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咸鱼秃唧

2、沧海难渡

　　街头的喜鹊喳喳叫，站在低矮的树枝上，微微歪着头，留下一个呆萌的身影。
　　街道上由一开始的热热闹闹变为现在的沉默寂静，也只需要桌上那块玉石发出一道光。

　　旁边一个领着自家孩子的大婶狠狠咽了咽口水，傻傻的看着桌上的光亮，右手不自觉地掐了掐身旁的男人，“当家的，这是，这就是仙人了？”
　　那壮实的男人没好气的打下腰间的手，翻了翻白眼，气道：“往哪掐呢！没见识的，那不叫仙人，俺都打听好了，那玉亮了，就能去神仙待的地方了，知道啥意思不，那丫头就是以后的神仙啦！赶紧点，快拜拜，咱也蹭点仙气去！”
　　极洲的普通百姓没什么见识，没有人会为他们解答这些问题，如果哪家侥幸出了个天赋者，除非修炼有成，不然什么时候死了都没人知道。
　　世人愚昧，只觉得能去仙人的地方，就能有大造化，就能长生不老，一生无忧。

　　顾朝夕在护卫的保护下去了云城的城主府邸。
　　墨家是云城的世袭城主世家，也是极洲最强的那一小撮里面的，每一代都会出现天赋者，最重要的是接连不断，跟韭菜似的一茬一茬冒，齐刷刷的站一排，什么辈分的都有。
　　墨老爷子最近很开心，之前他听到消息，说是今年将会举行百年一次的启元大会，各洲都会聚在一起，进行天赋测试，要是有出众的，就能直接被收入五大一品宗门之中，为此，他留下他们这辈唯一的天赋者墨栩，让他抓住这个机会，一飞冲天。

　　而见到顾朝夕时，墨老爷子有些惊讶。
　　不是说他们几个修炼家族垄断了所有天赋者，以前偶尔也会有几个苗子不知道从哪就冒出来了，但是最近几年实在太少，没想到现在云城竟然出来一个。
　　嗯，果然，他的云城风水还是极好的嘛！

　　看着墨老爷子一脸慈祥，交代了几句就让她安心住下。
　　跟着仆人走在墨府的院子中，顾朝夕还有闲心看着墨府的景色。
　　正是早春时节，青草渐渐探出头来，低低的，伏着身子，只那嫩嫩的尖尖上，挂着微凉的水露，垂垂欲坠，比它高一些的，是冬去后特有的朱兰，一朵朵小小的白花点缀在长长的枝条上，清淡雅致，别有一番风味。
　　她很久，没这样闲适的放松过了啊！

　　顾朝夕不知，她在看风景的时候，她也成为了别人眼中的风景。

　　不远处走廊中，一位锦衣玉立，温润俊秀的少年看见兰草中的顾朝夕，眼中光芒大盛，兴奋异常，右手在袖下轻轻比划着，仿佛勾勒着什么线条，口中还轻声嘟囔着：“淡，太淡，这里要有留白，还有那，线条，眼神……”
　　灼热的眼神死死钉在那里，顾朝夕实在没办法感觉不到，还没等她抬脚走人，那少年已然飞奔了过来，拦在顾朝夕面前，人模人样的行了个礼，然后噼里啪啦问道：“姑娘芳名为何？可喜欢丹青？喜欢什么风格……”
　　他的声音在顾朝夕清冷的注视下慢慢变小，最后只憋出来一句：“吃，吃了么？”
　　顾朝夕无奈的看着他，见他虽举止无常，却眼神清澈，应当没什么恶意，也没理他。
　　后来，她从仆人口中得知，那少年是墨家嫡孙，也是这一代唯一的天赋者，为人谦逊有礼，只有一点，太痴迷丹青。

