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将之驱马复归来》水_红菱

2、汴梁之急

　　其实这个问题不但是八姐不明白，就连现在名义上已经‘死了’的六郎也不明白。

　　一个多月前，六郎被赵光义下旨发配郑州。正如金娥所说，六郎连伤两命，却仅仅被判充军发配，连官职也不曾被罢免，明眼人一看便知赵光义对六郎必有复用之心。那些戍所里的官衙都长着一颗无药可医的势利心，岂能错会了意，弄淆了承旨？更加上八王的银子使得足，故也无人难为六郎。

　　这天六郎当完自己差事正准备回房休息时，一个老衙役小心翼翼的走了过来，神神秘秘的说道：“郡马爷，外面有人找您呢。”

　　“找我？”六郎一愣：“我现在是配军，谁会找我？是我府上的人？”

　　“哟，她没说。”那衙役满是皱纹的脸此刻更是笑成了一朵花，“不过来者是个姑娘。。。”
　　“姑娘？”六郎更加糊涂了，等他跟着衙役七转八转的来到一个僻静的耳房时，才发现那人口中的姑娘竟是棠儿。

　　“郡马爷，您老慢慢聊，不着急回去。”那衙役仄着身子哈着腰，倒退着出了房门。

　　“棠儿？怎么是你，是郡主让你来看的我吗？”六郎一个箭步走向前，急切地问道：“
　　郡主现在身子可好？娘呢？宗保和宗勉？各位嫂嫂？”

　　“郡马爷，你可受苦了。”棠儿没有回答六郎的话，却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六郎几眼，此刻的六郎穿着一件补丁连缀的粗布囚服，原本白皙的面庞也被连日的风沙吹得破裂了，看去甚是粗糙，平时梳理得极整齐的发髻此刻也只是胡乱的打了一个髻儿，灰蒙蒙的毫无光泽，棠儿心中一酸，险些掉下泪来，却咬着牙恨恨的说道：“这些龌龊官，用了咱家王爷和郡主那么多银子，居然还把您。。。”

　　“好了，好了。”六郎轻轻的抚了抚棠儿的肩膀宽慰她道：“我是发配郑州，又不是来享福的？再说了，这里的管营已经十分关照我了，对了，你还没有说是谁吩咐你来的？”

　　“郡马，您看看我。。。”棠儿这才猛地想了什么似的，忙将身边的一个大包袱抖落开，絮絮叨叨的说道：“是郡主让我来的。这是郡主让我给您捎来的衣服，郡主说天气渐渐冷了，怕您冻着；还有几种宫内的各色小果子，郡主说这些都是您先前爱吃的，怕您在这儿吃得不好，再加上有钱也无处使，故让我给您一并带了些。郡主现在身子还好，八王千岁特地吩咐了，除了每日的饮食，还让宫里的御医给郡主做药膳，我看着这些日子郡主的气色真的一天比一天强了，原来额鬓上还带点青黯，如今一点也看不出了，体态也胖了点；两个小少爷更是聪明可爱了，就像，就像画上的。。。”棠儿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半日才沮丧的说道：“我想不出了。”

　　六郎被棠儿这话逗得噗嗤一笑，道：“棠儿，想不出就别想了。只要府里都好，我也就放心了。”六郎说着，又扫了一眼铺了满满一桌子的物什，打趣道：“郡主让你给我带了这么多东西，怕是我两年也用不完。怎么你家郡主就这么不想我回去？”

　　“才不是呢？”棠儿抬起头，睁大了眼睛脱口而出：“郡主天天都要念叨您十遍百遍的，别说郡主，就是我。。。”她突然觉得失言，红了脸，讪讪转过了身。

　　“棠儿。。。”六郎看了看棠儿，眼中掠过一丝诧异。

　　“就是我也盼着郡马早些回去。”棠儿不敢抬头看六郎，只是低着头，小声说道：“前些日子郡主说八王府上有个侍卫，年纪与我相当，问我可否愿意。我说我不愿意，我从九岁上就跟着郡主，我要跟着郡主一辈子。我知道我傻傻笨笨的，也知道郡马爷眼中从来没有我。棠儿没有别的念盼，只是希望能留在郡主郡马的身边。而且在我心中我已经嫁过人了，就是三年前郡主问我。。。从那时起，我就把自己当成。。。”

　　棠儿什么时候悄然离去，六郎几乎没有察觉到，自己只记得昔日在府中和郡主一起弹琴吟诗时，棠儿有时会拿着针线活计不远不近痴痴的看着。在自己心中，棠儿一直都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却从来没有料到这个‘孩子’竟然也是用情至深，居然立志终身不嫁。不知为何，六郎忽然又想起了重阳和黄琼，那一冷一热身份迥异的两个女子，如今境遇如何自己一无所知。尤其是黄琼，听棠棣华说，她被安置在静月庵中，自己却从未着人看望，就这样对待一个曾经救过自己的人，是不是太绝情了些？

　　不知不觉天色已经黑透了，一阵隐隐传来的人声嘈杂打断了六郎的遐想，他回过神，急忙推开房门一看，之见营房方向不知何时着了火，一片火光熊熊里人影幢幢。六郎大惊之中连忙走出耳房的院门，一把拽住一个抱头鼠窜的汉子问道：“这位大哥，怎么回事儿？”

　　那人也是囚徒打扮，见自己被人拉住，顿时老大生气的说道：“怎么回事儿？你自己没有长眼睛看呢？着火了，营房着火了！这个时候不趁机跑掉，还等什么？”说完一甩袖子，一溜烟的跑了。还未等六郎缓过神来，就见迎面又三三两两的走来了几个差官打扮的人，他急忙躲在一边，只听到那些人边走边道：“他奶奶的，烧得还真干净，连屋梁几乎都不剩下什么了？烧死了当朝郡马，看管营老爷怎么向上交代。”

