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廿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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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死叮在脸上的第十只蚊子后，唐苏连叹了好几口气。
她抬头看看皎洁的明月，又低头看看澄明的潭水，眉头皱了又皱。已是亥正时分，仔细算算，她猫在后山的这片草丛里也差不多有三个时辰了，到底是连个鬼影子也没见着啊……
没错，鬼影子。
这事，还得从七夕那日说起。那一日，几位师姐妹们到了后山，如往年那般，赏月沐浴欢度佳节。突然，一个白色的鬼影一闪而过，唬得众人一惊。师姐妹们只当是胆大包天的登徒子，当即披了衣裳追了上去。但那鬼影竟是飞檐走壁，轻功比众人还强些。好容易追近了些，那鬼影一回头，一双眸子青光幽冷，骇得师姐妹们都止了步。后来，又有几个胆子大的师姐妹在夜里来后山探过，也见着了那鬼影。于是，后山闹鬼的事儿就传开了。一来二去的，这事传到了掌门耳朵里。这等怪力乱神之事他老人家自然是不信的，一行责令门下不可胡说八道以讹传讹，一行命男弟子轮流到后山巡夜，务必逮住那“鬼”。
这本来也没唐苏什么事，但既然是后山，她便没来由地生出些责任感来。按说她几乎每天都在后山瞎转悠，怎么就一次也没碰上那鬼影？悄悄巡了几日，还是一无所获。她心一横，索性就挑在今日中元，早早在师姐妹们沐浴的潭水边埋伏下来，誓要等到那鬼影现身不可！
她拍拍脸颊，振奋了一下精神，瞪大了眼睛，继续认真地暗中观察。
忽然，一袭白影于月光下倏然飘过，唬得唐苏后脖子直冒凉气。
鬼影？！
唐苏壮了胆子，从草丛里一下蹦出三尺高，扯着嗓子就喊：“呔！哪里跑！”
“呔？”
一声回应，是熟悉的冰冷。
唐苏眨眨眼睛，藉着月光看清了眼前的人，而后，声音便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诶？大……大师兄？”
沈泓重重叹了口气，走近她道：“不睡觉，又来后山折腾什么？”
唐苏连退了好几步，讪笑道：“啊，那个，大师兄巡夜辛苦了！我这不是也想帮忙抓鬼嘛，为岫隐门的平安尽一点绵薄之力呀。”
沈泓顿了步子，无奈道：“好歹是个女儿家，也没个惧怕。“
惧怕？
唐苏干笑几声，嘀咕：“鬼哪有大师兄您可怕……”
“说什么呢？”沈泓依稀听得几个字，眉头当即皱了起来。
“啊，不是不是，我是说……”唐苏想了想，道，“这世上哪里有鬼嘛。我猜呀，一定是那天月黑风高的，师姐妹们看走了眼，怕不是只大白仙鹤呀什么的，这抓鹤我可拿手！”唐苏说着说着，来了劲儿，笑道，“倒是师兄你呀，这大晚上的，也不提个灯，还穿一身白，这乍一看着实是……”
沈泓听到此处，逼近她一步，道：“谁穿一身白了？”
唐苏忙退一步，再仔细看时，就见他身上的是岫隐门的秋衫。并非白色，而是月白。只因袍子上用银色和青色的丝线绣了莲花纹，月光一照，莹莹生辉，这才看走了眼。到底唐苏有急智，当即改口道：“师兄这一身真好看！“
沈泓闻言，浅浅一笑，只在唐苏察觉时隐去：“别跟我来这一套。快回去睡觉。”
“别呀，师兄，就让我抓……”
唐苏正苦着脸哀求，忽听不远处传来周澈的一声厉喝：
“呔！哪里跑！！！”
沈泓听这似曾相似的台词，叹着气回头，正要斥责。不想唐苏突然惊呼了一声：“师兄小心！”
不等沈泓反应，唐苏已然绕到他身前，伸手便推了他一把。沈泓猝不及防，踉跄着退了几步，待稳住身子时，就见一张罗网从天而降。他有心拉唐苏躲开，却已太迟，罗网笼下，不偏不倚地罩住了二人。
