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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

  •   自从钧柱在福春社留下来,周老板是打心眼儿里高兴。从第一次见到钧柱,他就认定这是一棵不可多得的好苗子,同时出于自己身体以及福春社前景的考虑,也产生过让钧柱加盟戏班儿的想法,但一时未能如愿,不曾料到,机缘巧合,因一场意外的救场风波,钧柱最终却落脚到了福春社,这倒也天随人愿。
      从钧柱的自身条件看,他天赋好,底子牢靠,但毕竟没有坐过科,又师出无名,按照梨园行儿的规矩,想要登台挑大梁,势必圈儿里圈儿外都难以认可,想来想去,他决定必还要蹄疾步稳、循序渐进,万不可操之过急,开头儿先让钧柱跟一段儿后台、自己再带着他一起同台,待他的功底扎实的更硬磕、台上的经验更丰富一些,再创出点儿名气,一旦条件成熟,再拜个名师。 拜谁好呢?他想到了一个人,曾和自己同倌搭班儿且相处甚好、幼入长春班坐科、后又拜老伶工徐春明的京城名里子张春彦。
      长春班主陆华云及其余教师盖为升平署内廷供奉,常为清廷大内皇上老佛爷御前承差,所授弟子皆为不差。就张春彦而言,其人能戏甚多功力深厚,论名气影响,作为辅佐良配,常年给程四爷、马老板这样的金牌名角儿跨刀,玩意儿自然不在话下,论为人,宽厚诚朴,在台上衬托头牌火候儿把握恰到好处,人缘儿戏品均不差,因此赢得行内普遍称道,许多晚辈须生也乐于向其问艺,加上曾与自己同倌儿多年感情素恰的这层关系,钧柱若能拜在该人门下,那是最好不过了。
      周老板把自己的想法跟曹胜堃一说,胜堃当即表示赞同:“师兄,您这个想法儿挺好,考虑的既细致又长远,那就先让钧柱跟着您,再给您跨一段儿刀,至于后边儿拜师的事,那就全靠您了!” 钧柱来戏班儿有好几天了,尽管周老板不失时机地让钧柱先跟着自己熟悉扮戏、候场等等后台的一切,只要周老板上戏,钧柱必是跟随不离左右。但他的心却始终没有踏实下来,他不时地想起在宝祥斋这三年的日日夜夜,眼前时常浮现出那些可亲可敬的人们。他忘不了师父对自己的栽培重用;更忘不了师娘如慈母般的疼爱呵护,还有那活泼可爱的宝儿;他忘不了二师兄大成像亲兄长一样对自己的关照和帮助;他也忘不了柜上各位师傅们的耐心教授,还有伙房老魏师傅那朴素并富有哲理的人生教诲……
      自从离开家门儿走向社会,第一步就迈进了宝祥斋,三年来,自己由初踏社会的少不经事,到开阔眼界、获得知识,并逐步的成长,这一切都离不开宝祥斋,三年以来的一桩桩一件件,自己和宝祥斋的情丝剪也剪不断。
      他懊悔自己,那天,为什么不把事情原委向师父解释清楚,却在于广才的百般刁难、恶意挑唆下,一时冲动便离开了宝祥斋,还有更犯难的是,自己绝然背离了古玩玉器行、却一步迈进了戏班儿福春社,这事可是非同小可,该如何向母亲交待?
