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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祸不单行 ...

  •   莫比迪克号在漫无止境的海面航行了半月有余,傍晚终以补给为由停泊至名为纳班赛德的冬岛港湾。

      马尔科体贴拿出事先帮塔莎准备的墨绿色棉袄,微笑如花绽放在面颊,“想必最近的随波逐流有够单调,穿好衣服后也跟我下船散散心如何? ”

      今夜的星光很好,残雪如银,冻水如墨,空气中飘着清爽的冰雪味道,阵阵寒香,沁人心脾。寡淡的薄雾沿着街道蔓延,而皓月盈满天,云蒸霞蔚,印在荧蓝天幕间,好像随性写意的水墨淡彩画。冰清玉洁的景致本是司空见惯的,可每次瞧在眼里,仍然是感动和惊艳。如果没有乌云,冬季的夜空是四季少有的清澈绮蓝,独自走在银装素裹的路中央,有路灯长风星光为伴,倒也潇洒惬意,遗憾身边还有位密切监视她的海贼团队长。

      她以前为执行任务也奔走过伟大航路的各国,就是专注于家族的命令不曾驻足观景。

      面对变幻莫测的坎坷命数,没有谁能预知自己未来所遇到的事。

      “我饿了。”她转首望向阳春白雪般的男人,黛眉间的纹路隐约掺着惆怅。即使在万人之中,依旧孤独的让自己醒目。

      显然是拙劣矫情的借口,他流露出惊愣的忧愁神色,直勾勾地盯着主动撬开话匣的对方,阴郁的眼神恍如隔世。彼此早就警觉到登陆时就跟踪在他们身后的不善来者,她不愿意多说,自己也没质问。前段时间德雷斯罗萨的国王宴请刺客家族的祖辈做客,轰动世界的新闻险些闹得众说纷沓妇孺皆知,表面其乐融融,背地如履薄冰。接到通知的他斟酌推敲后决定隐瞒此则讯息,奈何纸终究包不住火,他也要为自己难辞其咎的行为买账。

      明眼人都看得出狡猾的多弗朗明哥是冠冕堂皇设立鸿门宴,邀请嘉贺族的继承者前往炼狱的陷阱。明知道放任塔莎的结局等同九死一生,仍像尊重她的意愿识时务般选择了三缄其口,何况海贼确实没有资格插足刺客与王族的家务事。除非……他即刻打住突如其来荒唐的想法。

      除非,她是自己的女人,很明显她不是,名不正则言不顺。并非意味着他忌惮堂吉诃德扩张的势力,老爹的身体状况也日渐衰弱,尚且不想在紧要关头再招惹麻烦。有时远观她倚靠甲板的姿态,没来由地感到心疼,觉得她真像个孩子,一个缺少人关怀和宠溺的孩子。总是孤身站在阴影中,等待,寻觅着温暖的来临,稍微施舍阳光便如获珍宝的感动珍惜。

      “行,你等着,我去给你找吃的。”他轻微得近乎虚无的声音,就像判了塔莎的死刑,“你已经不是双手沾满血腥的刺客,记得要好好照顾自己哟!”

      事已至此再废任何话都是多余,心中不断地嘶吼着,咆哮着。满脸的神情却是勉为其难的平静,仿佛万年寒潭激不起点滴涟漪。强颜挤笑的马尔科朝反方向跑离时,她骤然感到砭骨的冷意遍布浑身,分不清究竟是降温的缘故,还是来源灵魂深处的绝望。

      无论塔莎再强势,再嗜血,始终改变不了自己是女性的事实。她何尝不希望衰老降临前结束作为刺客的生涯,举步维艰隐居于男人的羽翼后。也许很莫名其妙,在看到他通缉令照片的瞬间,她就珠胎暗结出不易察觉的懵懂情愫。初次对弈的那晚,尽是心不在焉漏洞百出的走神状态,否则青雨女神的称号岂能伯仲间就速见其分晓。何苦还自我安慰是目标的实力碾压,要是真的运营杀戮机器的冷酷威力,即使落败也要摧毁他半数的战斗力。

      蠢蠢而蠕的深夜猛地传来刺耳的槍声,划破了雪夜,也划破了爱情的奢望。煞风景的流弹急速撕裂虚空向叛逃者袭来,翻滚着躲过几枚后发现自己正暴露于无所遁形的处境,她起初猜想是处刑阴魂不散的追击,直到父亲勃然大怒的脸孔逐步从灯柱旁现身。他悠哉点烟,幽蓝的火星闪烁在旷野间,犹如凄美明灭的鬼火。

