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墨》箬紫菡

4、第三章

　　紫玥扬也就是鸢儿，自打前几日未名背回来一个重伤之人以后，她已数日未能进到紫晏的书房中去习画背书。就连一向疼爱她的未名这几日也对于传授她武功都变得不甚上心，五岁的紫玥扬于是只能每日远远的站在那丛开的茂盛的鸢尾花下遥望着紫晏的书房，她瞧见紫晏大部分时间只是静静的坐在案前凝视着某个方向，她知道那个方向是一副画，而画中的女子她却不知是谁。
　　紫玥扬又想起客房中的那个人，不禁回想起当时听福婶说客房中那个人也是怪异的很，每日里只是躺在床上呆呆的出神，喂他便吃，不喂也不见他喊饿，全然不知饥饱一般，于是她前日里偷偷溜到客房，在那屋的门口瞧了瞧，那人靠坐在床边，她的视线刚好与那人的眸子对了个正着，那人微微显出讶异之色，她倒也不惧生人，于是走到他床边，仔细端详着这个人。眉目清秀而丰神俊朗，她不禁脱口道：“好漂亮的小哥哥！”
　　“你叫什么名字？”晏凌初见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也是心生喜爱，只觉得那笼罩着他的阴霾似乎随着这小女孩唇畔那抹浅笑散了一些。
　　“你可以叫我鸢儿！哥哥，你叫什么名字，你还是笑起来更好看一些。”紫玥扬眨眨眼，觉得这个小哥哥似乎不是很开心。
　　“我叫晏凌，你就叫我凌哥哥吧！”晏凌暂时抛却了心中的苦闷，纯真懵懂的孩子总是可以带给成年人一些慰藉和快乐。
　　紫玥扬小小的身子蹲在鸢尾花下，想起那日和晏凌相识，却被随后前来为晏凌换药的未名带走了，小人儿不禁轻叹出声，她虽然还是蛮喜欢那个小哥哥的，可是他的到来却让她不能去紫晏房中也还是惹得小人儿不甚开心。她四下里瞧瞧，信手自那花丛中折下一支花木，握在掌中把玩着，思索了片刻，她抬头看了看眼前这丛鸢尾花，咂了咂小嘴儿，便垂首以那花木为笔在地上作起画来，不多时，一支鸢尾花便跃然呈现，小人儿左右端详，可爱的眉心微微皱着，始终不甚满意，于是又低下头修修改改，约莫过了盏茶的时间才满意的点点头，待起身时，却不料那花枝挂在裙摆之上，紫玥扬嘟着小嘴儿与那花枝争斗，不慎被枝上的凸起划破了白嫩的小手，小人儿一声痛呼，一滴血自伤口滴出刚好落于地上那支鸢尾花之上。
　　异变于是起于这转瞬之间，那画的上方升腾起一团紫色的雾气，初时如婴儿拳头般大小，逐渐散至太阳花般，只见那团雾气边缘依旧是深深的绛紫，而越向内里颜色愈浅，紫玥扬微微□□着头，好奇的打量着这团雾气，忽然那雾气中间如同水纹一般荡起涟漪逐渐形成一片清明，紫玥扬透过那团雾气只看到她刚才所画的那支鸢尾花竟然枯萎凋谢了，而根部露出地面，竟是被地行兽给咬断了。渐渐地，那团雾气越发稀薄，直至消散不见，而紫玥扬只能张着小嘴呆呆的盯着那团紫雾消失的地方久久不知作何反应，半晌，小人儿扔下手中的花枝，拔腿便跑，不料刚刚跑出几步便一头撞在了未名的身上，好在未名反应迅速一把抓住了紫玥扬，不然这小小的身子必然要被撞飞出去。
　　“鸢儿，你做什么跑的这么着急？”未名也是好生后怕，一把将紫玥扬抱起，严肃的问道。
　　“名爷爷！鸢儿。。鸢儿害死了鸢尾花！”小人儿嘴儿一扁，竟是带着哭腔。
　　“鸢儿莫哭，告诉老奴，究竟发生了何事？”未名只觉一阵莫名，只能轻哄着紫玥扬。
　　“鸢儿，鸢儿刚刚在那里作画，可是那画上竟升起了一团紫雾，那雾里。。。那雾里花死了，是我害的，都是我害的！”紫玥扬越说越是伤心，不禁啜泣起来。
　　未名怔楞了片刻，还是没有明白紫玥扬想要说什么，他轻拍着小人儿的背，越过她的头顶看向不远处地上的那支鸢尾花，端详了半晌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于是无奈道：“鸢儿不要伤心，鸢儿是看错了吧！哪里有什么紫雾，那里只有你画的鸢尾花。”
　　“有的！”背后传来的低沉声音蓦然惊到了未名，未名转头望去，竟是紫晏，然而这个紫晏却不是未名熟悉的先生，此时的他面沉如水，眸似幽渊，皱紧的寿眉和紧抿的唇在在显示着他此时不佳的情绪。未名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能抱着啜泣的紫玥扬默然的站在一旁。“去将福婶叫来，让她带鸢儿回房间！你随到我书房来。”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未名心中满是疑虑，于是将紫玥扬送回房间后急急赶到紫晏的书房，他进门时看见紫晏正负手立于窗前，于是微微躬身道：“先生！”
　　“你到我近前来！”紫晏并未回头，只是淡淡说道。未名趋步行至紫晏身前，依旧躬身等待紫晏说话。
　　“那里！”紫晏左手微抬指向窗外，未名顺着看过去发现刚好是紫玥扬刚刚作画的地方，“刚刚确实有一团紫雾！而且我看到那雾里的花枯死了。你说。。。这代表着什么？”紫晏语气中的严肃令未名心中一凛，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然而紫晏似乎也并未一定要得到答案，半晌他又道：“这件事不可外传！你可明白！”
　　“老奴明白！”未名应道。
　　“你去吧！”紫晏摆摆手示意未名退下，未名离开前视线再一次瞥向窗外那处，眼中和心中俱是担忧之色，而紫晏一直未曾转回的视线中是深沉的思虑和难辨的沉重。