      钧柱不由自问:难道还再回去宝祥斋?但只是这么一闪念,他又断然打消了这个念头:男子汉一言既出又岂能回头?好马绝不吃回头草!那就把对宝祥斋的情结深深铭刻在自己的记忆中吧。
      又想到戏班儿的人们对自己的真诚和热情,特别是舅舅和周老板对自己的殷切希望,甚至他还幻想着,如能在福春社站住脚,将来把云儿也接出来,兄弟二人就又能相处在一起。想到这些,他不再犹豫彷徨,横下一条心,决定留下来。
      听舅舅说,很快周老板就要带着自己登台了,尽管这也恰随自己少年时期心之所愿,但以就在此前,自己尚为一个半路出家的票友身份,要正式登上北平这个名角儿云集的戏曲舞台,自然难免心存忐忑。但自从和周老板相识,周老板已经给钧柱留下了极好的印象,加之少臣兄给自己讲述的周老板那些感人的故事、他广揽贤才的远见卓识,也令钧柱从心底对其更加敬佩。对身为初涉梨园之新人,就适逢机遇,能给这样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辈跨刀,可算是难得之幸事,他心里明白,这无疑是向前辈学习和提高的绝佳机会。钧柱暗下决心,一定要抓住这良好契机,尽心尽力为周老板跨好刀。
      接下来,周老板带着钧柱紧锣密鼓地演出了二十几场戏,先是让钧柱扮演了《失空斩》中的王平,《文昭关》中的东皋公、《捉放曹》中的吕伯奢等一些二路须生角色,为了使钧柱能尽快得到提高,他又另辟蹊径,采取以老带新的方法,一方面在演出的剧目中,和钧柱主、配角色轮流互换,如《草船借箭》中,这一场先是由周老板扮孔明,钧柱扮鲁肃,而下一场,则由钧柱扮孔明,周老板扮鲁肃;另一方面,则是在同一出儿戏中,二人前后分饰同一角色,如在《四郎探母》中,钧柱扮演《坐宫盗令》中的杨延辉,其后,周老板接演《见娘回令》中的杨四郎等等。
      几十场戏的带金驻同台,周老板不顾虚弱之躯,身体力行,竭尽所能,而钧柱也十分珍惜这难得的机会,全神投入、孜孜不倦。在和周老板同台中,这最为直接的潜移默化和耳濡目染,也确让钧柱日臻进步,得到显著的提高,而钧柱卖力上佳的表现也让周老板十分满意。
      福春社班主儿周福山不拘一格提携新人的举措,在圈儿内圈儿外一时被传为佳话,由此也赢得了票房,更扩展了钧柱的知名度。 周老板没得须臾喘息,紧接着又按照原先的设想,开始着手安排钧柱拜师前的准备了。
      这天钧柱才练完功,只见周老板、胜堃舅舅、琴师孙师傅、司鼓何师傅,还有少臣几人在后台不知在商议什么,钧柱没有打搅,径直回到房内,刚扯下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胜堃笑盈盈地进了屋:“钧柱啊,这一阵子紧锣密鼓的可没得拾闲儿,怎么样?够累的吧?”,钧柱轻松的笑笑:“舅舅,我这还年轻,没事儿!” “那好!不过钧柱,你还不能歇呀,按照周老板的安排,接下来,你就得做好拜师的准备!”
      钧柱眼睛一亮:“拜师?是拜咱周老板吗?” “不是!周老板另有安排,是他过去的同倌儿师兄弟、硬里子老生张春彦张先生!”
      张春彦?听到这三个字,钧柱不由心中一震,早年在老家的时候,就听戏班儿的师傅们说起过,北京梨园行儿内,有号称配角儿中的四大金刚,堪为黄金绿叶,其中之一就是京城名里子张春彦。我王钧柱才算刚刚出道,能拜在人家张先生名下?
      见钧柱低头不语,胜堃忙问:“钧柱!你在想什么呀?” “舅舅,这您也知道,那张先生可是鼎鼎大名啊,人家能收我为徒吗?” “哎!钧柱,你别看人家张先生名气大,可是人没有一点儿架子,绝不是高高在上,昨儿周老板特意去拜访了他,把你的来龙去脉、到咱班子的情况详细一说呀,人家张先生痛痛快快儿的就应承下了,不过一半天张先生就要随马老板他们去上海了,得个把月才能回来,周老板打算在张先生回来之前这段时间,要你全力以赴抓紧拿下两出儿戏,一出儿《骂曹》,一折是《文昭关》,你知道,这两出儿可都是老生行当里最吃功夫的看家戏,这也是周老板精心安排的,为的是等张先生回来,让先生先过过目,你就做好准备吧!”拜师,这对钧柱来说何尝不是梦寐以求的事,尤其是要拜在久负盛名的张先生门下,真是高不可攀、可望不可求呀!过去连想都不敢想,眼看就要成为现实了,这一消息真是让钧柱兴奋不已。可是当他冷静下来仔细一想,可就犯了难。
      拜师,尤其是拜个名师,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且不说自己的自身资历和条件能否得到师父的认可,况且听说,拜师收徒除了必要给师父奉上一份尊贵厚礼,还要广为宴请宾客、举行隆重像样的仪式,这得多少银子?我王钧柱哪有这个能力呢?
      少臣一把推门进了屋,“钧柱!你看这谁来了?” “呦!师兄!”,大成把手里提着的纸包放在桌上:“钧柱!今儿是八月节了,师娘让我给你送月饼来了!” “啊?”,钧柱既感动又愧疚:“哎呦!我怎么把这个日子给忘了!按老理儿,赶上这三节两寿的,该咱们行弟子之礼,我应该去看望师父师娘啊!” “师父师娘可没那么多道道儿!他们知道你最近场场登台,肯定是忙的够呛,师娘还怕你累着,早就催着让我过来瞧瞧你,钧柱,最近身体怎么样?”,少臣抢先说:“钧柱啊,没灾没病,精气神儿也比刚来那前儿强多了,回去告诉你们师父师娘,钧柱挺好,放心吧!”
