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将之驱马复归来》水_红菱

14、决战黄土坡

　　此夜注定无眠，六郎的军务会议开到天色断黑便结束了，照常例各位将军都要连夜赶回自己营盘，但这次六郎却留下了岳胜一人。
　　“岳将军今日不急着回营，陪我出去走走。”
　　六郎嘴上说着出去走走，脚步却没有动，目光只是盯着沙盘出神，
　　岳胜见六郎似乎在想什么心事，斟酌了一下，许久才小心翼翼的问道：“六将军，您。。。”
　　“噢！”六郎一门心思都在沙盘上，听他问话，才回过神来，转身说道：“我今日收到了辽使的一封信，是以韩昌的名义送来的。”
　　“韩昌？”岳胜皱皱眉，“他又有什么鬼主意？”
　　“韩昌约我三日后黄土坡决战。”
　　”辽人终于沉不住气要出头了？“岳胜顿时精神一振。
　　”哪里？“六郎苦笑一声，”韩昌要和我决战，不是大军。“
　　“什么？”岳胜愣了一下，“这个韩昌是否南戏看多了，自古以来哪里有主将比武定输赢的，这又不是考武状元。”
　　“岳将军，你看看，”六郎说着，回身在炕上卷案上翻翻文书，抽出一封信递给岳胜，说道：“这是韩昌的信，里面说的倒是头头是道，什么兵戈之处民不聊生，两军交锋，扰攘天下，不忍黄童白叟殒命兵戈，说的好像是我大宋入侵他辽邦一样。”
　　岳胜疑惑的双手接过，打开通封书简抽出看时，一色精神的颜体正楷，他将信大致粗扫了一遍，抬头问道：“这信上说如果您输了，就要归还云州，定州；如果他输了，就退回幽州，两国永不兵戎相见。六将军，你是个怎么样打算？寿王又是怎样的主意？”
　　“寿王千岁对两军主将比武倒是感兴趣的很，叠声说，‘如果一战定输赢，岂不比胜于千军万马拼性命？’我和韩昌交过手，论马上功夫，他不是我的对手，不过，兵者，诡道也！我只是担心他们暗中又有别的伎俩。”六郎无可奈何叹了一口气，“也罢！我杨景在战场上还没有怕过谁，三日后，我就在黄土坡和他比上一比，”
　　第二天清晨，六郎派人回信韩昌，约定两天后决战黄土坡，因为又担心辽人明中比武，暗中里使诈，六郎又派人提醒各个营盘，小心辽人暗中增兵切断来往各州的通道，严命部署就地防御，如遇有小股敌人滋扰不可滞碍，如遭到意外强势攻击，不必硬打，从即时起，每隔一刻，探马都要向中军帐报一次军情，不但要云州，定州，澶州，就连遂州，定州，代州也都要有探马随时联络报告。
　　安排完这些军务，六郎又和岳胜，柴干，等大将议论了许久，从粮秣保障到营房灶具安排，每人每日还剩了粮多少水若干，军中病号伤号医生用药，足足议了一个半时辰，直到亥时三刻，才安排妥帖。当六郎正准备着打发这些大将回营休息时，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一个声音粗声粗气的喝道：“别拦着我，我要找六将军，我要找六将军。六将军，您一定要救救孟良啊！”
　　“孟良怎么了？”六郎心中一惊，猛地站了起来。
　　自前些日子小秦村附近收了孟焦二人后，六郎提耳面命的交代十七条禁律五十四斩，尤其是伤无辜良民，趁火打劫豪夺民财、奸宿民妇者，格杀勿论！
　　其实孟良和焦赞也没有完全听懂那长长的禁令，不过“如是者斩之”这几个字却是听的真真的，“本想秃子跟着月亮走，沾沾光，结果来了一个一言不合就砍脑袋的地方，等寻到机会了，我兄弟还是要遛的。”孟良焦赞心中暗暗盘算。
　　二人心中虽然别的念头，但是六郎交代的差事总算还是办的不错，尤其是前几天火烧辽人粮草，这两个原是杀人放火营生的强盗祖宗做的是得心应手。
　　两日前，六郎派他二人去督察兵器充备情况，事情不多，清点完成后即可回营，六郎本也没有太放在心上，不曾想本来一件普普通通的差事竟然出了事故。
　　“孟将军，你怎么了？”帐中其他大将也呼啦围了过去，只见孟良一只胳膊搭在焦赞的肩头，脸色惨白，牙关紧咬，满头豆大的汗珠淋漓而下，显然是受了重伤。
　　“这是怎么回事儿？”众将七脚八手将孟良扶到春凳上坐了，连声问道。
