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给朕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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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母女俩在谈论皇帝，那边康平宫的主殿里，晏容淮正陪着太后抄写佛经。
只可惜晏容淮字里的锋芒藏都藏不住，许太后看了一眼，决定这份佛经无论如何也不能带到小佛堂里去。
“每年过来写，这字还是不懂如何收敛，日后总有你吃亏的时候！”许太后恨铁不成钢，每年的初一，晏容淮都会过来陪她抄上一卷佛经，抄了这么多年，这字也就比一开始敛锷韬光些。
“儿子若是善刀而藏，怕是朝中那群老骨头又仗着资历压在儿子头上了。”晏容淮淡淡道。
都说人如其字，但人连性情都能隐藏，又谈何区区的字形呢！
听到母子两人要谈朝中之事，苏嬷嬷连忙挥手示意宫女退下，她则留下继续研磨。
“对他们，要抓命脉。”许太后面色平静，仿佛说的是午膳要吃什么一样简单，“世家之所以能屹立至今，你觉得靠的是什么？”
晏容淮知道他的这位母后心中沟壑不输男子，她不理后宫政务，大概是当年被先帝后宫搅的乌烟瘴气给气到了。
认真思索了一番，晏容淮斟酌着开口：“世家之间姻亲关系复杂，资源也不是寒门子弟可以比拟的，如此一来，世家世世代代都会凌驾于寒门之上，帝王无寒门之人可用，只能重用世家子弟。”
“这只是其一。”许太后轻笑，笔墨落在白纸上留下一个个笔锋平和的字，“世家最重视的是名声。有了名声，才能爬得更高。”
一旦世家的名声上有了污点，那这个世家离没落也不远了，古往今来，盖莫如是。
晏容淮微怔，随即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还是母后见地高远，儿子自叹弗如。”
太后拂了拂手，嘲讽地说道，“先帝为了守住晏家的江山，千方百计分离世家的力量，可那又如何呢？新贵成长起来，不就是另一种形式的世家吗？”
涉及到先帝，晏容淮不说话了，太后和先帝的恩怨旁人说再多也无用了。
到了用午膳的时刻，晏容淮留在了康平宫。
苏嬷嬷正吩咐小厨房的人多准备些菜色，便见贺沐华和陈氏并排走在前头，拂云和轻罗跟在后面朝这边走来。
陈氏要离宫了，自然还是要回太后这边打个招呼的。
苏嬷嬷进去通报。
晏容淮听到贺沐华过来的时候，脑子里就闪过昨日高台上的情形，这女人，谁给她的胆子敢把他的衣服当帕子用！
当时气也是真气，大概是气没人敢这么对他。他幼时没少被先帝后宫里的女人欺辱，伤筋动骨也是常有的事儿，一开始还偷偷找太医，后来慢慢的自己就摸索出了太医的那套正骨之术，可即便如此，也从没哪个人敢让他表面上狼狈成那样。
也亏得昨儿夜色已深，没人瞧见他，否则，看他怎么收拾她！
这个女人，明明刚入宫那会儿，她还不是这样的，一眼就能看出心中所想，完全就是被家中长辈疼宠着长大的小姑娘。
梅园门口他刻意试探，若是之前的贺沐华，对答根本不会是那样的答案，不，她根本想不到在宫中找太后当她的靠山，或许就在后宫的某个角落了此残生。
他想起贺太傅的为人，被称为“狐狸祖宗”自然也不会是什么憨厚愚直之人，难道说贺沐华之前的蠢笨都是伪装的，为什么呢？
还有，昨晚她哭得那么伤心又是为何？仗着太后护她，后宫里应该没人会欺负她才对。
晏容淮皱着眉坐在一旁，耳旁是陈氏在和许太后道谢的声音，他抬眸看去，那个女人坐在陈氏的下首含笑点头，眉目间恬淡从容，一只白皙修长的手端起桌上的缠枝莲纹茶盏，送到嘴边啜饮一口，飘忽的目光停在他身上，眸底闪过几丝慌乱，随即强行镇定下来。
这会儿倒是怕了？晏容淮心里头剩下的那一丁点气蓦地就没了。