      大成又道:“我来的时候,师父师娘还嘱咐,让问问你这有什么事吗?” “师兄,回去告诉师父师娘,别老为我操心,我这挺好,什么事都没有!”,少臣立马儿接了茬儿:“嘛没有?眼么前儿不就有一件大事儿,你怎么不告诉师兄啊?”
      大成一愣:“大事?什么大事呀?” “钧柱呀,不久就要拜师喽!拜的还是京城名师张春彦张先生!你说,这算不算大事?”,大成转惊为喜:“哎呦!这不光是大事,还是大喜事呀!我回去得赶紧告诉师父,师父听了一准儿高兴!” “那还用说!到时候呀,福春社还得给宝祥斋下帖子呢,我说大成老弟,你可一定得到啊,咱得好好儿热闹热闹!对吗钧柱?”
      钧柱并没搭腔儿,“哎!钧柱,我说的这么热闹,你怎么不言语呀?” “少臣兄,这个师,我不想拜了!”,少臣一听就急了:“嘛玩意儿?不拜了?钧柱,你是不是撒呓挣说胡话了?”,钧柱摇摇头,“哦!我明白了,你肯定是又虑虑拜师的花销了,对不对?我告诉你钧柱,你呀,别走这股肠子,刚才师父跟师叔可都商量好了,这个月再加演它几场戏,大伙儿的戏份儿全都不拿了,足够拜师的开销了,那你还愁嘛?”
      大成为戏班儿人们的义举深为感动,但钧柱急了:“那可不成!大家都拉家带口的,全指着戏份儿吃饭呢!我于心何忍呢?” “钧柱啊,你别老虑虑那么多,这拜师可不光是为了你自个儿,也是为了咱整个班子,这个理儿大伙儿都明白!”
      钧柱还是一个劲儿的摇头,大成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开解钧柱,少臣又道:“我说钧柱,说来归其,顶不济了,不就是大伙儿多辛苦辛苦,少拿几个钱儿吗,师父和师叔都定了的事儿,你就别嘀咕了!”
      回到店里,大成把钧柱拜师的事一五一十地向师父师娘叙述了一遍,于掌柜听后自然是非常高兴,他沉思片刻,忙说:“大成,你再去戏班儿跑一趟,代我转达周老板和曹老板,钧柱拜师所有的花销,咱宝祥斋包了,一旦日子定下来,只提前告我个话儿,还有,你告诉钧柱,眼下什么都别想,让他一心一意把玩意儿练磁实了,到了拜师那天,他只管给师父磕头就成了!”
      按照师父的吩咐,大成又赶回了福春社,在台上走场子的钧柱和少臣一见大成又返了回来,不知有什么事,赶忙停了下来,三人进了屋,少臣便迫不及待地问:“怎么又回来了老弟?有嘛事呀?”,大成笑呵呵地连说:“好事!好事!” 大成把师父为钧柱拜师的安排说给了二人,少臣听罢,兴奋地拍着钧柱的肩膀:“钧柱,原来你一提到你们师父,总说他怎么怎么好,我还不老信的,这回我算服了!于掌柜,够意思!”
      见钧柱却低头不语,大成问:“钧柱,你看师父这么安排成吗?”,钧柱连连摇头,大成又追问:“为什么?”,钧柱坚定地:“不成!我不能要师父为我破费!”
      一向温和憨厚的大成急了:“钧柱,我知道你就是一贯的重心事讲仁义,可这是两码事,你知道吗?你离开宝祥斋的那天晚上,师父知道了真相后有多后悔吗?他半夜里把于广才从被窝儿里扽出来,狠狠地数落了一顿,转天,师父让我给你送钱来,你又说什么不收,你知道,师娘为这事连着急带心疼的直掉眼泪呀!你走后,师父和师娘一连好几天都没吃好饭,把魏师傅和山子都急坏了!钧柱,师父师娘的为人你不是不清楚,你离开宝祥斋他们就够不好受的了,你要是还这么固执,一再的拒绝他们老二位的好意,你这不是伤他们的心吗?” 听着师兄的话,钧柱的心在颤抖,他方才感悟到,没想到自己的断然离去,给师父师娘也带来了不小的伤害,不能再固执己见了,不然,岂不是辜负了亲人们对自己的一片真心吗? “师兄,你别生气,你回去告诉师父师娘,我听师父的安排就是了!”,少臣高兴的:“哎!这不就结了吗!”