唐苏只觉背后一沉，整个人被劲力压着往前倒。下一瞬，她便撞在沈泓的胸口，连带着将他也压倒在地。
一番天旋地转，二人还没缓过神来，就听周澈得意洋洋的声音近前：
“嚯！可被我抓住了吧！”
话音落时，周澈也飞身落地。而后，他的笑容便在看到网中人后瞬间凝固了。
“诶？！大师兄？！甜甜？！怎么是你们？？？”
唐苏气不打一处来，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听另一个声音传来，正是徐旷：
“快别动。这是我们天鹭镖局特质的绞藤罗网，越挣扎就缠得越紧！”
“什么鬼啊！倒是快点解开啊！”唐苏欲哭无泪。
徐旷跑上来，手忙脚乱地查看一番，道：“缠得还挺复杂的……”
一听这话，周澈也赶了过去，一边帮着解网子，一边忙不迭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方才听到声音，就赶来看看，这不是黑灯瞎火地看差了，就……唉，不是我说大师兄你呀，好端端地穿一身白干嘛呀，我还以为是鬼呢。”
沈泓也不知自己是该气还是该哭了，只寻思日后必要买上个百十斤枸杞，给这群师弟师妹好好补补眼睛。
“哎呀，解不开啊……”一番折腾，周澈的眉头拧成了结。他想了想，拔出佩剑，道，“割断算了！”
徐旷见状，忙拦着他道：“周师兄且慢。我们这个罗网，普通刀剑是割不断的，待我回去拿金刚剪来！”
“哦，这样啊，我也去！”
两人一言一语间，跑得没了影。
“喂——”唐苏喊了一声，终是无可奈何。她叹着气回头，正想跟沈泓抱怨几句，却突然意识到了自己不妙的处境。
方才罗网笼下时，她有心推开沈泓，却终究迟了一步，到底是拖累他一起摔倒了。而最糟糕的是，如今，他就被她压在身下……
唐苏一阵心慌，忙撑直了手臂，努力拉开彼此间的距离。无奈这绞藤罗网缠得不是一般的紧，任凭她用尽全力，手肘依然无法撑直。她满面尴尬地望着沈泓，苦笑道：“大师兄，忍一忍，他们应该马上就回来了。”
沈泓也是无奈。见唐苏尴尬，他偏过了头去，只低低应了一声：“嗯。”
听他没了话，唐苏便也安静下来。沉默之中，时间过得格外漫长。唐苏努力稳着姿势，但手臂却渐渐失了力气，禁不住微微发抖。
沈泓察觉，淡淡问了一声：“累了？“
“是有点……”唐苏刚说了三个字就自觉不妥，忙表决心道，“不是！师兄哪儿的话！不能够！我唐苏好歹也是习武之人！师兄放心，我一定是竭尽全力，绝对不能……呃，那个，不能……”
唐苏说着说着，卡了词。
不能毁他清誉？这么说好像哪里不对啊？
唐苏正纠结，却听他长长叹了一声。而后，他的手环上了她的肩膀，轻轻一揽。
唐苏本以为自己怎么也能再坚持会儿的，却不想，随这轻轻的一揽，她的身子便是一沉，手上的力气尽数散了。靠上他肩膀的那一刻，她的脑海里登时一片空白。
“歇会儿吧。”
沈泓的声音近在耳畔，低沉而又轻弱，听来分外温柔。
唐苏全身僵硬，费了好大劲从嗓子里挤出一个“哦”来，再没言语。
沈泓也有些不自在，他虽是好意，但这般举动终究还是太唐突了，怕是吓到了她。他皱着眉，正寻思是不是说些什么才好，却隐约察觉出一丝异样。他忍俊不禁，抬手在唐苏后脑勺上轻轻敲了敲，笑道：“你倒是喘气啊。”
唐苏一惊，呛了口气：“师……师兄，你别吓我啊……”
“谁吓你了？”沈泓放下手臂，索性让自己躺得舒服些。罗网之外，圆月朗照，似为满山草木都铺了一层薄霜，莹莹可爱。周遭水声潺潺、秋虫和鸣，更是别有意趣。他看着眼前掠过的点点流萤，忽然觉得就这么多躺一会儿也是无妨的。
便是这个时候，唐苏怯怯开了口，道：“师兄，你热不热？”
要说这七月天气，暑气尚未褪尽。但这个时辰，又是在山中，自有好风如水，怎么也谈不上热。虽是如此，沈泓却多少能感觉到，唐苏身上传来的微灼的温度。他叹口气，道：“心静自然凉。”