      没有丝毫惊讶和抵抗,任槍口毫不留情按戳着她的眉心,后者紧绷的脉搏跳动得快要碎裂,血液如同霜雪凝结成晦暗的冰块。

      “塔莎,是不是为父老眼昏花看错了,你和猎物相亲相爱散步的背影意外般配啊!”泰隆直截了当掏出怀间的报纸甩到她的脸上,不怒自威的神色如钢铁般坚硬,“我当前没闲情逸致追查你们的关系,别告诉我杀戮机器也懂得男欢女爱,给我立马解决他,然后赴德雷斯罗萨救出元老。他们再顽固也是嘉贺的根基,为了家族的建设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既然敢惹恼多弗,理应预料到自己的结果,趁东窗事发前赶紧……”

      “不!”凛然的狂风呼啸而来,决绝刚烈,天与地逐渐荒芜成模糊的一片。听到塔莎势如破竹反抗的清晰单音,隐匿气息静观其变的男人差点丧失理智冲出去带她走,同时带她远离丑陋的纷争,可悲哀的是,他不能。

      好冷,好冷,刺骨的寒冷深入骨髓,携着刀剜般的剧痛,一刀一刀生剐着他的心。仿若别致到忧伤的月光此刻也幻化成黄色的残雪,透明哀伤的残雪,四处流淌在苦与痛的边缘,一触即发。或许贪恋是真的,只有幸福是假的,曾经缱绻的花好月圆,不过是命运的停息转弯。没有人认为浮华至极的醉生梦死,可以持续到永远。

      “你看看自己如今面目全非的德行,触碰到S级门槛的身手退步至此就算了,居然还展现出优柔寡断的懦弱表情,简直有损你青雨女神的誉名。”他顺势箍住女儿的下颌,一字一句命令道:“毕竟为我的亲生骨肉,老子也不愿你命丧黄泉。人微言轻的你我都惹不起身为四皇强如怪物的纽盖特,就给你一天的时间处理好私事。记住,我绝非在询问你的意见,你若敢违抗,我就立马扣动扳机送你死!”

      见塔莎依然不肯放弃的固执目光,钻牛角尖的性格跟自己的妻子别无二致,真是作孽的遗传。他叹了口气,倏忽放低骄傲的姿态,摆出慈父的模样循循善诱道:“塔莎,你启动见闻色霸气就会明白,海贼就躲在你的旁边看戏,你以为他在乎你?对我们刺客而言,安逸的归宿是不存在的,即使有,也不会长久。堂吉诃德抓走元老作人质都有好几天了,人尽皆知的丑闻消息,你还蒙在鼓里浑然不知。他为何要刻意对你隐瞒,不用我提醒你也该想到的,对吗?”

      一番披露真相、饱含高瞻远瞩的忿然言辞,令她的信念轰然倒塌,彻底匍匐。在家主卓越的智慧面前,除却附耳倾听,没有其他的选择。

      随他乘风破浪,披荆斩棘的时日就像是繁茂粗壮的绿树,一天掉一片叶子,谁也不担心,谁也不在意。有天,他荣华枯萎,支撑着生命的枝干也被木斧砍断,仅留下灰秃秃的颓裂面,不会老去,更不会长出新的年轮。

      遥远的天际彼岸挂着紫色流光的星辰,仿佛神祇的天眼神秘莫测。周围细碎如银的光环照亮了她的命运,所有的厄灾都埋藏在不可探知的下一秒。

      佛祖可割肉喂鹰,舍身饲虎,可她自诩只是凡夫俗女,纵然再修行千百年,也无法抵达高风亮节义薄云天的境界。她微张的唇线黯然褪色,却不敢做出拒绝的答复。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刺客与生俱来的性情就是冷漠,残酷,暴戾。焉知殊途难同归,道不同不相为谋。

      如果说适才还对他——对那名待自己柔情蜜意的男人所抱有几丝不切实际的幻想,现在也是消弭殆尽,连渣都不剩的干净利落。要知晓,世间向来就没有绝对的平等,而有些看似举手之遥的人,总是相存着山河永隔的距离。他们也不过是邂逅在尘世的陌生人,经过宿命轮回的颠覆,他坐拥天下,她一败涂地。

      许久未与人动手,练武一途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然而,自己的格斗术都是从生死徘徊间所领悟。举手投足间散发着凌冽的煞气,仿佛洪荒猛兽即将出笼的蓄势待发。思绪却陷入前所未有的宁静,就犹如坐禅百年的高僧般看破红尘,返璞归真。幽深的眼底没有半点畏惧,亦没有半点犹疑。

      “很好!此地不宜久留,我在家等你的好消息!”看见父亲紧抠住扳机的指节满意松开,宛若心脏骤然被他放开,凝固的鲜血终畅快奔流。

      有未知的东西正在一寸寸地破裂着,她的躯体,她的脑海,在沉默的疼痛中,只有无助而已。原来灌注再多的麻醉剂亦只能对外表起作用,而此时撕心裂肺的痛感,竟是如此的刻骨,如此的熟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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