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与君好》菀叶

10、第九章 云岫居

　　宫宴结束的时候，婉兮准备随太子妃一起退席，却见朱瞻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身侧。
　　“大皇兄。”朱佩宁笑眯眯地喊道。
　　“宁儿乖。”朱瞻基摸了摸朱佩宁的脑袋，抬起头看着婉兮道，“婉兮妹妹觉得今儿的吃食可合口味？”
　　“自是合口味的。”婉兮点头，“中秋佳肴十分美味，兼之又有异邦美食相辅，十分令人惊叹。”
　　“那可有吃饱？”
　　“自是吃饱……”婉兮话音未落，肚子中突然传出了异响，惹得朱瞻基和朱佩宁忍俊不禁。
　　婉兮觉得有些尴尬。其实并非她胃口多大，相反，她素日吃得并不多，只是宫宴美食味道虽好，却没人好意思一直吃，也没人有心情在圣上下座饱食，多是吃了两口便放下筷子，赏歌舞，听上言。婉兮第一次参加宫宴，自是样样学着身边之人的，是以腹中空空，一直挨到了月高宴散之时。
　　“是孙姐姐的肚子叫了吗？宁儿肚子也叫了。”朱佩宁仰头看着婉兮道。
　　“是皇兄的肚子叫了。”朱瞻基笑眯眯地看了眼朱佩宁，又看向婉兮，“不知婉兮妹妹可愿陪我在吃些东西，填填肚子？”
　　“要要要！宁儿要！”听到吃的，朱佩宁忍不住踮起了雀跃的步伐。虽然无忧无虑的她刚才在宴上也吃了不少，但是她毕竟处在长身体阶段，本身又是个小馋猫，听到吃的，眼都直了。
　　“可是此时夜已深了，太子妃娘娘那里……”婉兮有点迟疑。毕竟他们一个是皇太孙，一个是太子妃宠爱的小女儿，肆无忌惮自是无所谓的，但是自己只是一个寄人篱下的普通女子……
　　“无碍。让王振去与母妃说一声便是。”朱瞻基挥挥手，随即牵起了朱佩宁的小手准备往前走，小机灵朱佩宁立马伸出了另一只手，拉住婉兮的手，婉兮立刻身子被带的向前一步。
　　下一刻，便听见朱瞻基道出的声音又轻又柔，还带着点点笑意：“今夜不去，可是要后悔的。”
　　罢了罢了，婉兮无奈认命，反正自己确实还挺饿的，而且向来太子妃娘娘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计较什么。而且……皇太孙让自己陪他吃东西，她还能拒绝不成？
　　只是婉兮却没想到，她以为的普通的一顿饭却是直接吃出了明皇宫。
　　他们此刻正坐在出宫的马车上。
　　婉兮掀开车帘的一角望着宫外道路上繁华的景象，不觉有些感叹。这还是她来到应天府之后第一次看到民间之景，以前在永城，虽说她也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但是偶尔还是能有机会出门去街上逛逛看看的。但是到了应天府之后，她每日每日地待在东宫，看到的都是黄瓦红墙，景色虽美丽，装饰虽华贵，但是千篇一律，令人觉得枯燥得很。
　　而应天府宫外的景象则太有趣了。都是民间，显然天子脚下的应天府比永城要热闹繁华许多，尤其是今日还是中秋佳节，街上张灯结彩，吆喝叫卖之声不绝于耳，让人觉得生活仿佛鲜活起来了。
　　“想要逛逛吗？”朱瞻基压低了声音在婉兮耳边道。
　　婉兮被突然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被热气熏过的左耳微微泛红发痒。她转过头来，这才发现了朱瞻基小声说话的原因。
　　原来那个嚷嚷着要饱餐一顿的小丫头在马车的颠簸中已经沉沉睡去了。也难为她一个小孩子却因为宴会熬到了现在了。
　　“可以吗？”婉兮也侧头对着朱瞻基耳侧说道。
　　婉兮口中的热气同样呵到了朱瞻基的耳朵里，朱瞻基觉得面上有些热，但是又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朱瞻基掩饰性地清咳一声，道：“为什么不可以呢？”随即他让车夫停了车，犹豫了一瞬，转身伸手牵住婉兮的白嫩的小手，拉着她往车外走去。
　　被朱瞻基拉住手的那一刻婉兮有点没反应过来，直到自己被拉下马车，她才意识到自己正被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同龄男子拉住小手。虽然她才十一岁，严格意义上来说还是个小女孩，但是男女七岁不同席，而她也到了略微知事的年龄了，被这样一个男子拉着走还是人生头一回。这种感觉很微妙，和女孩子拉着自己手的感觉完全不同，明明都是普通的手，但是这一双却让自己忍不住手心冒汗，心里痒痒的，仿佛有小蚂蚁在上面爬一般。