“是吗？”唐苏哪里能信。方才她用尽全身力气强撑，早已惹出浮汗。更不说如今这个姿势下，她只觉全身的气血都冲上了头，烧得她脸颊通红。她苦恼不已，苦思了一会儿，终于给她想出一个对策来。
“师兄师兄，要不我们来讲鬼故事吧！“唐苏半抬起身，如此提议。
“哈？”沈泓蹙眉，全然迷惑。
“听了鬼故事，尾巴根上直窜凉气什么的，可不就凉快了！”唐苏信心十足。
“无稽之谈。”沈泓的评价，甚是无情。
“别呀，试试啊！”唐苏认真道，“我先说一个好了！就说，从前有一个书生——”
突然，唐苏的声音不自然地顿住了。
沈泓不解，“怎么了？”
唐苏直直望着前方，声音打着颤：“鬼……鬼影……”
沈泓一惊，一手揽起唐苏，一手撑地，努力支起身来，扭头看了一眼。
只见不远处的草木中果然有个白色的身影，飘忽起伏，悄然移近。
沈泓心道不妙，却无奈罗网死缠，连坐起身都勉强，何谈应对？
唐苏这会儿别说尾巴根了，就连脊梁骨都在窜凉气，算是彻底不热了。她下意识地抓紧了沈泓的肩膀，强压着心中惊惶。
沈泓拍了拍她的后背，道：“别怕。你自己也说了，这世上没有鬼……”
原本是没什么可怕的，可如今他二人毫无反抗之力，别说是鬼，就算是仙鹤，这也打不过啊！
唐苏想到这里，欲哭无泪。
这时，但见草木一晃，白影“唰”地窜起，直扑二人。
唐苏惊叫一声，埋头在沈泓的颈窝，再不敢看了。
杂乱心跳，却不知是她自己的，还是沈泓的。除此之外，所有声音似都被湮灭，余下恐怖的空寂。
直到，她听见一声：
“咩……”
咩？？？
唐苏犹豫着抬头，眯着眼睛小心翼翼地一看。只见几步开外，赫然有一只山羊。且说这山羊，长得是圆润健硕，皮毛更光滑雪白，于夜色之中很是显眼。
岫隐门不愧是钟灵毓秀之地，连只羊都生得颇有仙风道骨——等等，岫隐门后山哪里来的山羊？？？
唐苏迅速翻过回忆，而后苦恼地意识到：是了，去年她爹爹送来的塞上羊走失了几只……
“这……是去年走失的羊吧。”沈泓无奈道，“莫非大家看到的鬼影就是这个？”
唐苏瞅着那圆滚滚、白亮亮的山羊，皱眉道：“不会吧……”
只见那山羊踱了几步，低头嚼起了青草。但很快，它便对草失了兴趣，转身跃上了一旁的岩石，而后连跳数步，倏忽攀上了悬崖。身法之轻巧，可谓是飞檐走壁。
“诶？”唐苏一惊，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山羊听得这声怀疑，回头望了望唐苏。背着月光，一双羊眼荧荧发亮，好不瘆人。
“诶诶？？”唐苏愈发惊愕。
山羊也无心多留，跺蹄纵身，踏月离开，只留下依稀白影。
“诶诶诶？？？”
唐苏已然说不出话来，望着山羊消失的方向满心混乱。这时，沈泓笑出了声来。
唐苏收回目光，就见沈泓正笑望着她。月光清亮，映在他笑弯的眼睛里，动一片柔光潋滟。
要说她家大师兄是个清冷沉稳的性子，平日里纵是欢喜，笑容也轻浅。谁曾想，第一次见他如此开怀，竟是为了一只山羊？
唐苏没来由地有些不服气，嘟哝着道：“有这么好笑嘛？”
沈泓努力收敛情绪，却怎么也压不下笑意。他头一歪，故意问道：“你方才要说什么鬼故事来着？”
“我……”唐苏体会出他的意思，皱眉嗔道，“师兄你现在很热么？！”
沈泓也不答她，只是笑。
唐苏彻底无奈了：“大师兄！！！”
……
不远处，徐旷拿着金刚剪，神情复杂地看着那二人，低声问道：“周师兄，我们还过去吗？”
周澈抬头望着天，“要不，我们先去捉羊吧。”
“好。”
“嗯。”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第廿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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