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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交易 ...

  •   此刻,距离老宅一箭之地的赵光义等人连同刚从火场中逃出的屋主一家五口眼睁睁地看着熊熊烈火吞噬了整座房子,烧断了屋脊,烧毁了窗棂,发出红的,黄的,蓝的,紫的火焰,映红了黑黑的夜空。房中的杂物燃烧之后的飞灰,随着冬夜凛冽的寒风四散飘舞,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硝烟。飞起的烟灰在空中无力地盘旋着,又被雪打湿,粘落在烤化了的雪地上。郡主怔怔地看着,心中如翻江倒海般的难受,却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六郎呢,为什么还没有见六郎出来?难道……?”
      傍边的潘龙见赵光义只是呆站着不言语,于是上前一步,小声说:“皇上,这么大的火,恐怕金子也要烤化的,难道杨将军和公主……?”赵光义身上猛然一惊,刹那间,象被人用锥子猛扎了一下,脸色变得异常苍白,哆嗦着嘴唇,却什么也没说。正当潘龙盘算着如何安慰赵光义时,就看见渐渐淡下的浓烟中钻入一个人,怀中还抱着什么。众人定睛一看,忙迎了上去,只见出来的人正是六郎。他只穿着一件单褂,身上的衣服被火苗烧破了好几处,襟破肘露。
      “杨将军,重阳她……?赵光义见重阳被六郎袍子裹的严严实实的,昏迷不醒,忙连声问道。一旁的潘龙也忙脱下了自己的衣服,铺在了一块干燥些的地上。六郎走到众人跟前,轻轻把重阳放下后,说:“皇上,公主没有大碍,只是晕过去了。好好调理,很快就会好的。”
      赵光义蹲下身,见重阳脸泛潮红,呼吸也算平稳,顿时放心不小。又扭头看了看被烟熏火燎的脸上、身上,竟连一块干净的地方都没有了的六郎,不由得心动了一下,说:“这次多亏六郎你了,不然……” 说着,赵光义叹了口气,重重地拍了拍六郎的右肩。话音还没落,就见六郎“诶呀‘叫了一声,赵光义一惊,借着月光仔细一看,发现自己的手中满是血迹,遂急切的问道:“六郎,怎么样?刚才你中了暗器,要紧么??”
      六郎强忍着痛说:“比起胳膊废了一只的头陀,末将这点伤实在不算什么。这里不安全,万一贼人发现火势小了,先来查看,皇上岂不危险。再说公主也需要修养,皇上还是赶快回寺吧!” “危险?”赵光义眉毛一挑,“朕是从刀枪血阵中出来的人,难道会怕了几个反贼?”潘龙却觉得六郎言之有理,在一旁赔笑道:“皇上固然是真龙下凡,有百神护体,但是贼人狡猾,谁知道他们又有什么奸计。再说了,我们一路之上白龙鱼服,行踪如此隐秘,他们如何探听得皇上的安排?末将觉得不如早点回去和赵丞相商议一下,尽早安排下一步的行程。”
      赵光义虽有不甘,但是觉得六郎和潘龙言之有理,再加上自己也一直怀疑有人暗中泄露了行程,于是瞟了一眼立在一边,已成了木雕泥塑一般的一家五口,说:“这座老宅,朕自会陪给你们,你们也不必伤心。你们同朕一起逃得生死大劫,也算同朕有缘。再加上公主尚需要人服侍,就请你家的两位娘子随朕一起到庙内,照顾公主吧。”说完,亲手抱起重阳,转身离去。潘龙见屋主一家只是发呆,于是走到跟前说:“你们的祖上积德了,还不快叫你家的两位娘子跟上来?”
      待赵光义等回到寺庙中后,留守在庙中的众人一见赵光义等人如此狼狈的样子,都大吃一惊,连声追问潘龙和六郎。丞相赵普一边叫众人不要慌乱,一边将赵光义扶入房中,又吩咐其他的人照料兀自昏迷之中的重阳。六郎避开了手忙脚乱的众人,悄悄的回到自己的房间,取出了薄荷油等物,咬着牙忍着疼痛脱下了身上的衣服,但是伤在右肩,一时难以上药。就在这时,只听见门口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接着就听见门环“当当当”的响了几下。“谁呀?”六郎随口应了一声,准备起身时却又没了动静,六郎以为是耳误,正要拿起桌上的药瓶,敲门声却又响了。
      “谁?”