陈氏没坐一会儿就起身告辞，时辰到了，她再不舍得女儿，也得遵照宫规出宫了。
贺沐华去送陈氏，太后点了头，让她一会儿回来在正殿用膳。
陈氏是彻底放心了，有太后罩着，女儿才不会那么容易受欺负。
“哀家还道你有多厌恶贺婉容呢！今日瞧着，你看她的目光可不是一眼两眼啊？”许太后打趣。
晏容淮轻哼一声，“儿子是念在母后的面子上才不跟她计较。”许太后在他幼时护他良多，处处提点着他，方有今日。在不伤及原则的基础上，他是希望太后怎么高兴怎么来的。
更何况，贺太傅那个老狐狸在朝中学生弟子并不少，很早时他便听说贺太傅极宠这个女儿，说不学刺绣就不学刺绣，说要吃藕，就在后院种了一池的莲叶。看在这两人的面子上，他也不会对贺沐华怎么样的。
至于被其他人欺负了……有太后在谁敢？
“初七的宫宴哀家就不参加了，看见那些老臣哀家就头疼！”许太后说着还扶了扶额，“天还这么寒，哀家打算过几日带着贺婉容去长海别院小住几日。”
晏容淮：“那儿子让皇后早做准备。”
“不用兴师动众的，就康平宫里这么些人。”
贺沐华回到康平宫的时候文宣帝已经不在，她暗暗松了口气，进去陪太后用午膳。
等漱了口，残羹收拾下去的时候，就听到门外宫人传话，说姚淑仪和阮顺容带着大皇子和三皇子过来给太后请安。
贺沐华给太后递了杯茶，“妾先回朝云殿，娘娘午憩之后妾再过来陪您说说话。”
“也好。”她在这儿也无非徒增旁人嫉恨罢了，许太后利索地放了人。
拂云跟着贺沐华往外走，走至拐角处，回头一转，就见宫女领着姚淑仪等人恭恭敬敬地往正殿走。
大皇子不过四岁，举止间一板一眼，已经沉稳得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孩子。
三皇子则是倨傲多了，跟在阮顺容的身边迈着大步，白白嫩嫩的小脸上满是笑容，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欢喜。
拂云收回视线，紧紧地跟在贺沐华身后回了朝云殿。
初二所有妃嫔要去给皇后请安，贺沐华带着轻罗早早地到了景仁宫，正巧遇到了阮顺容。
她朝阮顺容屈膝行礼，“见过阮顺容。”
“这倒是巧，竟是与贺妹妹一同到了。”阮顺容柔柔地笑着。
这后宫里，贺沐华最防备的就是阮顺容这种看似无害的女人，像祺妃那样害人都是正大光明的反而不是最可怕的。
她不欲与阮顺容多聊，只是一笑便往后退了一步，阮顺容位分比她高，万没有她走在前面的道理。
“看来受过皇上一段时日的冷落，贺妹妹懂事了不少，如此姐姐也就心安了。”阮顺容像是个邻家姐姐一样，不知道的还真当她心善纯良。
贺沐华垂着头，“阮姐姐对妹妹的指教必不敢忘。好在太后娘娘不嫌妹妹资质愚笨，在这宫里给妹妹留了个安身之所。”
“妹妹过谦了。”阮顺容回道，抬步进了景仁宫。
拂云低着头去扶贺沐华过门槛，轻声问道：“主子何必要去招惹阮顺容？”
贺沐华慢慢往正殿走，“阮顺容行事向来滴水不漏，要揪她的错处，她不出手怎么行！”
她在康平宫地位渐稳，之前的账也就好一本本翻出来算了。
宫女通报后，贺沐华退后阮顺容一步进去，殿内来的人并不多，纯贵嫔是皇后一派的人，自然早早就到了，只是令人意外的是卫昭媛也在。
孟婕妤和卫昭媛向来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今日卫昭媛提前过来却没和孟婕妤一起，看来两人之间的矛盾不小。
贺沐华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宫女很快上了茶，贺沐华浅啜一口便搁在一旁，前世喝惯了咖啡，茶叶这种东西，只有在开会时才会泡上一杯，以示自己也是个有品味的人，皇宫里再好的茶叶，在她嘴里也不过是牛嚼牡丹。
阮顺容是个真正有品味的人，拨开茶叶饮下一口，笑道，“还是皇后娘娘这儿的茶叶口感最好，清香扑鼻，滋味甘醇。”