      大成随着钧柱、少臣又去面见了曹胜堃和周老板,待说明来意,开始二人很过意不去,经大成再三表述于掌柜的诚意,二人才算欣然接受。周老板对胜堃说:“完事之后,你代表咱福春社,好好儿谢谢人家于掌柜!”,胜堃连连点头:“是得好好儿谢谢!”
      拜师的事基本安排妥当,戏班儿除了正常的营业演出外,周老板为钧柱安排的两出儿戏即投入了紧张的排练。
      京剧《文昭关》,出自取材于《左传》、《史记》的历史演义小说《东周列国志》第七十二回《伍子胥微服过昭关》,常与《浣纱记》、《鱼肠剑》等折连演,构成全本《伍子胥》; 《击鼓骂曹》老戏又名《群臣宴》,取自罗贯中《三国演义》第二十三回“祢正平裸衣骂贼”。
      此两出儿戏,均为刻画表现忠义节烈之英雄志士气概、尤以唱腔及做工繁重而著称的传世之作,系京剧鼻祖及徽班领袖、与余三胜、张二奎名列老生三鼎甲之首的程长庚所擅演剧目,堪称老生行当久唱不衰的传统骨子老戏。
      如果钧柱能拿下来这两出儿硬功戏,除了为拜师做准备以外,还可作为其正式登台的打炮儿戏,又可为下一步能唱正工、挂头牌砸好跟基,正如胜堃所言,这是周老板的精心安排,可见其良苦用心呐!
      尽管周老板的身体尚未得完全康复,他还是起早贪黑一遍遍带着钧柱走场子、说唱腔,为了能把《骂曹》里最高潮的一场、祢衡击鼓这段硬功儿给拿下来,更是手把手不厌其烦地教授钧柱操练,钧柱也是卯足了劲儿,为了练好戏中这一做功表演最可出彩儿、堪称戏核儿的鼓套子,每天几乎是楗不离手、曲不离口。除此之外,琴师孙师傅也是一字一句的、耐心地给钧柱磕《文昭关》里,大段儿唱功繁重的二黄慢板和快三眼唱腔。
      就这样日复一日十多天过去了,这天的夜场戏大轴儿是周老板和少臣的《空城计》,钧柱在侧幕听完了周老板在城楼上的一段儿西皮慢板,就急忙回到屋里,坐在炕边儿,拿过枕头放在腿上,以此当鼓,双手握起筷子权当鼓楗子,嘴里哼唱着夜深沉的曲牌,一遍一遍地敲打起来。 尽管时令已近晚秋,钧柱还是练的满头是汗,唱到“我把这蓝衫来脱掉”一句,他索性脱去了上衣,光着膀子站起身来,全神投入地连表带唱:
      鼓打一通天地响
      鼓打二通振朝纲
      鼓打三通扫奸党
      鼓打四通国泰康
      鼓发一阵连声响
      ……
      此时,台上晚场戏刚散,还没来得及卸妆的少臣急匆匆回了屋,一推门,正撞见钧柱光着膀子卖力地又唱又表,少臣即兴念道:
      “今日老夫大宴群臣,你赤身露体,成何体统?”