　　时间转瞬即逝，转眼就到了出发的日子。
　　墨老爷子亲自送他们到了沧海，他们将从这里乘船去夷洲。
　　离别之际，墨老爷子走上前去，对着二人嘱咐道：“我当了一辈子凡人，甚至从来没见过沧海那边，究竟是什么样子，只是不论是我还是别人都很清楚，求仙问道，从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凡尘还有一将功成万骨枯的说法，你们所遇见的，只会更残酷，世间千万人，修行者万中无一，你们有此机会，除了要努力修炼以外，也要记得不忘初心，学会珍惜，不要到最后，除了自己的修为，一无所有。”

　　夷洲一共派来十人，为首之人是混元期的程鹭，渡沧海不比寻常，只有混元期以上的修为才能驾驶仙舟，才能抵挡沧海之中的妖兽和途中可能发生的意外。
　　今天其实是个好天气，天高云淡，阳光正好，晒在身上暖暖的，即使现在时辰还早，也不会感到特别冷。
　　沧海是极美的，是那种纯粹而又如墨的墨蓝，深邃而又迷人，空气中流散着一股咸湿的味道，微腥却不难闻，海风轻轻吹过，海面卷起一串串微浪，要是普通的船，此刻可能会感到摇摇晃晃的，但是顾朝夕在这仙舟上，连溅起的水花都没碰到。
　　看着岸上的人慢慢消失，顾朝夕二人收回了目光。紧接着听到程鹭召集了众人，说要交代几句。
　　“话不多说，老老实实待着，别乱走，沧海危险的很，要是谁不小心被海兽叼走，可别怪我手慢救不了你。”
　　看着这脾气貌似不太好的老道刚一说完，带着人扭头就走了，顾朝夕与墨栩面面相觑，等他走远了才听见身边一位衣着华贵的小公子嘟囔着：“鸟大了什么林子都有，讨厌。”
　　说完转头四处瞎看，等看到墨栩时，灿烂一笑：“小羽毛，好久不见啊！这位姑娘是哪家的，怎么没见过呢？”
　　墨栩从听见小羽毛几个字后，就觉得自己青筋直冒，但最后还是十分不情愿介绍着：“朝夕，这家伙是元城陆家的陆昀，别的本事没有，嘴上的功夫能说死一城人，以后看见他离他远一点就行。”
　　顾朝夕听到元城陆家，心底一颤。
　　她在临走之前托人送去了陆嫣的死讯，只是不想牵扯过多，没告诉他们真相，现在突然看见一个陆家人，心里对他亲近了不少。

　　此时，人群中站出一个十七八的男子，一身的贵重绫罗，腰间还挂着一枚龙形白玉，他先向周围行了个礼，然后彬彬有礼的说道：“在下齐国陈承钰，有幸与各位一同前往夷洲，真真算是难得的缘分，咱们理应先认识一下才是。”
　　他话音刚落，就有人跟在后面应道：“还是嘉王您想得周到，在下齐国尚书令之子孙耀祥。”
　　“魏国凌城秦苏叶。”
　　“贫僧空空。”
　　有人照顾嘉王的面子，但也有人看不惯陈承钰假模假样的德行，不远处一个身着黑色劲装，手持墨色长剑的少年至始至终没抬头看他一眼，只是默默擦着剑，眼神漠然而又不屑。
　　陆昀悄悄转头对顾朝夕咬着耳朵：“齐国嘉王素来有礼贤下士的美名，但实际上心思狭隘，脾气还没脸好。那个脸和衣服一样黑的是楚国大将军之子孟尧，天生神力，习武天赋极佳，骄傲却不自大，勉勉强强算是个人物。另外，那边角落里的黄色宫装女子，是我魏国的长公主赵锦岚，大气豪爽，不止通书画，还擅骑射，心智过人，能力卓绝，最重要的是长得太好看。”

