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奇哉马三丫》萌愣儿

34、翡翠与莲子

　　我被圈在卧房里调养了两日身体，没能去上课，也没能去见大哥。

　　“大公子近日也是身子不大好，是以前日便跟严先生告了假，现正被夫人看管着吃汤剂呢，夫人严令不准打扰大公子养息。小姐，明日封侯宴上便能见了，您何必非急在这一时。”

　　昨晚我试图跑去大哥房中看他，被俩丫头拦着不让，彩霞有史以来头一次冷了脸跟我说话。前日我在床上一番撒泼打滚儿的哭闹，可是把她俩吓坏了，又是哄又是劝，最后还是彩云说了一句“小姐可是想把夫人招来？”才让我停了下来。彩霞见状，觉得提及夫人是很有效的办法，昨晚便如法炮制了一回。

　　将夫人招来又如何？我该跟她说什么？一个还蒙在鼓里，心心念念着儿子亲事的母亲，一个即将失去儿子的可怜母亲！

　　全府的人，应该都在欢欣雀跃地张罗准备着封侯宴吧。在这热闹繁华的气氛里，我那所向披靡的将军父亲，正躲在哪里黯然神伤呢？我那绝世风华的大哥呢，恐怕正对着养息的汤剂无奈苦笑吧？

　　我的胸，憋闷得将要窒息。我的心，如千万支利箭穿过，鲜血淋漓。

　　我呆呆地坐在床沿上，看着一缕淡淡晨光透过窗棂。

　　老天爷，你是在嫉妒我吗？为何要将我的挚爱夺走？

　　机械地伸脚，让彩霞帮我穿上新鞋子，机械地站起，伸手，让彩云帮我床上华丽的新衣，机械地坐在铜镜前，任由她们在我的脸上涂抹，在我的头上折腾。

　　“三妹这是才起床么？”大姐如一朵粉嫩嫩的花儿飘进门来，后面跟着两个七八岁大的小侍女。这两个小侍女，我还是第一次见，大概是新近入府的，被大姐挑了去。

　　“大小姐过来的可真早。为何不与二姨娘同去花厅用茶，反而来了西厢？”彩云边问，边在我头顶系上最后一根丝带。

　　“喜燕说这会儿还没有客人来呢，无需在花厅等着。我是听说三妹病了，过来瞧瞧她如何了！看三妹的脸色，像是还没好利索吧，还能去花厅陪客么？”大姐面带笑意，袅袅婷婷地走到我跟前来，
　　见我没有搭理她的意思，便甩了一下手帕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去了。

　　彩霞端上来一碗莲子冰糖水，递给大姐。大姐没有喝，只是端着碗看了半晌，便放到旁边的矮几上了。

　　“是新鲜的莲子么？青桐园为何没有？梧桐，你进来！”

　　侍女梧桐，大姐的贴身侍女之一，性子特别安静的一个丫头，大姐每次到正院来，她都是悄悄跟在身后，不言不语的。

　　“前几日我说要吃新鲜的莲子，你不是说没有么？这是什么？”大姐斜了一眼矮几上的水碗，俏脸瞬间冰冻。

　　“大小姐，分到咱们园子里的，确实是干莲子。我也去问过管着荷塘的夏妈妈，她说今年咱塘里荷花开得晚，又没开几支，是以……今年不会采摘莲蓬，没有新鲜莲子可以分。”梧桐怯怯答道。

　　“你回头叫夏妈妈来见我，我倒要问问她为何如此行事。三妹是住进了正院，可身份上依然是个庶出，与从前并无不同，她房里的一应用度该是跟偏院一样才对。连吴管家都不敢乱了的规矩，她一个管塘子的竟敢做出厚此薄彼的事儿来！这个势利眼的东西，不叫她到吴管家那里领几板子打就不算完……”