      没有应声,但门环又响了两声。六郎来不及披衣,站起身,来到门口,唰的一声将门打开,“郡主?”六郎一见来人,见是郡主,顿时愣住了。忽然想到自己还未穿外衣,脸腾的一下红了,忙几步回到房中,随手抓了起一件衣服,披在身上。
      “杨将军……”郡主随着六郎走到房内,一眼看见六郎的衣服上淋淋漓漓斑斑点点俱是血渍,顿时觉得比自己受伤还难受。“杨将军,我来帮你上药吧,你坐下,把衣领松开些。”六郎心里隐隐的觉得有些不妥,但是不知怎么的,听着郡主的莺声细语,却不想拒绝,于是顺从的坐了下来,解开了衣服,露出了右肩。郡主将桌上的油灯拿的靠近了些,仔细看时,发现六郎的肩头有一伤,划痕约在一分许深,本来已经结痂,但是经过刚才的火场救人,再加上赵光义不明就里的拍了一掌,现在已经肿得水明发亮,伤口处已是乌紫烂青血渍模糊。
      郡主轻轻地拿起桌上的白布,蘸着薄荷油为六郎清洗伤处,心象泡在沸水里般缩成一团,忽然又一眼看见六郎的脖子处另有一道浅浅的伤痕,于是颤抖着说:“杨将军,痛吗?你脖子上的另一道伤是何时得来的?平日里征战,你也是这般的不顾身家性命?” 六郎摇摇头,低声说到:“不痛,平日里父亲治军极严,遇到凶险的战事,总是身先士卒。我们作儿子的,又怎能落在后面?有劳郡主挂念了。”沉默良久后,六郎忽然觉得一滴冰冷的水落在自己脖颈上,接着一滴,又是一滴。六郎激得一颤,扭过头看时,只见郡主眼圈红红的,用极小的声音说到:“你拼起命来,全然不顾自己,就没有想过有人挂念你?”
      六郎心里一热,勉强笑了笑说:“珺儿,你知道刚才我在火场中除了父母兄弟外最牵挂是谁吗?这次我们随皇上出巡,明着是有人想暗杀皇上,暗着,却是有人故意设局想引你入陷阱。而且在这一路之上我也发现了,潘将军是真心喜欢你,但是他也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假如你真的遇到了什么凶险危难,他是不会全力相救的。如果重阳公主死在火场中,保不准会迁怒与你;如果我死在了火场中,再有险情谁来帮你。所以刚才我就一直告诉自己,我和重阳都不能死,不单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你……”
      郡主一时没有了言语,见六郎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于是小心替六郎批好了衣服,又望了望桌子上跳动的火苗,恍然间泪水一下子溢满眼眶,忍了忍,还是扑簌簌走珠般淌落下来,声音已变得暗哑:“你的心我知;只是我的心,有人不知。”
      一听这话,六郎猛然站起身来,一把拉住了郡主的手说;“珺儿,我……”“你别说,你现在做不到的事情就不要说出来。”郡主打断了六郎的话,神色黯然的抽回了自己的手,苦笑一声:“有的事情说出来容易,做起来难。时辰不早了,我也不易久留,杨将军早点休息吧。”接着,郡主默默的转过身,似叹了一口气,说到:“以前读到刘梦得的‘竹枝词‘还笑话他一个大男人懂什么小女子的愁,直到今日我才得以体会。”
      “是哪首竹枝词?”六郎不解地问道。
      郡主站住了脚,,隔着亮窗望望外面寂寥的夜空,说道:“就是那首‘山桃红花满上头,蜀江春水拍山流。花红易衰似郎意,水流无限似侬愁。’”
      “桃红花满上头,蜀江春水拍山流……蜀江……蜀,”忽然,六郎目光一亮,象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把将郡主拉回房中,碰的一声紧闭了房门,双手扶着郡主的肩,急切的问道:“珺儿,我问你一件事情,如果你知道,一定要告诉我。”
      “什么事儿?“
      “|重阳公主的母妃娘家姓什么,你知道吗?”