　　焦赞给六郎行了一个礼，起身后恨恨的说道：“别提了！六将军不是派我二人去清点军备么？本来一切都很顺利顺顺当当的。清点完装备后，我和老孟就准备起身回营。就在这个时候，老孟忽然发现军库的暗处似乎有人，他大声呼喊，‘是谁？’，那人也不言语，跳窗就跳走了，老孟也就这么傻乎乎的追过去了，哪知道那个王八蛋武艺高强的很，打伤了老孟后，又用重手法封了老孟的穴道，同行的王大人看后说，如果不能在两个时辰里为他推功过穴，老孟的这个胳膊和腿不但会废掉，而且连命也说不定保不住。六将军，”焦赞忽然跪了下来，伏在地下重重磕了一个头，再抬头时，丈一的汉子竟然满脸是泪，他哽咽着，几乎语不成句地对六郎说道：“我老焦从来没有求过人，这次求求六将军了，您一定要救救老孟啊。”说罢就咕咚咕咚只是磕头。
　　”焦将军快快请起，”六郎连忙扶起焦赞，颇有为难的说道：“焦将军，我听说这推功过穴是内家功夫，我自幼练的是外家拳脚，与此一窍不通啊。”帐中众将也都面面相觑---他们都是骑马打仗的将军，哪里懂得这些。
　　“推功过穴，下官倒是略知一二。”六郎话音刚落，就听见有人在帐外朗声说道。
　　众人随声望去，只见一个白面书生打扮的人站在帐门外，六郎定神一看，来人正是王若钦。
　　王若钦似乎也是十分焦急，他快步走了进来，对六郎一拱手，说道：“下官虽然不懂武功，少时却看过几本医书，所谓推功过穴就是要人以自身内力打通伤者全身经脉，人之生，在于气，气与血，循全身，经行之道亦有定规，人身十二经，三十六度。。。”
　　”王先生，您就别背书了，”焦赞急切地打断了他的话，“您就说怎么救。”
　　“这个。。”王若钦顿了一下，“我自有一套推功过穴的口诀，我怎么说，施功者怎么做，不过此人内力一定要足，切切不可因体力不支而半途而废，否则孟将军性命难保。”
　　“好，我来。”六郎不假思索的应口说道：“只要王先生有十足的把握，你来说，我照着你的方法做。”
　　“慢着，”岳胜一直锁着眉头听着，一听六郎自己要施功求人，忙问道，“王先生，这推功过穴可有损施功者？”
　　“那是自然，”王若钦点点头，“施功者自己运功疗伤，自然会有损元气，不过休息十天半月也就恢复了。”
　　“不行！”岳胜一反常态，声音大得连他自己也吓了一跳，忙拱手告罪道：“六将军，这太冒险了，还是让我来吧。”
　　王若钦眸子中波光一闪，淡淡的说道：“岳将军，你要想好了，推功过穴绝不能半途而返，性命攸关的事情不是人前逞强的时候。”
　　“王大人，你不知道。。。”岳胜本想解释缘由，却被六郎一摆手阻止了，“王大人，孟将军的伤情耽误不得，我们现在就开始。您怎么说，我怎么做。”
　　两日后，相州府黄土坡。
　　黄土坡虽然名为‘坡’，然并不是一个山坡。这里离相州城不过三十里远，地势高寡、百里广袤，可偏偏周匝都是巨石堞雉，俨然一片天然的演兵校场。
　　既然六郎决定要与韩昌武将比武定输赢，那么按照约定，双方均不可带一兵一卒，观敌瞭望的随军兵士，都退在了一里之外。
　　“杨将军，你别来无恙？”一个声音在寒冽的清晨中显得格外清晰。
　　六郎轻轻的嘘了一声，拉紧了马的缰绳，仔细的眼前之人，只见他年纪二十多岁左右，面如冠玉，气度不俗，一双眸子仁晶光四射，像似要看穿到人的骨头里，正是自己的老对手韩昌。
　　韩昌也眯着眼睛打量着六郎，只觉六郎和前两年幽州救七郎时相去不远，看去还是那么清秀俊雅，只是眉宇中多了一丝苍劲，若不是银盔银甲在身，怎么看都是一个天磺贵胃的大家公子。
　　“多谢韩元帅挂怀，无恙无恙。”六郎马上一抱拳，含笑道。
　　“好。”韩昌回了一礼，微微一笑即敛，正容道：“杨将军，这番你我一战定输赢，一招之差就是生死分际，我不会手下留情，杨将军也不用有所顾及。好吧，杨将军请！”韩昌说完，也不等六郎再说些什么，竟是大喝一声，双腿一夹马腹，左手一抖马疆，右手举起手中大刀狠狠朝着六郎面门而去。
　　六郎不及细想，双手举起长枪奋力一迎，只听见两兵器相遇‘当啷’一声巨响，震得韩昌虎口酸麻，待他他稳住身形，再看六郎时，却见一招之后，六郎的手竟然有些发抖，而且面色苍白，牙关紧咬，嘴角竟似有一丝血迹。
　　韩昌目光一闪，缓缓举起手中钢刀，冷冷说道：“杨六郎，你好生托大。你身上有伤，居然还来和我比武？难道你就这么看不起我？”
　　“如果我说我身体不适,不能与韩元帅比武,韩元帅是相信杨景说了实话,还是以为杨某另有打算 “ 六郎轻轻的拭去唇边的血迹,淡淡的说道.
