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徖音》云上清雎

15、章十四

　　偏殿西角供了一尊佛像，药师琉璃光如来，又称药师琉璃光王佛，尊左手执持药器，尊右手结三界印，尊身着宝佛衣，结跏趺坐于莲花宝台，台下有十二神将。人说，此尊胜佛誓愿不可思议，若有人身患重病，死衰相现，眷属于此人临命终时，昼夜尽心供养礼拜药师佛，读诵药师如来本愿功德经49遍，燃四十九灯，挂四十九天之五色彩幡，其人得以延生续命。
　　佛。徖音的心里已经有了主意，“更衣”
　　詹阳公主的婢子芙蓉服侍徖音穿上了云绸金线凤凰牡丹裙，此裙凤凰羽冠金线金片，翎羽金线翡翠，烛光下这条裙子熠熠生辉，光彩夺目。
　　五彩而赤色多的凤凰。凤凰亦作凤皇，本是凤为雄鸟，凰为雌鸟，但后来雄雌渐渐不明确，整体偏雌，便成了天下最尊贵女子的图腾。
　　芙蓉打开殿门，徖音与詹阳公主并肩出了殿，詹阳公主睨一眼颔首躬身的吴书来，“吴公公怎么来了？不用在父皇身边侍候么？”
　　吴书来身子又低了一分，“启禀公主，皇上差奴才来寻郑妃娘娘”
　　“父皇何时这么惦记徖音了？”
　　吴书来抱着拂尘，在廊下贴边走着，在前引路，“回公主的话，皇上是惦记嘉庆王”
　　徖音闻言轻笑，裕隆帝的贴身內侍，岂是常人？
　　詹阳公主带着芙蓉先进了殿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徖音由吴书来引着从侧门进到了昭仁殿正殿，她未从人后绕过去，而是在人前走到了大厅的中央。她跪在大厅的中央，对着裕隆帝行跪拜大礼。她跪拜间偷眼打量着裕隆帝，他的脸色阴沉的似能拧下水来，只是沉着，看不出是愤怒或是其他。
　　徖音俯身下去，忍不住皱皱眉心，她没能从裕隆帝的神色中找到答案。裕隆帝不说平身，徖音只好在那里跪着。徖音直起上身，不愿做出做小伏低的姿态。
　　“你可知你穿的是什么？”
　　徖音恭恭敬敬地回应裕隆帝的问话，“妾身不知这衣裙有何别致，亦不知这衣裙是何人为妾身准备”
　　“云绸金线凤凰牡丹裙，是皇后接见妃嫔、命妇朝见时的吉服”裕隆帝说。
　　“着凤袍，是有了封后之心，侧妃封后，便是十五弟有夺嫡之意了”公仪锦慢悠悠地接住了裕隆帝的话，他本是一个俊秀之人，但这副奸人的嘴脸看起来无比丑陋。
　　公仪钰看到徖音穿这衣裙进门，心里已是预料到会有这个局面，敌在暗我在明。公仪锦是个伺机引导者还是阴谋制造者，尚不明朗。公仪钰深吸一口气，缓缓起身，走出座位，在座位前边，没有去到徖音的身边。“十一哥下这样的结论，未免太过牵强”
　　裕隆帝身子向后一靠，一双鹰一样的眸子盯着他的两个儿子，一场无可避免的唇枪舌战。他这一举动，公仪锦和公仪钰都看在眼里。裕隆帝在给出一个机会，这个机会可以让公仪锦把公仪钰变成觊觎皇位的野心勃勃之人，也可以让公仪钰自证清白。
　　“妾身想讲个苏轼与佛印的故事”
　　裕隆帝瞥一眼郑文，郑文右手握着酒杯，手背上的血管凸起，目光向着跪着的徖音再没移开，眉眼镇定，左手扶着桌边，上身笔直，这个姿势代表郑文随时准备着站起身，或是为徖音与公仪钰说好话，或是愤而离席不顾他这个“惹是生非”的女儿，裕隆帝更倾向于前者，毕竟郑文曾为徖音的婚事来告求圣上，怎会不在意她？
　　“起来讲吧”裕隆帝说。
　　芙蓉小跑着过来把徖音扶了起来，徖音往后退了几步，与公仪钰和公仪锦是相对的位置，两人的桌子本是紧挨着，与裕隆帝四人形成一个三角形。“讲故事之前，分别有一问想问两位王爷，请问成王，《山海经》中记载凤凰身负五种像字纹，是哪五种？”
　　公仪锦知讲故事是裕隆帝应允的事，他若不回答徖音的问题，反而惹人猜疑，他也站起来，声音洪亮，吐字清晰，“首文曰德，翼文曰顺，背文曰义，腹文曰信，膺文曰仁”
　　徖音笑着点点头，又问公仪钰，“十年前，王爷的恩师奉旨出巡福建前，曾上五箴于王爷，请王爷告知大家是哪五箴”
　　“曰养心、曰敬身、曰勤业、曰虚己、曰致诚”公仪钰每日遵守不曾备懒，十年来一直以此训示、警醒自身，自然是张口即来。