      “这……”郡主低着头想了一会,半晌才道,“重阳从来不在众人面前提起她过世的母妃,但是以前我隐隐听人说过,她的母妃姓孟。”因见六郎在沉思,忙问道:“怎么了?”
      “姓孟?”一个想法在六郎心中飞快的闪过,反而把六郎自己吓了一跳,“郡主,这几天你切切要小心,没有什么事情不要外出。等我把这件事情问清楚了,再告诉你。”
      赵光义微服出巡,却在短短数日内连遭两次暗杀,使得这一群人象惊弓之鸟一样,因恐还有贼人藏身在庙内,于是在赵普的安排下,众人将山门关闭,将庙内仔仔细细的搜查了一遍,就连赵光义亲自指定的前来服侍重阳的母女二人,也被盘查了许久,这才允许她们进屋。
      待母女二人怯生生地跨进屋内,看了看躺在软塌上的重阳,又想起了刚才赵普交代的话:“公主是个温和可亲的人,极好相处。你们母女就帮着公主换洗一下,再定时熬药送饭就行了。等公主凤体安康,皇上自然会打赏你们。”可怜这对母女平时见过最大的官也不过就是县令,何时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见到皇上和公主,于是除了不住气的点头外,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娘,我去打着热水来。您先帮公主把脏衣服除了。”女儿到底年轻,伶俐些。因见母亲不知所措的站在门口,轻轻的推了推母亲,小声提示着,自己则弯腰拿起了地上的大木桶,出了房门。待这妇人如大梦初醒般,蹑手蹑脚的走过来,想解开重阳的外衣时,就听见重阳睁开眼睛,无力但是又不容置疑的说:“我不需要你们服侍,你和你女儿把水提到屋里去出去吧!”“可是,公主,丞相说……”妇人见重阳忽然开口说话,被吓了一跳,想再多解释几句,但是看到重阳那凌厉的眼神,嗫嚅着住了口,又见女儿已经打来了热水,忙转过身,帮着把水桶提到房中,倒了一个万福后,和女儿一同离去。
      眼见母女二人关了房门离去后,重阳忍着一阵阵的头晕身软,挣扎着起身,缓缓的脱去了自己身上的外衣。这件衣服还是刚才六郎怕自己受冻裹在自己身上的,经过烟熏火燎,现在不但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还被火星燎着了大大小小的几个洞―――比乞丐服强不了多少。重阳轻轻的抚摸着这件衣服,长长了叹了一口气,仿佛要吐尽纷乱的思绪,自己自小在深宫长大,偌大的宫中,除了父亲,没有一个真正的男人。想起自己刚才竟是被一个青年的男子那样搂着抱着,顿时羞得脸红到耳根上,忽然又想起躺在六郎宽阔健壮的怀抱里那种的安详感觉,重阳此时竟有了几分留恋。
      本来赵光义是打算在五台山进完香后,由当地的府尹护送重阳和郡主回京,自己则和潘龙六郎一起转道大名府的,但是重阳这么一病,众人只得羁留在五台山上。经过细心调治,一连五天过去,重阳的病已大见好转。待第六天上,重阳用过早饭后,百无聊赖的站在窗前,忽然觉得有些气闷,于是信手推开了窗户。清晨,外化雪后的晨风飕飕掠衣而过,重阳不由自主的了一个冷战,刚准备关上窗户时,好似看见有一个人站在窗外,重阳向外探了探身,问道:“谁呀,是谁鬼头鬼脑的站在那儿?”
      “是我,公主。”窗外一人答道:“公主的凤体违和,末将特地前来探看。”
      “噢,是杨将军?”重阳心中一动,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忙问道:“是我父皇叫你来的,还是你自己来的,只有你一人吗?”