　　“这…”韩昌顿时语塞.
　　其实六郎此刻出战也纯属无奈.那日,他原本以为自己给孟良推功过穴不过有损一时力气, 仗着自己年轻体键,休息两天也就能恢复精神.谁知道那王若钦也不知道从何处寻来的霸道口诀,虽然孟良伤情有所好转,六郎自己却觉得胸中气血翻涌，口中一股甜腥, 忍了又忍,终没能忍住,一口鲜血当即喷了出来.
　　更为糟糕的是，六郎发现那那久违的麻胀感似乎又若隐若现，竟使得他的左臂没有一丝力气。
　　好在六郎给孟良疗伤时，除了岳胜王若钦之外，并无其他众将在场，所以六郎受了内伤一事并没有影响到军中士气。更何况寿王又派了人前来犒军，这白花花的赏银连同着令人垂涎欲滴的御酒，更像一针兴奋剂刺进了全军上下。
　　待六郎强打着精神送走钦差之后，只见一个偏将迎了上来，便道何事。那偏将说也没有什么大事，不过是王大人收留的小秦村的人似乎起了什么争执。
　　“小秦村？”六郎皱了皱眉，似乎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那偏将见六郎不语，以为六郎为了王若钦擅自收留村民而心中不快，忙解释说王大人在回营的路上遇到了小秦村搬家的人，因为可怜他们村中生病的几个人无医无药，所以带了这二十几口人暂住与大营外侧。
　　“小秦村！”六郎猛然想起了什么，他不再说话，脚下加快了步子，等到了院落门首，果然听见里院人声嘈杂隐隐传来，似乎还夹着孩子的哭叫声。守门的是几个老吏，见六郎站在门口，忙单膝下跪行礼道：“六将军，您怎么来这里了？这些人都是暂时收留与此，等过两天都打发他们南去了。”
　　六郎也没有理会这些人，直直的朝着有婴儿哭闹的房间走了过去，不知为什么，六郎只觉得心头突突乱跳，手心里都捏出冷汗来，他稳定了一下心神，走到门口，轻声问道：“黄姑娘，你。。。是你么？我是杨家六郎杨景。”
　　六郎的话语虽轻，但立即惊动了里间的人，只听见一阵桌椅碰撞之声，接着就见门帘一闪，一个女子站立在门边。六郎仔细看去，那女子正是不久前自己见到的黄琼，不过她现在脸色惨白，颤巍巍虚飘飘的扶着门框，嘴唇哆嗦着，一双大眼睛，闪烁着泪光，却又带着无限的欣喜。
　　六郎只觉得头嗡的一声，想要说些什么，可是身子终于支撑不住，不听使唤的慢慢委顿着瘫软下去，像被太阳晒融了的雪人一般，无声无息栽倒在地下！
　　等他再睁开眼睛时，六郎发现自己躺在内室的床上，黄琼正坐在床沿上焦灼的看着自己。
　　看见六郎苏醒过来，黄琼惊喜的说道：“六将军，你醒了，你这是怎么了？吓死我了，你是不是。。。”
　　“我没事儿，”六郎挥了挥手，吃力的撑着胳膊想要坐起来，黄琼连忙俯身扶着六郎靠在了大迎枕上。
　　六郎看着黄琼，想说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一时间，屋内静寂无声。两人就这么略显尴尬地相对而站，六郎想不出话题打破这沉闷的气氛，又见黄琼似乎站着吃力，便小声说道：“黄姑娘，你也坐。”
　　黄琼没有立刻答话，也没有坐下，她缓缓地抬头看着六郎，痴痴看着他，一眼也舍不得眨，仿佛一眨眼他就会消失了，半晌才有些幽怨说道：“六将军，你还是老脾气。只要醒着，便是无事。我也略懂些医理，方才你昏迷的时候，刚才我试了试将军的脉象，六将军，你怎么会受了那么重的内伤？”
　　“我说了我没事儿，就是没事儿，黄姑娘不用挂心。倒是你自己，这兵荒马乱的，你又带着一个孩子，不如。。。”六郎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六将军，”黄琼眼波一亮，却随即暗淡下来，抬起头，直视着六郎说道：“我早说了，我不值得你这么做。将军心地良善，想帮我，可是我却只念着将军一生一世一双人。”
