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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两世 ...

  •   寇准乍然一见六郎,先是眼睛一亮,随即目光暗淡了下来,摇摇头,苦笑道:“任倌,你和六郎长得真是太像了,”

      寇准说完,先是对着六郎灵位拜了几拜,然后燃着了香烛纸裱,刚说了“六郎,我来迟了。。。”眼泪便象滚珠似的夺眶而出。六郎也不禁心中一酸,看着寇准蹲在火盆前,一个一个烧那锡铂锞子,一头烧一头说:“。。。六郎,虽然我不敢自称是你的至交好友,但是我相信你的为人。你一身正气,我绝对不相信你会做出什么密谋勾结之事。我寇准发誓一定会查清这桩事情的真相,你若地下有灵,……”寇准说着,忍不住涕泣难禁。

      正当六郎准备扶起寇准时,就听见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杂沓脚步声,接着便是一个宫中亲兵打扮的小校闯了进来。他扫视了六郎和寇准几眼,冷冷说道:“王爷千岁要来祭奠郡马,闲杂人等一律回避。”

      寇准轻轻拭去脸上的泪,略略整理了一下衣冠,前行几步说道,“这位将军,我乃奉旨钦差寇平仲,这位是任炳,杨郡马的义弟,我们今天来是专门给杨郡马守灵的,您看。。。”
      那校官一听寇准自亮身份,倒也收了几分嚣张,一躬身道:“钦差大人,不是小的不给您这个面子,一会儿不但我们王爷要来,就连郡主千岁也要来拜祭郡马的。所以还是请钦差大人和任官儿先退避的好。”
      听着来人那依然强硬的不容置疑的口气,寇准和六郎对视了一眼,又在灵位前摆了几拜,这才无奈的却身退了出去。
      此刻正是极深之夜,山高月小风寒露重,远处苍茫的山丘在虚渺的微霭中起起伏伏,仿佛无数魍魉魃魅在窜伏跳跃。幽黯阴沉的树林在秋风中不安地动来荡去,发出一阵阵似歌似哭的喧嚣,显得分外阴森。
      六郎慢慢走出了灵棚,眼里心中都是一片恍惚,他抬头望去,眼见不远处密密麻麻的一片火把,一匝火线围成一个长蛇,半斜在山坡上,六郎便料是云南王护送郡主的人马快到了,心里又是猛地一个沉落,“珺儿,如今我顶着任堂惠的身份,想再见你和勉儿一面也难,想我已经时日不多,难道就这样让我们永远天人永隔?真是人生如梦,万事皆虚。”想着想着,不知不觉中六郎的眼色中充满了一种无可奈何的绝望。
      想那寇准本来就是审案断判积年老手,讲究的就是‘观其行,察其色。’六郎这一神色变化哪里到逃得出寇准的眼睛?他眼波一闪,眉头微微一皱,试探的问道:“任大郎,你打算怎么办?”
      六郎摇了摇头,随口而出:“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既然杨郡马的灵棚不能守灵,自然你就应该家去,怎么说不知道怎么办呢?”
      六郎被寇准轻轻一句便问得张口结舌,生怕寇准看出什么,忙解释道:“我许愿要为六哥守灵十日,既然在灵棚多有不便,我自然要另寻他处。刚才一时想不起来去处,所以才说不知道怎么办?”