　　苏轼是才高八斗的才子，佛印是悟道得道的高僧，两人常一同打坐参禅。一天，两人又在一起打坐参禅。苏轼问佛印，你看看我像什么啊？佛印说：我看你像尊佛。苏轼听后大笑，对佛印说：你知道我看你坐在那儿像什么？就活像一摊牛粪。佛印笑而不语。苏轼有个才貌双全的妹妹苏小妹，他每每让佛印吃了亏总喜欢和苏小妹炫耀。这事他也说给了苏小妹听，苏小妹却冷笑回应苏轼：你这样的悟性还是不要参禅了，你知道参禅的人最讲究的是什么？是见心见性，你心中有眼中就有。佛印说看你像尊佛，那说明他心中有尊佛；你说佛印像牛粪，想想你心里有什么吧！
　　“凤凰五纹与恩师五箴，都是五好品行，孝贤皇后宽体宫人，敦肃亲厚，妾身为王爷的侧妃，不敢有悖孝贤皇后在世时推行的女训，妾身不敢有不敬嫡妻、不尊圣上之举，这衣裙奢华美丽，哪个女子不爱美呢？妾身属实不知这是皇后的衣裙，王爷品性纯良，尊上经师，莫说夺嫡之心，便是不敬之心都从未有过。成王，心中有眼中就有。这衣裙在妾身眼中是美丽，在成王眼中怎么成了夺嫡之心？”
　　公仪钰得了徖音一个眼神，把话接了下去，“说来，十一哥的母妃淑嘉翊贵妃也曾在孝贤皇后过世后觊觎皇后之位，不知此心是否言传身教于十一哥？”
　　“啧~素问郑妃才貌双全，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黑的也能说成白的，十五弟也是巧舌如簧，真真是妇唱夫随，母妃从未觊觎皇后之位，又何来不臣之心？”公仪锦与公仪钰都是向着裕隆帝的，他这话说来倒是理直气壮。
　　徖音笑而不语，公仪钰又说，“从无不臣之心？那为何四哥会出嗣履亲王？那年可正是淑嘉翊贵妃春风得意的时候”公仪钰也不需公仪锦给出什么答案，他上前一步，抱拳行礼，“启禀父皇，儿臣细观裙身翡翠，成色剔透，近几年已没有这样好的翡翠，云绸更是难得之物，今年只有三匹尽数归皇妹所有，儿臣以为，这裙是多年前的旧物，多年前制此衣裙的才是真正的居心叵测之人”
　　裕隆帝看了一眼公仪锦，眼神复杂，徖音没有看出究竟是什么意思。裕隆帝挥了挥手，“一条裙子罢了，哪儿那么多意思，都坐下吧”
　　徖音与公仪钰交换一下眼神，没有说话，行了礼，去各自的位置。宴会上没有徖音的位置，公仪钰让人在自己的桌子后加了把椅子，与徖音一同坐着。
　　宴会上歌舞升平，喜笑颜颜，徖音却是没有一点心思欣赏。她只饮了半杯普通酒，公仪钰夹给她的菜她一口未吃。裕隆帝离席后，一众也各自离去。
　　郑文故意走的慢了些，徖音从后边到了与郑文比肩的意思，郑文目不偏移，步子沉稳，“你刚嫁过去，就有人按耐不住了”
　　“爹以为，是成王么？”
　　郑文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他说不准，睿和王是否故意说那样的话引起裕隆帝不悦而离席，成王是否策划并引导此事？黑暗中是否还有旁人？郑文莫衷一是，他温声说，“好好爱惜自己，有事让麒麟通知我”
　　“爹也要保重身子”
　　徖音目送郑文走远，公仪钰走过来牵住徖音的手，徖音与司徒淑分走在公仪钰的两边。有司徒淑在，徖音不欲与司徒淑过分亲热，徖音缓了一步，半蹲着，“恭送王爷王妃，詹阳公主还找妾身有事，妾身不能与王爷王妃同回府上了”
　　公仪钰不疑有他，把阿宝留下来看顾徖音，徖音没有带下人，一个人公仪钰也不放心。公仪钰与司徒淑保持着半壁的距离，司徒淑追着公仪钰的步子，在徖音的视线里一点点地变小，拐过拐角看不到了。
　　“不许告诉王爷”徖音这样说，阿宝便明白了。
　　阿宝寻了暖轿把徖音抬回了嘉庆王府湘竹馆，公仪钰没有在湘竹馆。徖音吩咐素问准备洗澡水，沐浴后换了常服，云绸凤袍束缚的她快要透不过气。徖音让灵枢寻了锦盒收好衣裙，打发麒麟送去了詹阳公主的府邸，如何处置这衣裙是詹阳公主的事，这东西留在手里始终不是好事，还是早早解决掉的好。
　　不管这个人是谁，都是冲着郑府和嘉亲王府来的。日后还是要加倍小心，凤岐城，以后还是不要再去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