      “只是末将自己。皇上正在山庙后练武,有潘将军陪同,所以并不知情。”
      “是这样。”重阳是个有心事的人,一听六郎不是被自己父皇派来的,顿时放心不小,淡淡地说:“那你进来吧!”
      “是!”
      就听帘栊一动,只见六郎低着头走了进来。进门后,六郎抬头一看,只见重阳倚窗兀坐,似笑不笑的看着自己。她今天身着一件通色宝蓝色家常衫裙,鸭蛋脸粉黛不施,淡唇微晕,虽然略带病容,但也是个明眸皓齿的俊秀女子。六郎想着这样巧笑可人的姑娘,竟然可能作出那样的事情,不由心中一寒,遂强笑道:“末将看公主气色不错,我想再有二日,我们就可以启程了。”
      重阳没有马上答话,站起身,舒坦地踱了两步,忽然问道:““杨将军今天绝不是仅仅来看我这么简单吧!那天你在火场之中都看见了什么?”六郎一愣,没有想到重阳竟是问的如此开门见山,看着重阳毫无惧色的看着自己,又想起雪白的肩头上那令人憎恶的三足鸟,六郎倒象自己作错了什么事似的,脸一红,分辨道:“末将不是故意的。不过为什么公主的肩上会有和刺客一样的三足鸟的文身,请公主赐教。”
      重阳并没有回答六郎问题,冷冷的盯着六郎说:“我记得我第一次和将军相遇时就告诫过将军,说话要小心一点,更何况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将军又何必执着着要知道事情的究竟呢?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会将那事全部忘掉,回京后,仍然还做自己的将军,有什么不好呢?”
      “末将的职责是保卫皇上的安危,公主和刺客有关,怎说不关末将的事情?”
      “保卫皇上的安全?他给你们杨家高官厚禄,无非就是让你们为他卖命罢了,你还真的以为他是爱才?”
      “末将只知食君俸禄,替君分忧,不知什么叫卖命。更何况这件事情又牵涉到了郡主,想让末将置身事外,末将恐难从命。”
      “皇姐?”听到六郎提起郡主,重阳眉毛一挑不屑的说:“说来说去你不过是担心我的皇姐罢了,也对,你是我皇姐的情郎,你当然心疼她了。说起来我皇姐还真有福气,既有皇兄的宠爱,又有将军你……”重阳冷笑一声,挑衅似的看着六郎。
      “公主!”六郎料到重阳会提到郡主,目光炯炯坦然地看着重阳,说道:“公主所说不错,我是喜欢郡主。但是杨景的所做作为发于情,止乎礼,从未做过有悖礼法的事情,请公主以后言语间自重。倒是公主您,您的作为所为似乎有悖天理伦常。记得当日公主重病时,皇上他……”“不要和我提他!”重阳打断了六郎的话,涨红了脸,恶狠狠说道:“你知道什么,他是我的父亲,但是他也是逼死的我的母亲凶手。”
      六郎心中已经隐隐猜出了事情的缘由,但是一听这话还是不由的大吃一惊,忙问道:“你母妃不是因难产而宾天,怎么会?”“小侍卫,看来你知道的还不少呀,是我那皇姐告诉你的吧!”重阳一脸揶揄之色,讥诮道:“你还知道多少,索性一并说出来。”
      “说就说。”六郎毫不示弱:“我们第一次居住的客栈是赵丞相安排的,除了你,谁还能知道的如此详细。第一次行刺失败后,公主明知故问的打探那个刺客文身的来历,好让皇上想起传说中倒了云南的柴宗熹;后来,你在一路之上留下了暗号,让那帮人找到郡主,并且假扮郡主的哥哥,想诱骗郡主入局,见郡主不上当,便妄图劫持郡主,好让皇上怀疑郡主一直和哥哥有联系,这次是借着出巡的时候外逃;而这一夜,你一直都在王家客栈南园,不然的话,凭我的武艺,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跟在我的后面,我怎会不知;到了五台山后,你见寺庙之中守备森严所以借病离开寺庙,叫你的同伙在山庙外动手,头陀被我打伤后,你们怕没有十足的把握取胜,就放火烧山,为了洗脱罪名和使皇上迁怒郡主,你竟然不惜冒险,叫人你点燃了你的房间。不过直到看见你身上和刺客一样的文身,我才怀疑到你―――云南固然有断发文身的习俗,但是前蜀也有,更可况前蜀孟家以三足乌为祥瑞。敢问公主一句,前蜀孟昶是你的什么人?”
