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而可得》黑泽空

11、第九章

　　不同于人界初春时的乍暖还寒、百花齐放，魔界的春季寒冷得与冬日无异，秋明岚不由得裹紧了身上的裘皮大氅，抬手试着像戮玄君那样打出一声呼哨——奈何他似乎并无这般天赋，卯足了劲也不见吹出半点声响。
　　若是此刻有旁人在场，定能看到这白玉似的道修涨红了脸颊的模样。
　　秋明岚既羞赧又困扰地抿了抿唇，正欲再试时，就听远处传来一声长鸣，仿佛在回应他先前那道无声的呼唤。通体莹白的巨兽从林间疾驰而出，迅如风雷，转眼便已到了秋明岚跟前。
　　这被驯化了的白尭格外粘人，不过分别几日，它却好像许久未见一般围着秋明岚来回打转，浓密的长尾在身后甩得呼呼作响，未几，又温顺地垂下头颅，想要得到主人的爱抚。
　　“你怎知是我来了？”秋明岚轻轻触上白尭纤长的眼睫，反被撒娇的白尭用耳朵蹭了掌心，“莫不是你能听到？……可我分明没有吹出声来。”
　　照雪眨着它滚圆的琉璃眼眸，既没肯定也没否定，它毫不掩藏对主人的喜爱之情，那带着柔软倒刺的大舌头硬是把道修颊边的薄红舔得更深了几分。
　　秋明岚并非生来就是极讨活物喜爱的体质，也不知戮玄君用了什么手段才教这白尭如此亲近于他。
　　虽说灵宠本就亲近主人，但他上回走得匆忙，还未来得及与照雪缔结契约，这个理由显然并不能解释白尭对他的喜爱之情究竟从何而来——思及此，秋明岚再度确认过照雪的意愿，终于下定决心，将这稀世罕有的白尭收作了灵宠。
　　有了主人的白尭欢欣得整个脑袋都拱进了道修单薄的怀抱里，秋明岚几乎招架不住它的热情，只得苦笑着小声哄它。好不容易哄得照雪消停片刻，他赶忙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套崭新马具，要为照雪戴上。
　　秋明岚生而为人三百余年，莫说灵宠坐骑，他连寻常马匹都没碰过几回，给坐骑佩戴器具这种事更是毫无经验，尽管照雪由头至尾都十分安静乖巧，随他折腾，但秋明岚仍是费了不小力气才将马具佩戴妥帖。
　　——明明是戮玄君随手予他的马具，照雪戴着却无一处不合适。或许是因为戮玄君驯养照雪已久，对它很是熟悉罢。
　　照雪在广阔的平野上恣意奔驰，像在适应身上新添的器物，不一会儿便回到主人身边，自己叼着缰绳往主人手里塞，迫不及待地想要载着秋明岚驰骋四方。
　　秋明岚乘上照雪宽厚的背脊，缰绳紧握在手，当下只觉天上地下再没有什么可以束缚住他的脚步。他抚着照雪后颈处顺滑的皮毛，俯身在它耳畔轻声细语了几句，而后就见照雪仰头发出一声似虎似豹的长啸，一跃而起没入云中。
　　魔界地域辽阔，比之人界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前任魔尊残暴不仁，动辄屠城灭村，以至如今地广人稀，放眼望去尽是饱含血气的无主之地。
　　“好照雪，我们下去看看罢？”
　　在云间穿行了大半日，见照雪全然没有要落地的意思，秋明岚不由得开了口。
　　照雪闻言，直把脑袋摇甩出了残影，足蹄一转便调了个方向，载着秋明岚往魔域人口汇集之地奔去，像要领他见识魔界风情。
　　秋明岚并未多想，只握紧了手中的缰绳，笑道：“就这么喜欢在云上散步？不怨戮玄君说九星狱无处供你撒欢。”
　　照雪委委屈屈地咕叽一声，登时跑得更快了些。
　　被拂起的三千银丝在风中与云雾交融勾缠，银发道修抬手遮风之际忽而垂眸，于山川绿林间瞥到一抹模糊人影，刹那间一种难以言说的寒意猛地袭上背脊！
　　那道人影分明同他相隔千里，可他却感觉对方的视线穿过层层云雾如毒蛇般紧咬着他不放，简直就像……盯着猎物一样。
　　似是察觉到了银发道修心中的不安，照雪回头朝秋明岚望着的方向发出一声满是威吓之意的低吼。
　　白尭的吼声瞬息之间响彻万里，只一眨眼的功夫，这稀世罕有的异兽就与银发道修一同消失在了云雾之间。

　　那股寒意萦绕于秋明岚心头久久不散，待他回过神时，照雪已然回到了素日撒欢玩耍的平野之上。
　　照雪在漫山遍野的绿意中缓步慢行着，不时地转过脑袋，用自己坚实狭长的犄角轻轻戳蹭背上的银发道修，像在给予他些许抚慰。
　　“……我无事。”秋明岚长出一口气，对上白尭琉璃般的清澈眼眸，温和笑意未达唇畔就已消失不见。他猛地将视线投向远处繁密树影，厉声喝问道：“谁人在此窥视于我？！”
　　话音落下，伴随着沉稳足音响起，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之中。
　　男人迈着不缓不急的步子径直朝秋明岚行来，随风飘落的残叶尚未沾上他的肩头，便已然被抛诸身后。
　　“戮玄君……”
　　眼看着对方和自己的距离越来越近，秋明岚强压下心间惧意，故作镇定地向戮玄君投去视线。四目相接不过短短一瞬，他就别开了眼。
　　观戮玄君此刻神色，着实难辨其喜怒，秋明岚攥紧手中缰绳，试探着问：“你来做甚么？”
　　戮玄君驻足于照雪身前，抬眸望向目光游移的秋明岚，开口道：“真君外出散心了这许久，也是时候该同本座回去了罢？”
　　“我暂时……还不想回去。”秋明岚小小地摇了摇头，犹豫片晌，忍不住又添上一句，“你有这工夫出来寻我，不如回去多处理几件要务，免得你手下那些个魔将总将我视作眼中钉。”说着说着，他话音渐弱，“……明明是你日夜纠缠于我，倒好像是我做错了什么似的。”
　　戮玄君并未接茬，只是转眼瞥向被秋明岚骑在身下的白尭。照雪教他这一瞥余光吓得发出了胆怯的呜咽，焦躁不安地踩踏着蹄边杂草。
　　“好。”戮玄君的目光重新落回秋明岚身上，微微弯起的唇角透着一丝别有用心的味道，“既然真君想散心，那本座便陪真君一道散散心。”话音未落，他便已乘上照雪，将秋明岚牢牢揽在怀中，轻附在他耳畔继续道，“至于旁人的闲言碎语……真君若不爱听，本座便让他们再说不出半句，如此可好？”
　　“你…！你别……”
　　冷不丁被戮玄君紧拥入怀，秋明岚心间陡然升起不祥之感。他挣扎着想要逃出戮玄君的怀抱，然而他的挣扎于对方而言向来是一场徒劳。

　　【下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