“说的好似皇后娘娘没把明前龙井分到清研苑一般，可见是指着皇后娘娘再赐些呢！”纯贵嫔莞尔一笑，惊艳动人。
一个“赐”字，就无形中打了阮顺容一巴掌，纯贵嫔也是个有趣的人啊！贺沐华坐在下首，静静听着，这群人中她就是一炮灰，只要坐着看戏即可。
祺妃这时进来，朝着皇后施了一礼就座，“如此说来，那就是皇后娘娘这儿的侍茶宫女手艺精湛，哪像妾的福宁宫里，好好的金骏眉也能泡的那般索然无味。”显然是听到了殿里方才的谈话。
皇后的面色微微一黯，转瞬间就散去，大方地笑道：“你若喜欢，本宫便命浅梨去福宁宫待上一阵，保管教会了你宫里的人再回来。”
“妾可不敢征用皇后娘娘宫里的人，若明日娘娘喝茶喝不惯了，就是妾的罪过了。”祺妃哪敢真要，这不是明摆着派人在她宫里监视吗！
众妃嫔都在请安时辰之前到了，唯独孟婕妤姗姗来迟，贺沐华余光扫过前面的卫昭媛，发现她看也不看孟婕妤一眼，收回视线，偏头和坐她旁边的邱贵人打了个招呼。
孟婕妤一来就和皇后告罪：“妾今日来迟了，还请皇后娘娘见谅！”
皇后乐得彰显自己母仪天下的气度，“本宫知道你素来守礼，想必是路上有什么事耽搁了，快坐下吧！”
“谢皇后娘娘。”孟婕妤坐在贺沐华前面，落座前朝她友好的笑笑。
不太明白这个笑容的含义，贺沐华客气地回了一个笑容。
祺妃冷眼瞧着，目光中嘲讽意味一闪而过。
皇后看着祺妃对面空着的位子，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敏妃昨儿竟是又病了，虽说不必来请安，可本宫瞧不见她，也不知到底如何了？”
“娘娘仁慈，敏妃姐姐不便出来，咱们亲自上门探望一番再来回禀娘娘如何？”纯贵嫔开口道。
这话说的几人个低位妃嫔蠢蠢欲动，皇上时常光顾顺安宫，若能进去，可是大大增加了在皇上跟前露脸的机会。
只是敏妃那儿是皇上亲自下旨不得轻易上门打扰的，要是惹了皇上不悦，那可真真是因小失大了。
“敏妃姐姐常年不出顺安宫的宫门，怕是孤寂得很，皇上当初说无事不要打扰，可如今姐姐病了，咱们上门探望一番也是合情合理的，皇后娘娘，您说是吗？”祺妃笑得灿烂，皇后最恨的是敏妃，那么祺妃最恨的也是敏妃，当年她初入宫初封婉仪，百般讨好皇上终于在一年后得到皇上承诺要封从二品昭媛，结果皇上去了趟顺安宫，御书房再传来的消息就成了正三品修华，生生跌了两级，之后皇上给她的晋升就尤为艰难。
祺妃认定是敏妃对对皇帝说了什么，才让她如今堪堪是庶一品的妃位，要不然，惠淑德贤四妃之位乃至贵妃都是有可能的。
从婉仪到修华她只用了一年的时间，没想到如今卡在妃位上卡了足足三年！
哼，她自己出身低，最高位分只能到妃位，竟还拦着皇上不让封其他女人居她之上，不过仗着皇上宠着她！如今她都三十了，比皇上大了两岁，以色侍人也坚持不了多久。
祺妃心里想着敏妃日后的潦倒遭遇，脸上的笑容愈发娇俏。
皇后沉吟了一会儿，点头允了。左右是祺妃出面，她稳坐垂钓台，又能测试一番如今的敏妃在皇上心里的地位，何乐而不为？
“妾与敏妃娘娘毫无交情，便是去了也说不上什么话，甘棠宫内琐事繁多，妾实在是抽不出什么空来。”卫昭媛不爱牵扯进去，索性就开口婉拒。
姚淑仪、孟婕妤和贺沐华也连忙推脱。
祺妃也没指望所有人都去，撇撇嘴没说什么。
贺沐华出了景仁宫恭送卫昭媛等人坐上步辇离去，才扶着轻罗慢慢走回康平宫。
初五许太后就带着贺沐华去了长海别院，让后宫里的人清楚地看出她老人家对贺婉容到底有多疼爱。
景仁宫里，皇后叫觅竺卸下头顶的钗环，虽然太后说了不用兴师动众，但她身为皇后却不能不去送。
她把玩着手里的一支金钗，神色淡淡，“太后这一走，怕是不住上十天半个月的不会回来，贺婉容倒是好运气。”
觅竺梳着头发，“娘娘这是说什么话！贺婉容本就遭皇上厌弃，虽说得了太后娘娘的青眼，可这出宫许久，皇上连面都见不上，也就不会有复宠的可能。”