　　六郎有些吃惊的看着黄琼，这么直白的话，仿佛从来不会从她的口中说出，可是此刻，她就这么看着他，水雾朦胧的眼瞳就这么的迎视他，没有躲闪，没有慌张。
　　不知怎得，六郎的心忽然狂跳起来，他把头扭向一旁，躲闪着黄琼那灼人的目光。
　　”不过我知道，你是堂堂大宋从五品骑都尉，我不过是西夏的丧家之犬。昔日读圣贤书时，我不知读了多少遍，今日还是头一回领略到圣人说的“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黄琼似乎没有察觉到六郎的窘态，依然自顾的说道：“今生我还能再见到将军，是黄琼万万没有想到的，有时我想这一定是天地万神垂怜我，听到我日夜在佛前的凄惶祷告，这才能使我再看见将军一面，能见到将军，真让我有种恍若隔世之感；但是有时我又想，与其让将军左右为难，不如叫我当初去真的死去。我想见将军，又怕见到将军。六将军一定要有一些事情要问我，可是有些事情，我真的不愿意去想，每次想起，我都如同身在噩梦之中，浑身不知疼痒。六将军放心，黄琼知道自己的身份，我不会连累您，梁园虽好，不是我的家，将军虽好，却。。。”黄琼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乎说不下去，又低下了头。
　　“黄姑娘。。”六郎慢慢转过头，他长吁了一口气，仿佛在抑制自己极为复杂的感情,努力的平复着自己的心绪，说实话，他觉得自己不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人，也从不在女色上头留意，可是不知怎得，每次见到黄琼，他心里总是有种微微的异样。此刻柔柔地光影斜落照进来，映着黄琼那亭秀的身材，大概是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黄琼那原本苍白的脸色上似乎也多了一些红晕，看着她那粉莹莹一张瓜子脸，眉宇间宛然相似郡主’巧笑生晕‘的形容儿，只是眉宇中多了几分与年龄不相称的凄楚。
　　“六将军，”黄琼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我想见将军，就是想和将军把话说的明白，将军如果真的垂怜我，就帮我寻一座尼奄，我自愿出家为尼，余下的半生长陪青灯古佛，请观音菩萨保佑您和郡主平平安安，子孙玉帛公侯万代。。。”
　　“别这样说，”六郎叹息一声，“黄姑娘，你想的太多了。等我打完这一仗。。。”六郎刚想再说什么，却忽然觉得自己的左臂一阵痛麻，一下子让他竟然痛的说不出话来。
　　“六将军，你怎么了？”黄琼见六郎神气不对的扶着左臂，忙关切地问道：“六将军，你的胳膊不舒服？让我看看？”
　　“我没事儿。”六郎咬紧牙关，摆摆手说道。
　　“六将军你总是这样，从来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儿，既然没事儿，让我看看又何妨？”黄琼一面说着，一面执拗的又近前一步，拉过六郎的左臂，想要挽起他的袖子。
　　不知道为什么，六郎忽然心中一阵烦躁，他随手一推，大声道：“我说了我没事儿！”
　　大概是身体依然孱弱，加上没有防备，黄琼竟然一下子被六郎推了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
　　“黄姑娘，”六郎大概也没有料到自己会忽然失控，忙下床来急忙将黄琼扶起，急切的问道：“黄姑娘，你没有摔着吧！我。。。”
　　黄琼摇了摇头，轻轻的揉了揉被石头硌的生疼的后腰，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低了头，咬了咬嘴唇，偏了脸，也不知看向何处。
