这惨痛,才好叫人长了教训去。
      愿赌服输,是南国历来不成文的规矩,自然不会有人非议些什么。
      若是有存心耍赖纠缠者,酒坊的安护也不是长得好看,供人观赏的摆件儿。
      丈八高的几座大山一拥而上,直接将赖事滋生者驱逐,管你是平头百姓,还是达官显贵。
      规矩虽严苛奇特,但物以稀为贵的法则,却是实实在在的有用。

      据说味至轩背后,站着普通人惹不起的大人物。
      有一年,有个官宦弟子连猜三次都未猜中,又不满酒坊定下的规矩,不知天高地厚的。在酒坊里命人打砸生事,硬是爬上台子将酒砸了个遍。
      当时酒坊授意按下,没有进行强制驱逐,但也没有任由他闹门,只把人拦着围着,不得进不得出地,圈了个圆。
      街上人来人往,酒坊里的众人看着那人撒泼闹事,也不敢说什么,此人家族在南国地位颇重,却劣迹成性,在四邻八方里,名声坏了个透。
      知情的围观者都对着他指指点点,最后此人还耀武扬威地喧闹了一番,吵闹了一阵,便带着人将剩下的几坛子醉生一并带走了。
      半月以后,此人被人带着匿名信上告官府,举报他杀人弃尸,人证物证要什么有什么,铁板钉钉犯了个凌迟的死罪。
      其父掩藏其子罪行事实,又被上告对外勾结山匪获取暴利,更是里应外合与外族私通,种种证据,一天内被悉数上报了国座。
      国座震怒,下令其子凌迟,其父被判当街斩刑,其亲眷大小一百八十二口,流放塞外关山,男为奴,女为妓,永世不得返遣。
      其族下子弟无论那一支宗族,皆是贬为平头百姓,后世子孙永不得入朝为官。
      民间拍手称快,只道是天道好轮回。
      有好事之人,将这事儿和味至轩联系在了一起。
      有人说,这味至轩背后,一定站着个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在朝堂里关系硬得很。
      那嚣张的小子,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才落得个如此凄惨的下场......
      也有人说,味至轩其实是土匪□□们打家劫舍以后,用来洗黑钱的地方......
      还有人说,这味至轩的主人,其实是个容貌迤逦的娇媚女子......
      无论作何说法,南国临街商铺换了又换,味至轩的酒楼坐落在南国最繁华的地段上,纵然经营手法怪异,却依然非寻常酒家可以攀比。
      沈系道兀自诽腹,起了个大早去酒坊,原想占个好位置,无奈酒坊里里外外,早就被人堆围堵的水泄不通了。
      买酒无望也没什么大不了,偏偏转头就遇上这么个道士装神弄鬼,说自己红鸾星动,命不可测。
      不是天灾暗算,是个他姥姥的人祸,还是活蹦乱跳长得挺好看,却带把儿的那种?
      想着道士的话,沈系道又忍不住在心里啐了一声。

      沈系道自小十岁左右,便已无父无母,养父告诉他,是他见沈系道孤苦伶仃,自己一生孤老也缺个伴,便捡了沈系道带在身边。
      从此沈系道便跟着养父生活,养父给他换了名字,教他习武读书,教他识字断句。
      后来养父突然去世,沈系道也无心留恋中州的繁华昌荣。
      印象里,模糊记得是谁说过,南国是个好地方,有时间可以到南国看一看。
      养父死后,沈系道便收拾细软,卖了老宅,辗转来到了南国,是个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
      望生寺的小和尚君拾,是沈系道在南国唯一的好友。
      据说两人相识,是因为当时沈系道在林间醉了酒,迷梦着来到了望生寺,抱着寺门口一座没雕完的大佛石像,死活不肯放手,像是癞皮狗一般趴在石像怀里,护宝贝一样,抓着石像的胳膊,无论君拾及其师兄弟怎么拉扯,就是纹丝未动。
      关键是这人醒来后,竟然是个人冷话少的性子,且对于自己醉酒后的所作所为,竟一无所知。
      后来君拾对沈系道说,”系道若是酒醉犯起二来,醒来还能记得自己做的那些个荒唐事,怕是无颜活在这个世上了......”
      沈系道喜好清静,有事没事儿就往山上跑。
      一来二去,两人也就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