      “任大郎,”寇准正容说道:“你昨日私闯法场,我担心有人容不下你。你哪儿也不要去了,这段日子就跟着我吧。”
      这厢六郎跟着寇准去了驿馆不提,那厢丫头夏槿正扶了郡主慢慢走进灵棚,云南王和宗勉倒是跟在了后面。此时郡主已经换上了一身厚大孝服,孝布缠头裹得几乎只剩下了眉眼,似乎把本来就瘦弱的她缩得更小。
      “郡主,郡马的灵位就在前面,”看着吊线木偶一般的呆呆木木的郡主,夏槿小声提醒道。
      “郡马在哪儿?”郡主怔怔的问道。
      “郡主,郡马。。。”夏槿为难的顿了顿,偷看了柴宗曦一眼。
      柴宗曦上前一步,劝慰道:“郡马他不是寿终正寝,明正典刑的人,郡主还是不要看了。我已经派人将郡马收敛入棺了。”
      “郡马他在哪儿?”郡主木然的说道。
      柴宗曦暗中叹了口气,看了着夏槿,轻轻的点了点头。
      “郡主,您慢点,这边。”
      宗勉此时也要跟了去,却被柴宗曦一把拉住,摇了摇头,说道:“孩子,你别进去了,就在外等着。”
      “郡马。。。”夏槿扶着郡主,小声说道,“郡马就在里面。”
      郡主木然的转过身,看着屋内灵幡旌旄白汪汪的一大片,心中早已是一片迷惘混沌,只觉得天地万物都是浑浑茫茫。她直盯盯地望望身前不远的的白幔素幛,仿佛白布隔开的是今生与彼岸。一阵哨风卷地而过,吹得灵幡哗哗直响,屋外铁马叮噹一声,仿佛惊醒了郡主,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郡主一把拂开了夏槿,上前几步,掀开门帘,
      “六郎,是你么?真是是你么?你怎么都没有再回去看我一眼?”郡主喃喃自语,仿佛梦游人似地走近了棺木。轻轻的,她掀开盖在遗骸上的白布,仿佛怕弄疼了底下的人一般。忽然,郡主浑身的血好像突然被冰水激了一下,变得冷彻骨髓,木得不知疼痒,那掀开白布的手就那么僵在空中,一时,屋里屋外变得一片死寂,只听得门外呼啸的朔风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屋里传来撕心裂肺的一声:“六郎!”
      柴宗曦此时也不禁红了眼眶,心中忽然有了一丝悔意。
      其实那日自柴宗曦软禁棠王妃,又碾碎了疑是为六郎准备的解毒药后,他的心中便已经起了杀心,‘不能为我所用之人,也不能为别人所用。’
      他一时没有动手,一则是忌惮六郎的武艺,二则也是念着和郡主的骨肉之亲,所以那天当他看完王若钦送来的加急邸报文书上写着‘。。。杨六郎已招认自己的发配期间,多有怨言,诽谤君父,离经叛道,实属上有愧皇恩,下有惭于天下人,即日明正典刑。。。’后,心里竟是倒了五味瓶一般,什么滋味都有。
      死了杨六郎,那么将来自己举大事之时,便少了一个强劲的敌手,这便是一喜;可是六郎毕竟是难得的人才,就这么糊里糊涂的送了命,柴宗曦心中不免觉得有些可惜;再一想,据说那王若钦是六郎的义兄,他这么着急的要杀六郎,还特意给自己送信,会不会是个圈套,柴宗曦心中又有几分怀疑。
      这里更还有一层不能对人言明之事 --- 自己的妹妹虽然嫁过人,可是依然容色艳丽,如果能把她改嫁给自己的心腹大将,还怕那人不会对自己肝脑涂地?
      至于那个不通实务的杨六郎,本王能帮他收尸,送他一副棺木,就已经算仁至义尽了。这就样,柴宗曦并没有派人去打探事情的究竟,更没有着人知会郡主,果不其然,第二天城西小校场便传来口信---午时三刻,杨延昭被枭首示众。
      可是就在他当夜把郡主接入王宫后,柴宗曦就发现自己可能犯了一个错误。当昏迷了一夜的郡主醒过来时,她的第一句话便是,‘郡马在什么地方,带我和勉儿去见郡马。’
      一旁服侍的宫女们按照柴宗曦事先交代好的话回道:“王爷有钧旨,郡主身子不好,不宜出行,还是请郡主在宫中多休息一些时日,郡马的后事自有王爷张罗。至于小公子,现在有宫内的嬷嬷照顾,郡主不必担心。郡主千岁现在要些茶水点心么?”
      听到这话的郡主,仿佛吃了一惊,但是很快便镇静了下来,她淡然的环视周围,又扫了一眼门外影影绰绰站着的侍卫,郡主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没有失声恸哭,甚至再也没有了一滴眼泪,只是擦了擦眼角,平静的说道:“告诉你们王爷,我要带着和勉儿去见郡马,除此以外,我什么也不需要。”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五个时辰,郡主不食不眠,只是默默的坐在床沿等着。那侍女们眼看着郡主快要支撑不住的样子,生怕会闹出人命,自己脱不了干系,忙着人上报柴宗曦。等柴宗曦急急的走进来,看着郡青黯苍白的脸色,不禁忽然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怜惜之情,他屏退左右,徐徐走到郡主近前,轻轻的抚了抚郡主那消瘦的肩头,但这眸中的温存只是一霎间闪过。很快地,他的眼睛里又像结了冰一样阴寒,“成大事者,岂能总是羁绊于小儿女的情长?我毕竟是她的亲哥哥,盈儿又在我云南,难不成还逃出我的五指山?“
      他斟酌着字句,像似半是心疼,半是责备地说道:“盈儿,你闹什么脾气啊!哥哥这样做也是为了你好。妹夫的后事由我来张罗,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我正在派人给妹夫寻一块风水宝地,就把妹夫安葬在此,不胜于你千里迢迢回中原?你和勉儿都在我身边,我才能放心呢!”