　　六郎自己无端发脾气，看着黄琼似乎被吓得怯声怯气，低眉敛衽，心中不由一阵后悔，他忙扶着黄琼坐下，叹了一口气道，说道：“黄姑娘，其实真的没有什么。你也许还记得当年黛青儿下的毒，本来似乎已经痊愈，可是这两天，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左臂又是一阵一阵的发痒，像似虫子在骨头里钻。如果是平日也就算了，可偏偏。。。”
　　六郎忽然顿住了，他陡地觉得这两天发生的事情透着一种诡异，“怎么我要和韩昌比武的日子一定下，孟良就被人所伤，怎么忽儿又让我遇到黄姑娘，令我心意烦乱？这所有的事情似乎都是凑巧，可是事情太过凑巧，就像似是被人暗中安排的一样。细思之下，六郎觉得自己像被人控制了，而这两件不相干的事情似乎背后都有一个人的名字。自古大诈似直大奸若忠，难道是他？一个人浮现在六郎的脑海，但随即被他否定了，“不会的，他是我的义兄，潘杨讼时，他不要性命的帮我杨家，怎么会是他？”
　　黄琼见六郎忽然没有了言语，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忙问道：“六将军，你怎么了？噢对了，”她也仿佛想起来了什么，忙从贴身的荷包中取出一粒药丸，说道：“棠姑娘回云南之前又找了我，她说如果你中的毒再次复发，用这个能暂时缓解。我问她为什么不直接送到无佞府，她笑笑没回答。六将军，要不你试试？”
　　六郎接过这丹药，是一个豌豆大的鲜红丸子，蜜蜡炼制，嗅一嗅，异香扑鼻，六郎想了想，那左臂一阵阵的麻痛感使他不再迟疑，说来也怪，这药丸刚刚下腹，六郎顿觉一股热线般暖流直冲丹田，不但那痛感消失，就连身上一腔浊气也洗得干干净净，俨然焕发精神，浑身通泰。
　　“这次真是要多谢黄姑娘了，”六郎看着黄琼，诚恳地说道，“我杨景从来不会说什么鼓唇摇舌，赌咒发誓的话，姑娘对我情意，杨景再是一个钝人，也能明白。眼前战事急迫，杨景实在无暇去想别的事情，等我此番退了辽兵再来安顿你们母子。”六郎说完，轻轻的抚了抚黄琼的肩膀，然后转身离去。
　　黄琼没有追着六郎的脚步，她只是怔怔的看着六郎背影，仿佛要将那身影牢牢的印在自己的脑海中，直到那身影消失在暗夜之中许久，她才回过神，长叹一声。
　　等六郎回到自己的大帐后，天色已近拂晓，他刚从雪地进来，屋里光色很暗，什么也看不清，模模糊糊的，只见两个人跪在帐里，不禁问道：“你们是谁？”
　　那二人一听是六郎的声音，忙转过身，膝行几步，重重的磕了几个头道：“末将孟良，焦赞，前来叩谢六将军。”
　　“两位将军请起，你们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六郎忙疾走几步，上前挽着两人。
　　焦赞依然直挺挺的跪着，面带愧色，“六将军，您是条真汉子，可我兄弟却是小人。我二人归附将军，原本为了暗中找将军的晦气。”
　　“找我的晦气？”六郎只是一愣。
　　“那日我兄弟听。。。”焦赞正准备说下去，却不防让孟良拉了一把袖子，截过话头说道：
　　“那日我兄弟听信路边闲言杂语，以为六将军是个奸诈屑小之徒，唉！我兄弟做过的傻事，实在无颜再提。六将军，您要和韩昌决战，还耗时耗力的救我，孟良何德何能受六将军如此厚恩！如果您因我而有所闪失，我岂不成了千古罪人。”说罢，孟良又重重的磕了一个头，说道：“我兄弟是粗人，不会说一些漂亮话，只是从今以后，只合拼了这身骨头报效六将军，从今以后，唯六将军马首是瞻。”
　　六郎见孟良说得诚恳，心中也是一热，忙扶起二人道：“两位将军快请起。两位将军的义气道理，在我杨家状告潘仁美的时候就已经受惠，更别说前些日子两位在破庙之中救助那个村中女子，我早就暗中派人打探，那行凶者是附近一群流寇，我已经差人将其一网打尽，并交给葛县令处置，也算是还给两位将军一个清白，皇上和寿王对我亦有再造之德，我等也只能竭尽驽钝，报效圣上高厚之恩……”