      南国分布呈现圆形扩散,位于最中间的,是南国最为繁华的地段,也就是华盛街一带。
      街边店铺商户错落盘横,贵人宅第鳞次栉比。
      绫罗绸缎,玉器古玩应有尽有。
      南国往来商客要买卖交易,也大都在这一处。
      委实是个约酒喝茶,打发时间的好去处......
      往华盛街北走上小两个时辰,可以看到一个二进的院门,藏匿在弯弯绕绕的胡同巷子外边儿,抬头可见朱红的门匾上,写着“沈府”二字。
      进门的正中立着一块巨大的石墙,墙上刻着密密麻麻的金砖小字,字体刚劲张扬,精巧遒劲。
      石墙右下方题了名字——沈系道。
      往里走,可见院中栽种了几方甜竹,棵棵竹叶青葱翠郁,惹人喜爱。
      院中地上,无任何腐叶败枝残留,可以看出院主人是个爱竹且好净之人。

      是夜,院中风起得晚了些,月色掩映下,未免有些许寒气侧漏,让人忍不禁要拢拢衣口。
      一袭暗褐色人影,悄悄从沈府墙沿处越出,身姿凌厉手法娴熟。
      不多时,便掩藏在了皎皎夜色中。
      城外护城河南岸一处画舫,流光溢彩的卧立在湖面上。
      船尾雕花栏杆,与船头的雕刻遥相呼应,配合着船身大气贴合的浮雕祥云,整条画舫显得富贵而华丽。
      这是南国富贵人家特有的画舫。
      画舫的存在,即昭示着画舫主人非富即贵的显赫地位。
      静水流深之中,盈盈一曲琵琶声渐起,荡漾在十里凌凌波光处。
      夜沉月冷,暗夜里难免四伏着渴血的刀光。

      “谁?”
      低沉有力之声在案桌前响起,一枚刀币随即带着威严有力的气势,在门窗处豁开了一个洞口。
      门外之人偏头,躲开了窗內处抛掷而来带着杀气的刀币,淡淡道:“不请自来,自是不速之人。”
      来人一袭夜行服,立于甲板一侧,整个人如同一个影子,真真切切,却又隐匿在月光下,叫人看不实在面目。
      船内之人沉声,语气颇为不屑。
      “即是不速之人,来此何意?”
      来人道:“阁下可是当朝太师府门下门生秦行?”
      秦行一把推开靠在怀中的美人,衣衫有些褶皱,他也懒得去平整,只静静等着窗外之人动作,一手却渐渐握紧了身侧的佩剑。
      秦行站起身来,道:“是又如何?”

      门外声音响起,冷冷的,泛着一股寒意。
      “不如何,不过是有人千金聘之,邀君黄泉一叙。”
      秦行怒喝道:“大言不惭!”
      旋即拍案而起,劈开船门翻身而出,越出画舫内庭后,同甲板处之人交上了手。
      一袭夜行服,在月色与剑影中交错开来,秦行手握长剑与之对峙,来人也不甘示弱,剑气森森,寒光逼人。
      秦行出手,驱使着凌厉剑气直取来人面门,招招狠准快绝,极力想要一窥底巾下,那张见不得光的脸。
      当然,倘若能直接要了来人性命,自是最好不过。
      甲板其余之人,早在黑衣人出现在画舫上的那一刻,便逃之夭夭了。
      此刻唯有亭内琵琶声渐起,琴声气势渐渐迫切,声声入扣,直击心脏。
      秦行的剑招正如那琴声,势如破竹般逼仄着对方,逼得来人连连后退,眼见剑锋就要刺进要处......
      却忽见那人凌空而起,脚借身后画舫侧窗之力,腾身飞越至秦行身后,脩忽间一枚银光出手,在月色下泛起噬血的冷意。
      秦行一剑落空,刺在了窗户缝隙中,未待秦行转身,一枚薄如蝉翼的叶箭,已悄无声息从身后埋没在他的喉管处。
      暗手乍起,长刀已落。

