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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花胎(2) ...

  •   霁色用朱砂在彩纸上画了个招魂符,手还有生涩,但到底是画好了。

      就在这时候,虎娃突然又抽搐了起来!

      嘴被塞住了喊不出声,浑身抽得在床上直打挺,从喉咙里发出粗犷的“呵呵”的声音,明明是个孩童,声音听起来却像七老八十濒死的老头那般。

      “虎娃!”

      李大急得直跺脚,上了前却不敢碰他,只在一边团团转。

      霁色头也没回,画好了符就在那枚鸡蛋上写上了孩子的生辰八字,随即把符叠好再用红绳系到鸡蛋上……

      这原本是个精细活,不防那李大媳妇突然闯了进来,看见儿子这样,顿时肝胆俱裂,喊了儿子几声,就扑上去要霁色拼命!

      “你这个扫把星!你要害死我儿子了!”

      霁色也没防备,就被她扑过来撞了一下,手里的鸡蛋都差点扔出去!

      她提着受伤的手又是画符又是写字的,本来就吃力得很,此时这李大媳妇不依不饶地还要打她,她火气也来了,反手就是一个大嘴巴子!

      “闭嘴泼妇!”

      李大媳妇给打傻了,总算消停了一会儿。

      霁色脸色难看地道:“想要救你儿子的命就给我站着别动,动一下我就下咒咒死你儿子!”

      李大连忙冲上去抱住他媳妇,一个劲儿地给霁色赔礼道歉,一边劝他媳妇:“媳妇,都到这份上了!你就别添乱了成吗!”

      他媳妇心里虽然气虽然恨,但更多的是怕,当即哭得连身子都软了下去,到底是作不动了。

      霁色看着心浮气躁,快速把符系好,转身大步出去了。

      虎娃抽了一会儿,突然不抽了。

      李大媳妇挣开李大,扑过去在他鼻端探了探,却发现几乎已经感觉不到气息了……

      她顿时觉得心肺俱寒,整个人瘫在了床边,哭都哭不出来了。

      灶下一把大火烧得极旺。

      霁色大步走了进去,见灶上烧着的正是她带来的那一斤桐油,俨然已经沸了,浓稠的油正在锅里卖力地翻滚着。

      她低头看了看火,然后摊开手,手心里正躺着那枚写好了虎娃生辰八字的鸡蛋。

      估算着火候,霁色把手中的蛋朝着桐油锅里扔了进去。那桐油是滚烫的,鸡蛋扔下去却连个响儿都没有。

      按照以前霁色看马婆婆作法,这鸡蛋扔下去,用滚烫桐油烧了,是为了烧掉那边的胎。那边的胎烧掉了,魂才能回来。

      但烧不烧得到未可知,更何况霁色根本就是依葫芦画瓢。她盯着那滚滚的桐油,心里不断地回忆着自己的作法和婆婆的作法是否有出入。

      明明只过了一小会儿的功夫,但对于初次挑大梁的霁色来说,时间却过得分外缓慢。

      直到锅里突然“轰”的一声巨响,在黑夜之中格外响亮!

      霁色吓了一跳,随即喜形于色:“烧到了!”

      她探头往锅里一瞧,却见那鸡蛋入锅即爆,浮于油面,蛋黄不知去向,那蛋清却在缓缓变形。

      “鸡冠……”

      蛋清浮成了一只小公鸡的形状,活灵活现。

      霁色松了口气,暗自道:“原来托生成了只小鸡崽。”

      就在这个时候,李大哭喊着跑了过来,冲着霁色大喊:“醒了醒了!霁色姑娘!虎娃醒了!”

      霁色也长舒了一口气,也有一种成事的喜悦感。

      然后他一眼看到锅里的东西,不由得惊得瞪大了眼睛。

      霁色笑道:“你儿子是走了花胎,花胎就是除去人胎,猴胎,其他活物,一应叫花胎。他这是托生成了一只小鸡崽,算算时辰,应该差不多该孵出来了。好在赶在瓜熟蒂落之前把他的魂儿给叫了回来。”

      这走胎之事虽不多见,在云泽村却也是发生过几次的,李大也听过,村尾有户人家的姑娘也是走了胎。

      不过那户人家走的是人胎,也就是说,她的魂托生成了一个人。这是极难叫回来的,就算叫回来了,也是害了那边的命,是损阴德的。

      那回是马婆婆下山办的,不过那时候她也留下了话,害人小产,是要遭报应的,让他们好自为之。

      果然,那户人家后来的日子就过得很不安生,隔三差五地就出事,不是家里的老太太摔了腿,就是家里的牛又跑了不回来。

      李大想起了那件事,不由得有些害怕,道:“霁色姑娘,我们这……不会也要遭报应吧?”

      其实走花胎叫回来是没有什么要紧的。

      但霁色想到那李寡妇无儿无女,而且身子骨已经不硬朗了。

      她便道:“这次用的是村尾李寡妇家的蛋,你们以后只把她当亲娘伺候,多照看一些,算是积德,可保平安。”

      李大连连答应了。这会儿霁色在他眼里简直就是天上的神仙!