      “杨延昭,你果然聪明,不过你太自以为聪明了。不错,我的生母就是前蜀孟主的长女,孟玄漪。廣政二十八年,宋军包围成都府后,孟主归降,原说可保孟氏一族平安,可是,我父亲他背信弃义,在孟主归降后七天就毒死了他。又见母亲貌美,强迫我母为妃。那时,我母亲已经嫁人,并且生有一子,年才三岁。我母亲入宫后,因为思念先夫和幼子,终日以泪洗面,为父亲和太后所厌,后来我父亲找了一个借口杀了我母亲的前夫和那幼子,那时我还未满月。得知这事后,我母亲含愤自尽。从此以后,我名义上是王妃所养,实际上却是一个没有娘得孩儿。说到这儿,她的眼睛突然涌满了泪,“小时候姐妹们在宫中读书。别人不会背书,告个病就没事;我若是告病,就是偷懒,蠢笨;长公主和二皇兄打闹,摔碎了先皇钟爱的瓷器,却要让我代跪;先皇送来的赏赐,又说什么‘孔融四岁让梨’,我分的最少。我告诉皇后,皇后也只会安慰我说:‘贤良恭谦是女子四德,让我忍让些。”说到此重阳的泪水已是夺眶而出,“终于有一天,我遇到了一个人。他总是悄悄得给我送好吃得,还暗地里教训那些欺负我的人。我问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他说自己的妹妹被人抢了去,他看我被欺负,就像看到自己的妹妹被人欺负一样,说到这儿,重阳一抹眼泪,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说道,”你猜他是谁?”
      “难道是柴宗熙?”这次六郎真得大吃一惊了。
      “不错,就是郡主的二哥。”
      “这么说这些刺客真的是郡主得二哥派来的?”六郎急切锝问道。
      重阳并没有回答六郎的问话,她的目光目光幽幽地看着远方,神色一下子变得黯淡了起来,嗓音略微带点嘶哑地说道: “我记得是我八岁那年有次参加六月间的皇家祭祀。当时我还是个没有被册封的郡主,和其他皇子,公主,郡主一起早早的就来到了太庙。忽然不知道是谁在行走间打破了祭典用的香油壶,先皇震怒,认为是不详之兆,追问是谁做得。结果大家众口一词说是我。可怜我那个时候还没有祭台高,又如何能碰的到放在高高的祭台上香油壶?结果先皇和太后根本不听我的解释,罚我在大毒日头底下,跪在太庙的前石头阶上,向祖先忏悔。我想哭又不敢,只好求助地看着父亲,希望他能替我说个情,没有想到他只是闭着眼睛站着,理都不理我。我又恨又气又无可奈何,一边跪着,还隐隐的听人说什么:‘她母亲是蜀国人,她就是存心打破了香油壶,想破坏祭典。’我悲愤不已,想着那么多同宗的哥哥姐姐,居然没有一个人肯帮我说句话,当时就真想一死了之,这个时候时柴二哥站了出来,居然说他碰倒的。因为柴二哥身份特殊,所以这件事情也就不了了之。当时我就想,我欠柴家二哥的这份情谊,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记着。后来他失踪了,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逃了出去。直到前些日子有个女孩子偷偷潜进宫来,说她是柴二哥的义妹,让我帮她做件事情。这个女子所说得宫闱往事一分不差,所以我就信了她,愿意帮她这个忙,只当时还个人情。
      “还个人情?”六郎不解得看着重阳,细详着她说得这些话,心中疑惑不但没有解开,反而更多了。
      “公主,既然真得是柴宗熙所为,他为什么不隐藏自己的身份,反而引着皇上猜到自己?更不惜将自己的亲生妹妹拉下水?你自己肩头也有三足乌,难道公主不怕引火上身?而且公主所作所为真的只是还个人情?这是欺君大罪!更何况这些都是往事了,不管怎么说,皇上是你生身父亲,就是你的生母,想必也不会让你作出这等忤逆的事情。您的母亲是前蜀公主,身份贵重。她和皇上的恩怨恐怕只有万岁才知道。再说了,这些往事时谁告诉你的?你就不怕那人骗你?公主,佛家云:回头是岸。我劝公主还是早日迷途知返吧!皇上若是真有万一,对公主又有什么好处?何况你病重的时候,皇上他……”