      “猎灵...!”
      秦行半跪在地,瞪大着眼睛显示着他的心有不甘。
      咚地一下,甲板因重物袭击发出闷响,一颗人头咕噜噜,滚落在甲板中央。
      片刻后,再是没有半分声息。
      转瞬,黑衣来人收剑回鞘,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琵琶声忽戛然而止。
      躲藏在甲板后方的众人乱作一团,有人见到人头落地,忍不住扯着嗓子尖叫,抓着身旁之人衣袖,喊道:“死人了!死人了!我们报官吧!”
      那人弗开被抓着的衣袖,没好气地道:“报什么报!赶紧走。”
      侍女船夫一干人等挤到了一起,一片议论声哄哄闹闹的,都说应该报官,却无人真的要去自找麻烦,对着秦行渐渐冷却的尸体七嘴八舌。
      有人问道:“这人谁啊,他为什么要杀了秦行啊?”
      一个稍显年长的声音提醒道:“嘘,小点声儿,不想要命了么?”
      “那人不是走了么。怕什么啊?”
      “怕什么?你可知此人是谁?”
      “谁啊?”
      有知情人说道:“你没听到秦行死前那句话么,那可是猎灵!那可是苍疆一等一的杀手组织!来去无踪,雁过无痕,报官?抓谁去?!”

      所谓猎灵,即是猎取生灵之意,只不过猎灵之人,往往猎取的,是人命。
      苍疆十四州虽太平数百载,但水至清则无鱼,有些官府手伸不到,百姓管不了,国主看不到的地方,有些事总有人在做。
      比如独立江湖数十载的杀手组织猎灵。

      “据说猎灵手下接过的杀人买卖,无一失手的,而且啊,这个组织来历不明及其神秘,谁都不知道这些人的真实身份!别说官府了,就是国座的近军亲自来,都没辙!”
      众人啧啧称奇。
      又一人道:“看到秦行的下场没有,人家手中的碧落,可不是摆设,还不是说死就死了。”
      “不过传言说这猎灵组织在三年前,就突然消失沉寂了,没想到现在竟然又在南国出现了!”
      国座的近军是何等人,能在三宫六院护卫国座安全的,岂是平庸之辈?
      连他们都没有办法对付的人,得是什么样的存在?
      “这你都哪儿听来的啊?”
      众人中有人不信,忍不住质问道。
      那人挠挠头,嘿嘿一笑,道:“味至轩酒楼啊。”
      说罢伸出两根手指,在空中比划道,“喏,两个铜板。”
      一人道:“搞了半天,你这说书呢。那刚刚那人为什么不杀了我们?要那人有你说的这么厉害,他不可能不知道我们躲在这儿啊?”
      “杀你干什么,人家只杀赏金要求之人,你算个啥。再说这秦行,呸!恃强凌弱,也是罪有应得。”
      人群中有人告诫:“大家伙赶紧走吧,别在这儿哆哆嗦嗦的了,这官府要是问起来,就说你们今天晚上都没来过这儿,听到没有,少自惹麻烦啊!”
      众人正六神无主之际,一听到有人说让走,顿时马蜂四散一般地各自跑了。

      画舫岸边,暗夜中一袭朱红纱衣斜倚在桥头之上,身边站立着一个青衫少年,少年环手抱剑,一动不动立于那人身侧。
      风有些寒,吹得桥上之人的衣袂处都有些凌乱。
      但那人似乎毫不在意,手中端着一方酒壶,一手垂于身侧,时不时敲打着桥身的石柱,低低的起着节拍。
      除了远处画舫上的火光,四周都很暗,唯独那人手腕处一颗碧珠,在黑夜之中盈盈透着光亮。
      系着珠子的红绳似乎有些老旧,但丝毫不影响珠子的悬挂。
      手中的酒壶早已空了大半,酒瓶腹部的红纸还没撕掉,纸上是一朵蓝白勾勒的鸢尾,栩栩如生。
      鸢尾花旁,题有两行小字,是南国歌谣里人人传唱的句子。
      花间一壶酒,不问身后名。
      属味至轩醉生酒的独有标志。
      墨发在夜风中,被吹撩得有些许凌乱,桥上之人的侧脸在月色下,也被描摹上三分晦暗和慵懒,似极了一株冬夜里,凛然吐蕊的鸢尾。
      寒性孤绝,却又足以魅惑冷傲,似乎是隔着万里寒山伫立相看,遥远而不真切。