      只不过猛的想起刚才他媳妇的放肆,搓着手,小声道:“我媳……我媳妇刚才那是一时气急,说了些不中听的话,不过为人娘的看儿子那样,急坏了……霁色姑娘您别往心里去。”

      霁色看看他那张猪头脸,笑道:“你媳妇无非就是觉得我多吃了你家几顿饭,心里不痛快罢了。什么为人娘的着急,呸,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她虽然在笑,但把话说得这样直白,李大不由得更尴尬了,脸上一阵一阵的发烫。

      眼看着此时天都已经快亮了,霁色也不耽误,让李大去把虎娃身上穿的衣服给扒了下来,两人一块儿走到门口去烧了。

      这个步骤霁色不知道有什么用,只是先前看她婆婆做,她便也依葫芦画瓢学了过来。

      衣服烧了,天就亮了。

      霁色去看过虎娃,李大媳妇已经哄了他睡下,说是刚起来吃了点粥。她掀开孩子的眼睛看了看,虽然还有点散瞳,但已经比刚才好多了。

      李大看了看媳妇的脸色,搓了搓手,道:“时辰也不早了。霁色姑娘,您这……”

      “是啊,折腾了一晚上,可累死我了。你去给我打一桶水,我要好好洗洗。”

      霁色假装没听出来他的逐客令,打了个哈欠往屋后走去。

      她头天晚上就是在李大后屋睡的,不过李大家也就这么两间屋,隔着一堵墙,还能把隔壁的声响听得清清楚楚。

      果然,没一会儿,就听见李大媳妇又低声骂了起来:“看看你惹的好事!虎娃这才刚好点,要是被那个丧门星过了丧气,又出了什么事,老娘跟你没完!”

      李大连忙嘘了好几声,道:“你小声点,小声点!”

      李大媳妇的嗓门反而大了起来,嚷嚷道:“我是什么都不怕的!有本事给我下咒!我娃要是又不好了,我就去拼命!”

      这嗓音听着还有些颤,一听就有些色厉内荏。

      霁色听了倒是不恼,反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用人脚朝前,不用人脚朝后,这要用她的时候又是下跪又是求的,事儿一办了就想撵她走?门都没有!她凭什么要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赶山路,就为了让那泼妇痛快?

      不多时,李大送了水进来给霁色擦洗。

      他脸上看起来讪讪的,想到霁色那个脾气也不敢解释,连忙跑了出去。

      霁色懒得搭理他,自关好门,这才有功夫仔细看看自己肩头的伤口。

      这自然不是什么狗咬的伤口。

      今天晚上,霁色去偷蛋是很顺利的。不顺利的是她往回赶的时候,不知道哪个混账从后面偷袭了她,霁色当即就昏了过去,所以才回来晚了。

      她昏过去应当最少有一个时辰,血已经止住了,她龇牙咧嘴地把黏在伤口上的那层血痂子撕下来,用水洗干净了,终于看清楚了。

      其实伤得不算深,但很奇怪,伤口从肩膀上开始,是几个血洞。看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挠的?
      霁色仔细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感觉。

      当时她刚从李寡妇家出来,正小心翼翼地揣着鸡蛋往回赶,刚走到李大家门口,就觉得自己的脑袋突然“嗡”的一颤,好像被人用力锤了一下……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却光光的没有半点伤?

      怪了,她明明是觉得自己脑袋让人锤了,怎么伤口会在肩膀上?

      起初霁色以为是村里的调皮孩子拿石头砸的。这事儿霁色小时候没少见。

      小的时候,婆婆不管束,霁色也溜下山玩儿。满以为能和村里的孩子玩成一片,结果没想到一大群人逮着她骂是丧门星,说是不能跟她一块儿玩。她小时候又傻,还巴巴地往上凑,结果被人打得头破血流跑回去找婆婆哭……

      也是后来,霁色才知道,婆婆的名声在村里一直不好。她是从外地嫁过来的,三十多岁才开始学出黑,自那以后,她公婆、丈夫、六个子女不是死了便是远走他乡。然后是夫家的叔伯兄弟,那些叔伯兄弟的媳妇,孩子等等。再到后来,就连跟她走得近的媳妇们,也一个个三灾五难的。从此以后婆婆就搬到了山上独居,一住就是几十年。她本事大,村里的人有事都得求她,也不敢招惹她。可对她捡来的丫头霁色,那就没有这么客气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李大媳妇才会对她讳莫如深,一口一个“扫把星”,生怕宝贝儿子再被她连累。

      不过霁色大了以后,脾气也不大好,云泽村的人也不敢惹她了就是。

      话说回来了,这村里的人,应当是没有这个本事,拿个东西把她伤成这样……再则这肩膀上的伤,也不该让她当时觉得脑壳疼,甚至昏睡了整个时辰才对。

      霁色笼好衣服,和衣躺了下来,盯着头顶那破旧的屋顶,心想,甭管是谁,她必定要把这人找出来!

      昨晚睡过了,霁色其实不大困,自躺着歇了有个把时辰,然后就听见自己的房门被人轻轻地推开了。

      是虎娃。

      这小娃子身体底子到底是好,被这么折腾了,竟然立刻又下地乱跑了。

      他小心翼翼地跑到霁色床前,见霁色没睡也不害怕,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她。

      霁色静静地看着他。

      虎娃小声叫道:“霁色姐姐。”

      “干什么?”霁色冷淡地道,但到底没有像对他爹娘那样凶他。

      虎娃年纪小小还不知道怕,竟道:“我娘说你是个丧门星,是不是谁挨了你就要倒霉?”

      霁色看着这个刚从死地里拉出来的孩子,笑了,道:“对啊。”

      虎娃顿时一愣一愣的。他才四五岁,其实还不太懂什么“丧门星”,什么“倒霉”。

      他只看见眼前的这个姐姐突然变了脸,龇了一口白牙,猛的凑了过来仿佛要咬他!

      “哇!”

      虎娃哭着跑了!

      霁色大笑:“这屁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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