      “我用不着你劝我。”重阳擦干了眼泪,忽然发怒道:“我是看你那日不顾自己的性命救了我,才对你坦言相告的。你若是识相的,就少管闲事!这次柴二哥的目的根本不是行刺父皇。不过就算是父皇运气不好,宾了天,也是大皇兄即位。我还是妥妥得当我公主!”二人沉寂了一会,六郎脸上虽不动声色,心里却一阵阵起栗,他忽然问道:“公主,你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我,就不怕我去告诉皇上?”“告诉别人?”重阳冷笑了一声:“ 别忘了,就算你去告发我,也无人信你,我可是圣上的亲女;不过那日你和我皇姐卿卿我我的话,我可都记住了。我若是说出去……”霎时间重阳恢复了常态,轻蔑的盯着六郎。
      “我杨景行得正,做得端,不畏人言。”六郎立刻硬碰硬地顶了回来。“
      “你不怕,我皇姐也不怕?再说了,我皇姐可是发过誓的,无论是谁,只要得到了珍珠衫,她就嫁给谁。你真的希望我皇姐嫁给一个贩夫走卒?如果你不想,就麻烦杨将军帮我一个忙!”重阳逼视着六郎,目光似火。
      “珍珠衫?珍珠衫在你手中?”六郎猛然一惊,急切的问道。
      “这话我可没有说!”重阳悠悠地说到|:“你不是已经定亲了吗?那么关心我皇姐的珍珠衫干什么?”接着脸一沉:“这个忙你到底帮还是不帮?”
      “你要我帮你干什么?” 从小到大,六郎何时受过别人的要挟,但是这件事情涉及郡主,又不明赵光义此刻的态度,六郎只得强压怒火低声问道。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帮我杀人越货的。只不过想借你的好身手帮我偷一样东西出来。“
      “偷东西?”六郎惊讶地看她一眼,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样,重复的问了一句:“你要我帮你干什么?偷东西?你贵为一国的公主,什么珍奇宝物没有见过,想要什么叫皇上赏赐给你就是了,还用得着去偷?”
      “小侍卫,你打听那么多干什么?“ 重阳轻蔑的扫了六郎一样,“今天应该是你值夜了吧。我父皇有一把钥匙,据说是先皇所赐。这把钥匙父皇从不离身,就连皇后也无缘仔细一睹。但是我很想知道它的用处,所以……”重阳说着,从一个盒子里拿出一个膏状的东西,递给六郎说,“不需要你为我杀人放火,只需你今晚值夜的时候将那把钥匙拓下来,就行了。怎么样?不难吧!” 重阳见六郎只是站着,并不接自己手上的东西,于是笑了笑说:“我保证,就这一件事情。你帮我一个忙,我也会帮你一个忙的。你不是喜欢我皇姐吗?回京后我就把珍珠衫给你,你们不就可以……“
      “你别说了。”六郎不等重阳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我帮你。但是请你不要再把郡主拉下水,这件事情从头到尾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说完,六郎拿过重阳手中的物什,放在怀中后,看也不看重阳一眼,转身离去。
      听了重阳的一番话,六郎只觉得头昏脑胀,有点晕晕乎乎地出了院门后,被冷风一吹,倒是清醒了一些。正当六郎正气恼着自己归宋不到二个月,怎么就趟入了这番浑水的时候,只见赵光义潘龙等满头大汗的走了过来。六郎忙定了定神,走前几步躬身行礼道;“参见皇上”。“起来。” 赵光义双手虚抬了一下,擦了一把头上的汗,笑着说道:“今儿朕练武练真是爽快,如果不洗漱一下就去进香,实在是大不敬。”