　　“你怎么知道郡马爷被烧死了？你亲眼看到了？”不知是谁反驳道。
　　“你小子是没有到近前去，那火大的，怎么说呢，只怕连钢刀都熔化，别说一个大活人了。再说了，里面传出来的惨叫声，诶呀呀，忒不像是人的声音了。”

　　“我明明没有在屋内，屋内怎么会有惨叫声？”六郎一时有些糊涂了，忽然他猛然想起半响不见的老衙役，顿时明白定是这厮趁自己不在，偷偷的溜入房中，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却没有料到无意之中做了替死鬼。

　　六郎本要现身澄清屋中之人不是自己，但转念又觉得此事颇为蹊跷，就算是无意打翻了灯烛蜡油之类，怎会火势大的连‘钢刀都能熔化’，这不像天灾，倒像人祸，再听衙役们说管营已经飞马进京报之赵光义和天波府，六郎顿时生怕郡主和杨夫人信了传言，当即脱下了囚服趁乱逃了出去。

　　也多亏了六郎及时回到天波府，记得那日八姐和郡主在六郎灵前守孝，已经哭得气噎声嘶的八姐忽然在晚间冷不丁看见已经‘死了’的六郎蓬头垢面的出现在她眼前，吓得‘呀’的一声昏死过去，倒还是郡主镇静，她呆呆的站了起来，痴痴地望着六郎道：“六郎，真的是你吗？是你在那边不放心我，特地来看我，或者要带我走吗？”

　　看着郡主失魂落魄的样子，六郎心里不禁一阵心疼一阵难过，他一时也顾不上昏过去了八姐，一把将郡主拥入怀中道：“我没死，真是没死，不信你听听。。。”六郎一边说着，一边将郡主的手放在自己的左胸上，又道：“死人怎么会有心跳呢？”

　　郡主恍恍惚惚，木偶人一般茫然的看着六郎，直到她确确实实感受到了那熟悉的气息，触摸到了那强而有力的心跳，这才回过神来。忽然，她紧紧的抱住了六郎，生怕一松手，六郎便会再次消失一般，失声恸哭道：“你为什么才回来？我。。。”吓得六郎忙掩住郡主的口道：“珺儿，你千万不要声张，我现在可是诈死，是欺君大罪。。。”
　　就这样，待郡主和杨夫人连夜商量之后，她婆媳二人将六郎隐身于杨府花园东面的一间暗室之中，为了防止走漏风声，杨夫人再三交代八姐，切不可将六郎尚在人世之事告之他人，所以除了杨夫人，郡主和八姐，杨府其他人竟对此事浑然不觉。而且既然演戏，就要演全套，在这些日子里，纸花白幡灵床长明灯水陆道场竟是一样不少，前来吊唁的文武大臣也都没有发现一丝蛛丝马迹，这当然要除了天官寇准看似若有心思的在灵房内转了一圈又一圈。

　　这天六郎正在屋内看书，忽然听到门上传来三短两长的敲门声―――这正是六郎和郡主约定的信号。他忙放下手中的书，轻轻的将门打开一条缝，果然见郡主提着食盒闪身走了进来。待六郎重新掩好的房门后，郡主已经开始碟子碗一一布着，她抬头对六郎笑道：“都是你爱吃的几样小菜，只是怕有些凉了，要不我再重新温一下？”

　　六郎随手拿起一个馒头，咬了一大口，又用手拈起一片牛肉放入口中笑道：“有吃的就不错了，还计较什么凉热？我昔日在郑州的时候一天只有一餐饭吃呢。”

　　郡主也笑道：“还说在郑州那时呢，那会儿你就那么进来了，吓得八妹晕了过去。等她醒来以后又是哭又是笑的说如果把她吓疯，没有人要她了，你要养她一辈子。”郡主说完，又随后拿起六郎放在一旁的书道：“看的什么？《卫公兵法》？”

　　“是呀！”一提起兵书六郎忽然来了兴致，他放下手中的筷箸，兴致勃勃的说道：“这真是好书啊，我百看不厌。刚才我见那书上说，诸逢贼布阵，须有次第。先右虞候为首，其次右军，其次前军，其次中军，其次后军，其次左军，其次左虞候，照我看来。。。“六郎正说着，忽然想起来什么，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此书本已绝版，这还是你送与我的，想必这些话你都熟读于心了，我今天可是有些班门弄斧。。。”

　　郡主起先还笑，万不料及话题一下子扯到兵法之上，又想到六郎只怕此生都能只能隐姓埋名，今生的抱负志向只怕也会付之东流，不由心里一酸，强笑道：“我哪里会看这些书，只是识得上面的字，却全然不解其意。对了，我今天听皇兄说，边关好像不太太平！”

　　“唉，我猜也能猜的到。”六郎此刻也没了笑容，他叹了一口气道：“辽国乃虎狼之邦，其狼子野心路人皆知。眼下三关空虚，若辽人趁着我朝中扰攘纷乱，趁机举兵南侵，若被他攻下三关，那三关到东京便是一马平川根本无险可守，到那个时候只怕汴梁就到了危急时分生死交关之时了。”

　　郡主先是被六郎说的一愣，但随即道：“哎，这事于你有什么相关，说实话，经了这些时日，娘和我的心都有些凉了。娘说，等过了这些日子我们阖府都搬往麟州，从此天下之事与我杨家无关。”

　　“无关？”六郎笑着打趣道：“珺儿你说这话可不像赵家的郡主。”

　　“赵家的郡主？”郡主莞尔一笑，却一笑即敛正容道：“我姓柴，不姓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