　　大姐端坐，一通义正词严的发声，威严感十足。我虽没有看她，依然能感觉到她那寒冷的目光正朝我射来。

　　我不想解释，更不想理会。如今，什么事儿还是事儿么？

　　一想到大哥……

　　我起身，坐到榻上去，拿起案上的《荀子》翻看。书页上，是大哥抄写得极其工整的小隶，这本书，他整整抄写了十几日……我得眼眶湿润起来。

　　“大小姐，您误会夏妈妈了。三小姐房里的莲子可不是咱府里荷塘出的。再说，咱府里分东西这事儿也并非是夏妈妈管着。”彩霞边说着，边将食盒里的另一碗莲子水递到我眼前来。

　　“小姐，您也喝一碗吧，您唇上的火还没褪下去呢。”

　　前日我心急大闹了一场后，嘴唇上便起了一堆水泡，彩云用针将那几个大点的给挑开放了水，今早结了痂，又痒又疼的。给我梳妆时，彩霞又是一番絮叨，说什么我嘴唇这副样子，待会儿如何见客等等，我心烦还吼了她，“我什么样子有那么重要吗？见客有那么重要吗？封侯宴有那么重要吗？”

　　为何非要让大哥忍受煎熬强颜欢笑？为何非要让夫人傻傻地面对悲喜两重天？为何……

　　父亲，今日这欢声笑语，迎来送往，你要如何面对？

　　脸上越是笑，心里会更苦吧……

　　我将书放下，接过莲子水，咕咚咕咚几口灌进肚里。伸手又将案上的篮子抱进怀来，抓了几粒发蔫微干的莲子塞进嘴里，嘎嘣嘎嘣地咀嚼起来，莲心都有些发苦了……还不够苦！

　　“三妹吃的莲子从哪里来的？”大姐盯着我的嘴发问。

　　“回大小姐，是大公子的一位朋友前日送来的，指明是送给三小姐的。”彩云回道。

　　“哼～大哥最是偏心！好像他只有一个妹妹，什么好东西都给她！”大姐的怒气似乎越发的大了，“梧桐，你去告诉夏妈妈，让她明日便将塘里的莲蓬采了给我送过去，我要吃新鲜的莲子！”她右腕抬起抡了一下，矮几上的碗被刮倒，莲子水洒了出来。她的袖子被溅湿，鞋子也被从几上流下的莲子水溅湿了。

　　啪！一个巴掌声响起。

　　我抬头看，见她身旁的一个小侍女正捂着半边脸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做长兄的……没个长兄的样子……”大姐嘟囔了一句。

　　虽然声音很小，可我听得清清楚楚。心中不禁火起！

　　大姐好似看到我眼里喷薄的怒火，便垂下眼皮，抖落起袖子上的水来，“弄脏了我的新衣，你个没眼色的，就杵在边上干瞪眼瞧着么？”她对着被打的小侍女一通吼。

　　大哥怎么就没长兄的样子了？我本不想对她说什么言语，可这心里的火实在压抑不住了。

　　“大姐，你腕上戴的翡翠镯可真好看……”我咽下嚼得半碎不碎的莲子，冷冷道，“我记得，大哥前段时日帮朋友筹办诗会，辛苦了好多日，人家作为答谢，送了一串翡翠珠和一对翡翠镯。大哥将那串珠子给了二姐，翡翠镯给了你。我虽没见过什么好东西，可也知道，你腕上戴的那对镯子可是最上乘的翡翠，想来，应该是你们青桐园里最贵重的物件了吧！今天这样的大日子，戴出来最是应景了！”

　　我将篮子朝着她的方向高高举起，裂着嘴角讥笑。

　　“哦，我怎么忘了，你方才还说大哥没给过你好东西，这对镯子你应该是很嫌弃的吧，不妨这样，你既然稀罕我的这篮莲子，我倒是很乐意拿它换你的镯子，你觉得如何？”

　　我知道，我的这个笑，冷得很，凄厉得很，也狰狞得很……

　　我的大哥，我可怜的大哥！我该如何做，才会不失去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