      “皇上,末将已经吩咐人生火烧汤了,等皇上沐浴更衣后,便可进膳。”
      “你不用在这儿服侍,让他们把热水提到朕的房中就可!”赵光义随意了指了指房前站着的几名侍卫,又扭过头对潘龙说:“潘将军也去收拾一下,朕身边有六郎就够了。”潘龙答应了一声,转身退去。待六郎指挥着其他侍卫将热水提入房中,自己又去厨房提了食盒后,发现赵光义在内室中尚未沐浴完毕,衣服鞋袜等随意的放在房内的屏风上。
      六郎有些无聊的坐在房中,环顾了一下,发现赵光义随身的腰带掉在了地上,于是前走几步弯腰拾了起来,有些好奇的看了看。这是一条做工极精致的腰带,里外玄色宁绸包面儿裹着贡呢,都用同色细丝密密扎缝了,带子边缘掐金挖云镶着金线十字纹。最出眼的是顺带婉蜒曲盘的一条绣龙,却是明黄金线精扎精绣而成——“一个腰带,至于做得如此精细吗?”六郎心中暗笑了一声。当他正准备将腰带放回屏风上时,却发现腰带中有一个硬物。六郎心中一动,小心的抽出一看,原来是一把角上包着镀金黄铜页子的钥匙。这把钥匙齿犬牙交错,显然是为了打开一把特制的锁。六郎心中顿时明白,这就是重阳想要的那把钥匙。
      正当六郎犹豫着究竟取还是不取拓钥匙拓本的时候,听到屏风后面有动静,好像是赵光义沐浴后更衣的声音。六郎不再犹豫,咬了咬牙,飞快的将钥匙拓好后,放回原处。刚刚做完这些,就见赵光义换了一顶天鹅绒纱台冠,身穿酱色江绸夹袍,足登青缎凉里皂靴走了出来。赵光义一边随意拿起那条腰带往腰间系,一边说:“朕还没有去看重阳呢,也不知道那个丫头现在好些了没有。朕早年戎马生涯,经常不在京中,对她有些亏待。好在重阳生性敦厚温和,从不计较,所以这两年,朕也想极力补偿补偿她。”一提重阳,六郎心头如撞小鹿,突突直跳,竭力镇静地说:“皇后端庄凝重,重阳公主是皇后抚养,自然品行娴淑。”赵光义自然不知道今晨六郎和重阳的一番谈话,见六郎神情有些不太自然,于是笑着指着小木几说:“六郎呀,这里不是金殿,别拘泥,你也没有吃过早饭吧,来来来,一起坐下随意用些。”
      “是。”六郎答应了一声,将饭菜布好后,侧身坐在了赵光义的下首。今天的赵光义仿佛心事重重,尝了尝自己近前的清炒菇笋后,就放下手中的筷子,俯近了身子低声说:“六郎,这里没有外人,关于刺客一事,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六郎一听赵光义冷不丁的提起刺客的时候,不禁一怔,忙说道:“皇上,末将归降不到两个月,对朝中的局势实在不清楚,所以不敢妄言。”“正是因为你刚刚入朝,对人无偏见,所以朕才想知道你的看法。说吧,就算是说错了,朕也不会怪你。”赵光义一边用傍边的毛巾擦了擦手,一边鼓励的说。
      六郎沉思了一下,试探地说:“刺客口口声声说是郡主的哥哥,会不会……”
      “到底是年轻人,历练少呀!”赵光义微微一笑,说道,“开始我也怀疑是不是失踪多年的柴宗熹从中作乱。但是自从那日他当着柴郡主的面,一口一个三妹的叫,朕就知道他是假的。”
      “噢?”六郎眼中闪着惊奇的光,赵光义的这番话大大的出乎了他的意料。赵光义得意的看了六郎一眼,喝了一口白果粥,继续说:“你想,如果他真的是柴郡主的哥哥,隐瞒自己的身份还来不及,怎会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何况京还有不少柴氏族人,他就不怕朕回京后会迁怒于他们?这种雕虫小技岂能瞒得过朕?朕以为这件事情一定另有主谋,不过是谁泄露了朕的行踪?又是谁妄图刺杀朕?”说到这儿,赵光义放下手中的筷子,喃喃自语到:“柴氏旁支?李唐余孽?吴越钱家?还是巴蜀孟家?”