      最后一口酒饮尽,陪着此人看了一场好戏之后,酒壶在望声湖面上咕咚一坠,泛起些微微澜,悄然退了场。
      桥头之人笑意似有若无,似乎刚刚看到的,不是杀人行凶的作案现场,而是隔壁家风筝断线飞了,小孩急的撒泼打滚,嗷嗷直哭的搞笑场面。
      夜风中有声音响起,飘渺隐忍,低缓如玉石金声。
      红衣之人开口,声音冷冷清清,却意外地温暖,与他整个人所散发出来的气场完全不同,只听那人幽幽叹气,道,“三年了,想不到,竟还是那副冷淡如斯。”
      抱剑少年伫立一旁,闻言贺道:“恭喜公子,终于找到所寻之人。”
      言毕,又有些犹疑道:“只是这秦行原是猎灵之人,后因猎灵内乱叛变投奔了太师府门下,我们此次前来也是因他与太师府的关系,眼下这人死了,属下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红衣之人道:“派顾言顾于,带上人去他府邸搜,趁秦行死讯还未传开,悄声些,若是遇见猎灵之人,杀了便是。”
      “是。”

      四更时分,华盛街偏北处的一处大宅内,烛火点缀着一坐一立两方影子,摇曳闪烁的灯火将两人的表情衬托得晦暗不定。
      “得手了?”一个清冷的妇人之声在房中幽幽响起。
      “自然。”站立之人冷冷答道。
      “赏金已按着规矩送到地方了。你放心,不会有人追究此事,若是有人询问起来,至多不过是寻花问柳之地,又死了个人而已。”
      “如此便可。”
      一成不变的回答结束,房中只剩下一烛一人。

      翌日,沈府。
      不大的沈府只住有两个人,一个是沈家的少年主人沈系道,另一个,是三年前一同跟着沈系道来到南国的年迈仆从沈伯。
      因沈府位处近郊偏僻之地,沈宅府邸周边巷子颇多,外围皆是树木葱郁成行,因此极少见到行人。
      沈伯年事已高,三年前又遭逢山贼夹道劫难,后被沈系道所救侥幸得生。
      孤身一人浮萍无根的,便跟着沈系道来到了沈府,从此一跟就是三年。
      沈伯从卧房窗户处探头,望了望院子外,天晴朗得紧,院子外的柳树伢子被风撺掇着,都敢翻过墙头来了,是个好天气。
      沈伯从厨房里找出久未解封的锄头,在磨石上淋了水打磨好后,扛起门后的椤篼,打算去院子里,挖几颗田笋做汤喝,顺便也该给那片竹林松松土了。
      正在院子里忙活的时候,一袭人影风风火火的,从沈府大门冲了进来,直奔东厢主卧。
      沈伯抬头,瞅了瞅那道人影,不慌不忙的,又低头整饬他那一亩三分地去了。
      来人还能是谁,当然是他家那不着天不着地,更时常不着家的救命恩人,沈系道。
      天气有点点热,沈伯正在一心感叹今天收获不错时,头顶突然间阴凉一片。
      沈伯慢悠悠地抬起头,沈系道正头顶一片晒焉了的大荷叶,站在他旁边。
      沈伯问道:“怎么了公子?”
      沈系道唤了沈伯一声:“沈伯~”。
      沈伯疑惑,又抬头看他,就见沈系道双手抱胸,似是有些生气,眉头紧紧皱巴巴,低估着:“我今日遇见一个人。”。
      沈伯扶额,他家公子这一不高兴,就说话大喘气的毛病,怎么又犯了?
      沈伯噢了一声,问道:“嗯,然后呢?”
      沈系道从兜里捡起一根竹笋,气愤地撕扯着剥了皮,咬了一口,恶狠狠地嚼着。
      含糊不清地道:“他说他认识我。”
      沈伯捡起一颗笋,抖了抖土,放在了兜里,挥起锄头挖向另一颗。
      这下头也不抬了,道:“那然后呢?”。
      沈系道突然气冲冲地,将手里的竹笋啪一下,扔回了兜里。
      竹笋剥了皮经不起摔,掉到筐里,当即断成了两节。
      沈系道的表情看上去过于凶狠,像是要将人活埋封棺似的,又带着一副要吃人的语气,气极道:“他调戏我!”
      “嗯......嗯???”
      沈伯豁然抬头,差点闪到脖子,
      惊道:“什么!”

  • 作者有话要说:  新作“轻舟别过万重山”,持续更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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