      郡主转过脸,默默盯视着柴宗曦,直到他被自己盯得有些发毛,才缓缓说道:“二哥的好意我心领了。珺平只希望能和勉儿一起去拜祭我家六郎。”
      “这。。”柴宗曦辞色间还在犹豫,郡主却瞬间变了脸,她看着柴宗曦,眼神中带着轻蔑,神色更像冷得挂了霜,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她蹭的站了起来,从袖口中掏出了那把昔日六郎送给她的防身小匕首,将刀锋对准了自己,冷冷说道:“二哥,我不在乎你答应不答应,你不让我见六郎,我自有我自己的方法去见他。”说着,她将刀尖向心口逼近了一点。
      郡主虽然说得平静,但此情势下,愈是平静,字字句句愈显得如刀似剑,咄咄逼人,她那凛然不可犯的神色不仅连杀人不眨眼的柴宗曦都镇住了。直到这时候,他才明白自己看轻了这个看上去弱不胜衣的小妹。
      柴宗曦毕竟天良未泯,还念及一丝骨肉亲情,固然心中不愿,他还是答应了郡主的请求,带上宗勉一起来到了六郎灵堂。
      大约过了一刻钟的时候,只见门帘一动,郡主神情木然地从内室走了出来,她早已停止了啜泣,只是发暗的眼圈周围还带着泪痕。
      “郡主,你看时辰也不早了,既然已经见过郡马,就早点回宫吧,灵堂这里,我会派人来料理。”柴宗曦试探的说道。
      “多谢王爷好意。”郡主低下头,双眼含泪,蹲身行礼道:“想我夫妻成亲十多年,一直聚少离多,如今又天人永隔,珺平实在不忍心郡马一个人孤身在此,所以珺平要在此陪着郡马,直到十天后入殓。宗勉作为人子,理该尽心尽礼为诚,所以珺平请求王爷恩准我母子在此为六郎守灵。”
      正在抽抽嗒嗒的宗勉听见母亲的这一番话,也快走几步,跪在了母亲的身后。
      柴宗曦皱了皱眉,沉思有顷,勉强点了点头,道:“好吧。既然你们母子有心,那我就成全你们。”说完,柴宗曦一扭脸,冷冷的吩咐道:“这几日,郡主和小公子在灵棚的饮食起居,都由宫中照应,若有闲杂人等擅入者,杀!”
      自六郎跟了寇准回到驿站之后,二人简单说了几句,寇准便吩咐下人带着六郎去一偏房休息。待六郎进了偏房后,看看床上被褥围帐等物什具无,又夜深不好找人去讨,索性和衣倒在毡铺上,他本来就是个有极多心事的人,纵然一时间眼皮困得滞涩,却只朦朦胧胧睡不着。忽然又想起此刻正在灵棚为自己守灵的郡主,立时醒得双目炯炯,蹭的坐了起来,“不行,我要去见郡主,我要告诉她我还没有死。”
      其时已是四更天,远远的闻得鸡鸣之声,正是拂晓前最黑“扣锅底儿”时候儿,六郎轻脚轻手出了房门,悄悄绕到东下房厩房牵了匹马,不言声从东角门出来,打马抄近道直奔灵房。
      到了灵房外,六郎果然发现几十个军校披甲银袍,雁序旁列,人人腿缚扎带,腰中悬刀,不过站岗到了这个时辰,人人都瞌睡得打盹儿钓鱼。
      六郎轻轻绕到后院,见后院的窗户开了一条缝,走到近前,偷眼看去,果然见郡主一身素白,一边拭泪,一边烧纸,宗勉像个小猫一样伏在屋内一角,看上去沉沉的睡着了。六郎的一颗心跳得打鼓似的,趁着郡主去外间去取灯油的时候,一跃身跳了进去。
      果然半炷香甜梦香的功夫,便听帘子一响,郡主端着满满的灯油走了进来,只一抬头,便惊得僵立如偶,面如土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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