　　紫玥扬那日回到房中哭了好一阵子，还是未名用她爱吃的栗子酥才哄得小人儿破涕为笑。时间悄然向前推进了半月光景，未名每日里都要去那支鸢尾花处去瞧一瞧，但是却并未发现异常，于是这件事便也就慢慢的淡忘了。
　　五月初六，这一日紫晏向来是独自在书房中度过的，连小小的紫玥扬都知道这一日是万万不能去打扰紫晏的，于是清晨用过早膳之后，小人儿只能在温习了未名授给她的那两式隐蜂指后无聊的东瞧瞧西看看，不经意间又来到了那日作画的地方，却惊讶的发现一枝干枯萎败的花枝，呆愣愣的看了片刻，紫玥扬转身快速离开，一路将未名从房中拉到了这里，委委屈屈的问道：“名爷爷，这是不是就是那支被我画死了的鸢尾花？”未名经过初时的震惊，努力的寻回了平静，他蹲下身子，看着紫玥扬轻声道：“鸢儿乖，这不是鸢儿画死的，你看，这花根断了，一定是被地行兽咬断了根茎才会枯死的，和你没有关系，知道吗？”说着指向地面上露出的那被咬断的根茎。
　　“可是。。。可是为什么我一画它，它就死了呢？”紫玥扬还是有一种深切的自责感，仿佛是她害死了那支鸢尾花一般。
　　“鸢儿，你听我说，你看，这花枝的根不是你折断的对不对？”未名低沉的声音带着安抚，紫玥扬不禁轻轻点头，于是未名又道：“如此，这花的枯死就与你是没有干系的，明白了吗？”
　　紫玥扬又瞧了眼那枯枝，心中总是有几分难名的愧疚，可终究未名的话她还是听进去了，于是离开时并没有如上次一般伤心难过。
　　“先生！”未名手中持着那支枯死花枝，在书房外徘徊了许久，终是敲了房门。然而屋内并无回应，未名心中焦虑，也顾不得许多了，遂又说道：“先生，是那团紫雾的事情。”又过了片刻，屋内方传来低沉的回应，“进来！”
　　未名进屋时看到紫晏端坐于书案之后，眉间是淡漠和木然，心中暗暗叹息，他快步走到案前，将那花枝递与紫晏，紫晏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伸手接过花枝，讶然道：“是那支？”
　　“是的，就是那支！”未名点头回道，紫晏听罢低头仔细的端详着这支枯死的花枝，久久没有言语。又过了许久，紫晏将那枯枝掷于案上，抬首时眸中已是平静而自持，他看向未名，一字一顿道：“我再说一遍，此事，绝不可被第四人知晓！”未名瞳仁微缩，紫晏话中的沉重他听懂了，想着发生在鸢儿身上的这件事情，未名只觉如在梦中一般。“未名明白！”
　　“你去将鸢儿带过来！”紫晏低头沉吟了片刻吩咐道，未名将紫玥扬带到书房后，紫晏让紫玥扬画了案上的石砚，玉摆件和墙角的一盆君子兰，紫晏握着紫玥扬的小手，轻声道：“鸢儿，爷爷需要鸢儿的一滴血，鸢儿怕疼吗？”
　　“不怕！爷爷取吧！”紫玥扬摇了摇头，脆声回道。于是紫晏以绣花针轻戳她的指尖，一滴鲜红的血珠滴落于案上。紫晏轻轻为那伤处涂上药膏，让未名将紫玥扬送回了房间。他手中执笔沉默良久，终是下定决心般以狼毫轻蘸血滴分别涂于那三幅画上，屏息凝神不敢稍稍移开视线，果不其然，自那三幅画上分别升腾起一团紫雾，雾中的石砚如故，玉摆件破碎，而他那盆未曾开过花的君子兰居然开出了一朵娇艳的花蕊，随后他将紫玥扬的血涂于他自己的画上时却是毫无反应。复又回到书房的未名刚好看到那三团紫雾中的景象，不禁睁大了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先生！这。。。”未名竟然难得的说不出话来，他这副模样倒是冲散了些许紫晏的担忧，他喟叹道：“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孩子竟然能预见她所画之物的未来，如此异能若不是亲眼所见，如何能够相信。”
　　“可是？可是为何之前不见她的画如此呢？”未名还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我没有告诉你，那日我见到鸢儿的手指被花枝划破了，一滴血落在那画上才有了那团紫雾，这也是为什么我刚刚要取她的一滴血，果不其然，她的血配上她的画才能有如此效果。这孩子未来不可限量却也将会凶险异常。”紫晏轻叹，深深的担忧涌上心间。
　　“这。。。这简直是闻所未闻啊！既是如此，那云梦梯和隐蜂指我要加紧督促她学起来了！”未名也感受了压力，这世上哪里会有不透风的墙，若是世人知晓紫玥扬又如此异能，怕不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了。
　　“如此甚好，毕竟我们两个老的不可能会跟随她一辈子，那孩子身上还有我们不可知的身世，只求能护得她平安成人就好。”紫晏话语中是对紫玥扬未来深切的担忧而又无可奈何的叹然。
　　果不其然，那日之后的六个月玉摆件被打扫的福婶不慎扫落，落了个四分五裂的下场，而再之后的一年，那盆君子兰果然开出了一朵奇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