      钧柱反应过来,顺势接应道:
      “赤身露体,方显得我祢衡是个清白之人!” “那你说说这里谁是混浊之人?” “你曹操就是混浊之人!” “老夫身居相位,何言浑浊? ” “这个……”,钧柱手执鼓楗子一指少臣的脑门儿:“你满脸的油彩,岂不混浊么?”,念罢忍俊不禁。
      少臣哈哈笑过:“我说钧柱,你还笑话我,介嘛天儿你还光着个膀子耍吧?你这都快受病了!哎,说真格的,你知道我为嘛连脸都没顾上洗吗?完了活儿我就赶紧找你来了,趁着我师父还没走,咱俩得商量商量!” “商量什么呀?” “我说兄弟!练了这么些日子,你有根了吗?”,钧柱抿嘴笑了笑,“刚才在台上我看师父可够吃力的,这些日子跟咱这么玩儿命的磕,我真怕把他累垮了,兄弟,你要是有根呢,打从明儿起,咱自个儿练,让师父缓缓,你看行吗?” 钧柱若有所思地点着头:“还是少臣兄想的周到,我竟光想着跟周老板多学玩意儿了,我听少臣兄的!” “那咱这就找师父说说去!” 二人出了屋,只见周老板也还没卸妆,正和曹胜堃还有琴师孙师傅、鼓师何师傅几个人好像似在说公事,戏班儿既有此规,钧柱少臣感觉不便上前打搅,二人欲行又止,又返回了屋内。 “看见了嘛,兄弟,我看这老几位呀,准又是商量你拜师的事了!” “少臣兄,那你看怎么办?” “这样吧,明儿看我的,你就甭管了,我呀,我先赶紧洗脸去!” 少臣洗了脸回来,简单吃了点儿夜宵,不一会儿躺在床上,很快就打开了呼噜,可钧柱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了。 想到胜堃舅舅和周老板对自己的重望,尤其是周老板,每天拖着虚弱的身体,在自己身上的呕心沥血;还有琴师孙师傅,一板一眼地给自己抠唱腔;还有少臣兄,不厌其烦地陪着自己一遍一遍地对戏、走场子,这一切,不都是为了我自己吗?我王钧柱绝不能辜负了大家! 他侧耳听了听少臣正在酣睡,于是轻轻穿衣下床,出了屋直奔了戏台,趁着夜深人静,一个人悄悄地苦练起来,直到后台的钟声敲过四点,才又轻手轻脚地回到房内,和衣躺下。 转天一大早儿,周老板又早早来到了戏园,招呼着钧柱和少臣接着走场子对戏,少臣故作厌烦地:“师父,我看这《骂曹》差不离儿了吧,咱这骂了这么多天了,都快把我这曹操骂化了!” “怎么着?你小子嫌烦啦?” “我不嫌烦,我是怕您老人家这身子骨儿吃不消,您见么天儿的跟我们这年轻力壮的一块儿拼,万一哪天把您老累坏了,那不就崴了吗!再说,这出儿也是通大路的老活了,还对嘛呀?” 周老板收起身上的架势和脸上的笑容:“ 少臣钧柱,千万别忘了业精于勤!咱们这行道儿,讲的是一遍功夫一遍巧,从吊嗓儿、拉身段儿、习腔儿、背词儿、合戏、走台,样样儿都得不厌其烦,来不得半点儿马虎,非得做到烂熟于胸不可,这样上了场,方能气定神闲、游刃有余、发挥自如,少臣,你小子还想给我偷懒儿?” 少臣只得向钧柱使了个鬼脸儿,“得!没戏!”,又冲着周老板:“师父,那您还接着来!”
      其实几天来,看钧柱的日渐长进,周老板已经相当满意了,他也深感自己体力不支,但是对钧柱的迫切期望、以及对艺术精益求精的精神在支撑着他,为了让钧柱的功夫再深厚扎实,他又坚持让钧柱、少臣走了几遍,完了儿,又按照头天和胜堃、孙师傅、何师傅商量的结果,让钧柱和少臣做好准备,从明天起,开始全剧贯通的响排。 转过天,除钧柱、少臣外,扮演张辽、孔融、四朝官、二旗牌的演员们,以及所有场面都到齐了,周老板立即组织大家投入了全戏的响排。一连两天,共反复排练了四场,直到周老板心里完全有了底,这才作罢。
      为了更有把握起见,紧接着,又马不停蹄地安排了于次日下午的带妆彩排。
      此时正值深秋,今日午后的天儿是响晴薄日,湛蓝的天空上一望无云,太阳向大地铺撒着温暖和煦的阳光。 按照曹老板的安排,戏班儿的人们兴致勃勃的早早都来到了戏园,大家的心情恰和今天的天气一样,每个人的脸上都绽放着愉悦的笑容。同倌儿们今天要做的,就是要当一回“观众”,观摩今天《骂曹》的全戏彩排,并做好评判,目的就是为钧柱再把把关,这是曹胜堃和周老板今天让大家都到场的本意。 坐在最前排的周老板不时地看看自己的怀表,台上的文武场早已就绪,时针指向两点,只见周老板举起右手朝着场面一挥,戏开始了,坐在台下的 “观众” 们都全神专注地把目光投向了上场门儿。
      只见祢衡上场,捋髯、正冠:
      天宽地阔海无边
      成败兴亡梦里眠
      两句定场引子念罢,钧柱这一登台亮相,便把那一个神情自若、踌躇满志、性情孤傲的一代名士祢衡展现得不温不火恰到好处,台下戏班儿的人们都由衷认可地点着头。
      但谁也没注意到,这时,园子里正走进来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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