　　前面拉着她的朱瞻基看似很淡定地在街灯中穿梭，实则面上微红，胸膛里也热乎乎的，燥得很。他也只是个十四岁的男孩，到了略通男女之情却又因为尚未被教导宫女教导过，还处在比较懵懂的阶段。他只觉得婉兮妹妹的手好小，和她的人一样小小的，又好嫩……和他想象的一样。
　　带着这样的心情，两人明明是为了逛街而下车，却是一路穿行，不像是逛街的，倒像是逃命似的。
　　直到婉兮彻底清醒过来，她停住脚步，微微用劲抽出自己的手，假意游览面前摊位上的商品。
　　“婉兮妹妹喜欢这只猫儿？”
　　听见朱瞻基询问的声音婉兮才发觉自己的手长时间地停放在一只泥塑的小猫身上。小猫神态安详，舒适地趴着，身子胖胖的，憨态可掬极了。
　　“这猫儿虽是泥塑的，但是做得倒颇为精致，竟连它身上的毛儿都根根清晰。”婉兮拿起猫儿端详良久道。
　　“这是家父做的，家父做泥塑几十年了，技艺炉火纯青，这猫儿尤其是他的拿手活呢。”摊主笑呵呵地说道，极力想将自己的商品推销出去。
　　“我要了。”朱瞻基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放在摊主面前，“不用找了。”
　　“好嘞好嘞。”摊主接过银子揣入怀里，“我给您包好。”说着拿了一个暗紫色的小锦囊出来，将那小猫儿兜好递到婉兮的手中。
　　“那就谢过……少爷了”想到这是在外面，婉兮吞下“殿下”二字。
　　“谁说是送给你的。”朱瞻基笑眯眯地从婉兮手中拎起锦囊，揣入自己的怀中，“我甚喜这只猫儿。”
　　婉兮觉得有些羞恼，自己竟是自作多情了。可这孟浪子刚刚才偷牵自己的手，这下却连一个泥塑的小猫儿都吝啬送她，真是恼死人了，她讨厌死他了！
　　“是婉兮唐突了，差点占了少爷的心爱之物。”婉兮平静地说完此话，转身就向前走去。
　　这丫头明显是恼了，甩脸色给他看呢。
　　朱瞻基在后面看到也不生气，偷偷扬着嘴角，亦步亦趋地跟在婉兮身后。
　　婉兮走了许久也没见朱瞻基有动静，心中更是生气，可是面上却不显，只是停下问朱瞻基：“少爷说出来填肚子，也不知这填肚子的地儿在何处？”
　　“这不就是？”朱瞻基扬扬下巴指向婉兮左侧。
　　婉兮这才注意到竟有一幢三层雕花楼立在江边，江水盈着华灯，波光泛着木色，好看极了。
　　“云岫居……倒是个好名字。”婉兮喃喃念道。
　　“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返……名字好，这里的菜也不错。”朱瞻基柔声说道。
　　中秋之夜，里面的客人倒是不少，人头攒动，好不热闹。婉兮跟着朱瞻基走上了楼梯，一直上到了第三层才停下脚步，进了一间包厢。
　　朱瞻基让远远跟着的王振等人守在门外，屋里便只剩下了他和婉兮二人。
　　婉兮缓步走到窗前，透过雕花窗向远处的风景望去。这间包厢的位置着实不错，窗户正对着宽阔的长江，此刻江面平静无波，但是上面却停着好几艘船坊，灯影憧憧，人影憧憧，颇有几分闲趣。
　　“这家的蜜汁烤鸭是他们的招牌菜，外焦里嫩，你可以尝一尝。”朱瞻基用公筷给婉兮包了块烤鸭肉，递到她的面前。
　　婉兮低垂着眉眼，拿起筷子欲接过烤鸭，朱瞻基的手却是往外一斜，避开了婉兮伸过来的小手。
　　“张嘴。”朱瞻基笑道。
　　婉兮先前的气还未全消，何况喂食这样的行为也太过亲密了，于是她注视着朱瞻基的眼睛道：“多谢殿下，但婉兮还是自己来的好。”说完又举起了筷子，却见朱瞻基的手又是一晃，这次却是直接将烤鸭晃进了自己的嘴里。
　　“原来你是想自己动手，那行吧。”
　　这家伙真讨厌，婉兮发誓，他在人前总是一副翩翩少年郎的模样，刚刚在宴后替她掩饰肚子叫时，她还觉得他人挺不错的，没想到人后他先是拿走猫儿，又是用烤鸭逗她，回想之前踩她裙子那一次，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为之。
　　婉兮抿了抿唇，举起筷子去夹别的菜吃。那烤鸭须得用手才能包起来，此刻她身边又未跟着丫鬟，若是自己动手显得太过粗犷，而且刚才朱瞻基的行为气到她了，所以她并不想再动烤鸭。
　　她夹起一块糖藕准备向口中送去，可就在这一刻，一块大东西被塞到了自己的嘴里。
　　她下意识地嚼了嚼，烤鸭的香味在口腔中四溢开来。原是朱瞻基刚刚趁她夹菜的功夫又包了一个，见她张嘴便一下放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