　　说完这些，六郎又劝慰了孟焦二人几句，差人送他二人各自回帐不提。
　　也不知棠棣华留下的药丸是何种仙药炮制，六郎一夜几乎无眠，却依然觉得眼目爽明，精神振作，毕竟他年少气盛，凭着一股好胜之心，一时血气之勇，纵然知道自己受了伤，依然决定按日前之约，黄土坡会战韩昌。
　　就这样，即使六郎自知一招之后自己已经伤了元气，可是依然不以为然，他轻轻一笑，一抖缰绳，持稳了蟠龙金枪，催马上前道：“韩元帅，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今日既然已经约定你我比武定输赢，岂能言而无信。如果杨景今日真的命丧于此，也只怪我时运不济，怪不得旁人，韩元帅，请！”
　　六郎说完，大喝一声，一□□出！韩昌亦不敢轻慢，一见来势，立刻挥刀相迎。
　　风急水溅之中，六郎枪长势猛，韩昌刀风迅疾，一会儿的功夫二人就已经策马来回交手十几个回合，却胜负未分，只看的围观军士们瞠目结舌。
　　又过了十几个回合之后，六郎似乎渐渐落于下风，韩昌的刀锋似在六郎身旁左招右架上形成一种“叮叮”连响之声。看上去六郎仿佛勉强能与之抗衡，但也仅有招架之力，全无还手之能。韩昌越战越勇，刀法也一招快似一招，那刀光去势之猛似乎要将六郎立刻劈成两半。
　　又是两马交错而过之时，韩昌大刀高举，这冲杀过来的气势，看似无人能挡，就在这时，一直疲于支撑的六郎忽然右手一扬，一道长枪，闪电般刺出，越过七尺距离，直接打向韩昌的胸膛！ 这一枪，快、急、准，而且令人全无防备！
　　换作平时，韩昌要格开这一枪也不是全无可能，但此刻他求胜心切，刚才又见六郎似乎力怯，故起了轻慢之心，眼看自己就要被这来势凶险的长枪穿胸而过，韩昌把心一横，伸手便去抓那枪头，却不曾想六郎长枪却生生的收了回去，在韩昌未及任何变化之前，借着两马错蹬的一瞬间，六郎已扣住了他的双腕。韩昌双腕被扣，顿觉一麻，双手已经脱臼，不由滚鞍落马，还没等他站起来，就觉得一个冰冷的枪尖指着自己的喉咙。
　　”韩元帅，你输了。”六郎朗声说道，“我今天不杀你，只是希望你能遵守誓言，退回幽州，永不入侵我中原。”
　　韩昌忍着痛，狠狠地盯着六郎，豆大的汗珠不断地淌下，恨恨的说道：“杨六郎，我以为你是个至诚君子，却没有想到你佯装有伤在先，假装落了下风于后，引我上当。”
　　“兵不厌诈。”六郎并不生气，语气依是淡淡的。
　　就在当天，韩昌果然没有食言，兵退五十里，寿王更是大喜过望，亲自挽了驻守澶州杨夫人和杨家众媳前往相州城为六郎摆酒庆功，一时间朝野上下喜气一片，没人知道六郎悄悄避开了这花红礼酒，放炮树旗的热闹之处，一个人来到了一个僻静的房间。此刻他已经是满头冷汗，呼吸急促，胸口翳闷，他小心的挽起左臂的袖子，只见那旧伤处黑点似乎又大了一些。六郎缓缓的坐了下来，耳边又想起黛青儿临死前的狞笑，”“杨六郎，你只是吃了半粒解药，你杀了我，十年之后你再次毒发，有谁能救你？”
　　六郎就这么坐了一夜，直到东方渐渐露出晨曦，一个偏将慌慌张张的跑进来说道：“六将军，怎么您在这里？寿王千岁召见您呢。”
　　六郎答应了一声，用手撑起桌子，疲惫的站了起来，随口问道：“小秦村的人呢？”
　　“小秦村？”那个偏将一愣，“小秦村的人昨天就都走了，老老少少，男男女女，还有一个未满周岁的孩子呢。”
　　“走了？！”六郎一惊，待他耐着性子听完寿王关于三关驻防的长篇大论，匆匆赶到黄琼居住过的院落时，这里已近是人去楼空。听着外头朔风穿檐的呼号呜咽声音，六郎只觉得千思万绪纷纷而来，无以自解，不禁长长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