      一听这话,六郎本能的抬了抬头,看了赵光义一眼,又遂即低下头道:“请皇上恕罪,末将不知。”“呵呵,朕只是随便问问,六郎你何罪之有?”赵光义笑着抚摸了一下胡子,“不过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就信守着那些老头子的‘万言万当,不如一默’呢?心里怎么想,就说出来嘛!不过,这也难怪,你家刚刚归顺不久,你还不熟悉朕的脾气。朕其实并不难侍候,朕最敬佩的是先皇,最礼尊的是先周世宗皇帝,朕之心与先皇一脉相承,讲究敬天法祖、仁爱天下。日子久了,你自然会知道。”说完,赵光义一口喝完了茶案上的米粥,又指了指六郎面前的馒首果子等物,说:“六郎,别楞着,快吃,吃完了,陪朕一起去看看重阳。”
      六郎原本就吃不下什么东西,听赵光义这么一说,只得胡乱塞了几口便跟着赵光义来到了重阳居住的偏园。还未进门,就听见重阳娇嗔的对什么人说:“我的病已经好了,为什么每天还要给我吃这些苦兮兮的东西?拿走!”
      “良药苦口嘛”赵光义接过话,一边掀开了帘子,一边笑着说:“这些药是朕特意让他们为你煎熬的,你的身子好了,我们也可以早日回京呀。”赵光义说着,端起了药碗道:“来,听话,吃了药,朕有赏!”
      “父皇,您来了!”重阳惊喜的快走两步,晃着赵光义胳膊,撒娇地说:“我正觉得一个人闷的不得了,您就来看我了。不过父皇也要注意身体,我听人说,这两日您休息的不好,可是真的?”
      “你父皇的身子像铁打的一样,倒是你,自小多病。来,趁热吃了吧,朕刚才说了,吃完了药,朕有赏!”
      “父皇说话要算数,我喝了药,您要赏我。”
      站在一旁的六郎看着表面上的赵光义父女如平常人家一样的父慈子孝,一下子想起这些日子重阳的所作所为,真是要多腻味有多腻味;继而想起刚才君臣语对如家人同坐,温馨随和;又想到自己明知道重阳有弑君的嫌疑,却隐而不报,心中顿时一阵愧疚。六郎实在看不下去重阳此刻的惺惺做戏,又觉得光天化日之中,加上门口守卫森严,料定她也不会有什么小动作,于是一躬身到:“皇上,末将想询问赵普潘将军近日启程的事情,如果皇上没有什么别的吩咐,末将想告退!”
      “好吧!”赵光义仿佛才想起来屋里还有个六郎似的,一拍额头到:“我倒是差点把你忘了。你先去吧,有什么事情,朕在随时传召你!”六郎听后又是一揖,转身离去。看着六郎离去后,赵光义徐徐转过身,走到门口关紧了房门后,拉着重阳的手说:“重阳,朕知道早年在宫中让你受了不少委屈。但是那个时候朕还只是一个郡王,还没有继承大统,所以很多事情都需要隐忍,重阳,你不会怪父皇吧!”重阳淡淡的笑了笑,“父皇看您说的,很多事情,我早就忘了。再说了,现在重阳所有的一切,不都是父皇您给的。”赵光义满意的笑笑,说:“是呀,是呀。朕现在富有天下,更何况我们毕竟是父女,你怎么会记仇呢!对了,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一件事情,不过还没有和皇后商量,现在先问问你。”赵光义顿了顿,双手扶着重阳的肩膀,说:“重阳,你觉得杨家六郎延昭如何?”“六郎?”重阳一听六郎的名字,心中顿时明白赵光义的意思,脸一下子就红了,小声说:“这种事情我女儿家怎么说的出口,父皇觉得好,就好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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