“复宠？”皇后冷笑，“皇上又何时宠过她？不过是看在贺太傅的面子上不叫他的女儿在宫里太过难堪罢了。从始至终，皇上唯一放在心上宠着的还不是顺安宫那位。”
觅竺心下叹了口气，嘴里却宽慰道：“娘娘才是大陇朝名正言顺的皇上的嫡妻，百年之后世人也只知道娘娘的功绩，娘娘又何必同她们计较呢！”
“你以为本宫想计较吗？敏妃从潜邸时便夺了本宫的宠，本宫念着正妃贤良不同她计较，可后院侍妾日日前来请安，她又来过几回？分明就是不把本宫放在眼里！”皇后眼底划过一丝狠戾，“且看着她到底能在这后宫笑多久！”
太极殿里，晏容淮刚从顺安宫回来，换了身衣服，坐在榻上翻看书册。
孙全恭敬地躬着身子候在一旁。
“贺婉容的事调查的怎么样了？”
帝王不带任何喜怒的声音传来，孙全连忙回禀，“贺婉容自幼便是被贺太傅一家子宠着长大，听说参加选秀也是贺婉容自己要求的，贺太傅暗地里已经为贺婉容挑好了夫婿，是常平大长公主的幼子，只是贺婉容百般不愿，贺太傅便放弃了。贺婉容自入宫来侍了四次寝，把祺妃娘娘、阮顺容、赵良媛、高常在、李宝林还有……敏妃娘娘都得罪了。”说到这儿孙全刻意停顿了一下，抬眸偷偷打量了眼帝王的神色，看不出什么情绪，才继续说了下去。
“祺妃娘娘爽直，自皇上不再宣贺婉容侍寝后便吩咐司宫局的人减少竹筠阁的用度，调派给贺婉容的宫女也都纷纷另寻了出路，只余下一个名叫轻罗的宫女还守着贺婉容。司膳局得了……敏妃娘娘的意，处处苛待贺婉容，后来连饭都不送，贺婉容拿出金叶子换了两日膳食后就去了康平宫求见太后，不知聊了什么，太后就留下了贺婉容。”
翻了一页，晏容淮开口道：“何时祺妃和敏妃也有了掌管后宫的权力？让皇后重新调整司宫局和司膳局的人员安排。贺婉容是怎么得罪敏妃的？”
知道事关敏妃，皇上一定会问，孙全早就了解得一清二楚，“是阮顺容和贺婉容在御花园偶遇时，贺婉容说了句‘敏妃娘娘又如何？今日她占据帝王心尚关在顺安宫里不能出来，待皇上心里没了她，她便什么也不是！’，这话传到了敏妃娘娘耳朵里，奴才听说敏妃娘娘还气得摔碎了一套茶具。”
孙全没太看清帝王是否笑了一下，只听到他小声嘀咕了一句“这倒是她的性子”，只这么一句，让孙全把不准到底说的是敏妃娘娘还是贺婉容。
顺安宫的敏妃姿容艳丽，在这后宫里是数一数二的美人，只是性情冷淡，从没有交好的妃嫔，就自己守着顺安宫不理世事。
孙全跟在文宣帝身边十多年，到现在也没弄清楚皇上对敏妃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诚然敏妃娘娘对后宫妃嫔爱搭不理，可对皇上从来都是小意温柔，体贴入微。
不管是前朝还是后宫，谁不知道敏妃娘娘才是皇上的心头好，一个月皇上有二十天宿在后宫，那必定有十多天是睡在顺安宫的，可就是这样，皇上在顺安宫里头也从来没让敏妃侍过寝。
在顺安宫外对敏妃那是圣宠正渥，可一进了顺安宫，皇上就对敏妃爱搭不理，连面子情也不愿意做。
孙全也不知道皇上到底是喜欢敏妃还是不喜欢敏妃。
说完贺婉容的事，也没见皇上因为得罪敏妃娘娘的事迁怒贺婉容，果然是帝王心，难揣测吗？
“庄小仪的死查清楚了吗？”晏容淮漫不经心地问道。
孙全跪在地上，“奴才没用，幕后黑手把线索尽数抹去，奴才实在不知该如何查下去了。”
搁下书，晏容淮起身，走到窗旁，看着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们，半晌才开口，“那就后宫里所有人都彻查一遍，朕想弄清楚一件事，谁也别想瞒着。”
孙全应和，“是。”
“朕倒是想知道后宫里还有多少魑魅魍魉！”幽幽的语气中清晰的冷厉让孙全伏着的身子忍不住一颤。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七章 给朕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