　　“小女子柳萋萋，齐国丞相之女。”一道柔美至极的声音打断了陆昀的话，同时也吸引了在场大部分人的注意。
　　只见这柳萋萋十三四的样子，柳叶眉，桃花眼，樱桃小口一点点，肤色雪白，秀发乌黑，杨柳细腰扶风态，端的是柔弱似水的娇俏样子，那一口轻声软语，不自觉勾动了多少人的心思。
　　陆昀双眼微眯，一改之前漫不经心的样子，对着顾朝夕嘱咐道：“这个柳萋萋有问题，不知怎么顶了她嫡姐柳如玥的名字，还是柳丞相亲自发的话，小心，别着了她的道。”
　　顾朝夕闻言，不由得转头看了那柳萋萋一眼，却阴差阳错让她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这小白花，是看上了孟尧？

　　各自介绍完之后，刚刚散乱的几十人慢慢发展为三个圈子，隐隐以陈承钰、孟尧和赵锦岚为中心，而正在众人联络感情的时候，突然感到仙舟剧烈的晃动了一下。
　　“吼——”一声巨啸响起，随之而来的是海面翻卷不停的浪花，海浪拍击在仙舟之上，仙舟开始慢慢摇晃。
　　人群中受到惊吓而发出的尖叫声此起彼伏，还有人下意识的乱跑起来。
　　“安静，所有人不准乱动，都给我好好待在原地。”
　　不得不说，虽然话不好听，但此刻听到程鹭的声音，还是让人们不安的内心变得平静下来。
　　此刻，海依旧是蓝的，只是空气中的腥气由淡淡的转为浓郁，海中的游鱼翻腾个不停，一改刚才的温顺，变的狂躁起来，一条接着一条，直冲着仙舟用力撞着，四周慢慢被鱼群包围起来。
　　突然，舟身覆盖一片白光，鱼群猛地被光罩弹了出去，顿时死伤无数，周围海域被鲜血染红，剩下的鱼群变得急躁起来，围绕着仙舟转着圈圈，却始终不敢靠近。
　　“吼——”
　　又是一声巨吼，此时这道声音的主人才真正出现在人们面前，只见这只海兽身长二十多丈，蛟首鱼身，身上布满墨色麟甲，腹部还伸出两只爪子，在水中张牙舞爪的，张狂得很。
　　最重要的是，在它的叫声之后，周围聚集的不再是普通的鱼群，还多了些奇形怪状的小海兽，它们没有像鱼群一样凭借身体力量硬撞，而是远远的隔着一段距离，对着仙舟释放法术。
　　一时间仙舟的防护罩受到密集的猛烈攻击。

　　程鹭见状，迅速的指派了任务：“留两人保护这群凡人，剩下的出去对付那些小海兽，我去会会那只混元期的蛟首鱼妖，正好我还缺妖丹呢！”
　　说完，手持凤血剑，一马当先的飞了出去，其余弟子也跟在他身后，去寻海兽斗法。
　　众弟子与小海兽的战斗让人眼花缭乱，术法层出不尽，每个人的战斗方式都不同，武修御器、灵修施术，不一会，海面上就漂浮着不少海兽的尸体。
　　而另外一边程鹭的战斗则更加激烈，他们修为相当，都是混元期，虽海兽低了一个小阶级，但这毕竟是海里，程鹭竟被隐隐压制，要不是有手上的凤血剑，说不定他会打的更为艰难。
　　“血月斩。”程鹭使出他的成名绝技，强大的破坏力在剑斩出的一瞬间呈现出来，一道血红的剑痕划破天际，甚至浅浅的留下一丝空间印记，当它作用在海兽的身躯上时，这头海兽惨叫一声，侧爪上方被撕裂开来，黑色的鳞片瞬间散落在海上，带下成块的血肉。
　　这头海兽明显被程鹭杀出了更大的血性，嘶吼一声，向程鹭发出一道约十丈的水龙，水龙乘着风呼啸而来，在海上明显无处躲避的程鹭顺势被水龙卷了进去，仙舟内发出一道道惊呼。
　　但没过多久，一道剑影横劈而出，程鹭从缝隙出来后立即转身：“凤月十三痕。”砰地一声，水龙炸开。
　　海兽见状想要转身逃跑，身后程鹭死盯着他，挥剑向前轻轻一击，这一击比不上血月斩华丽莫测，也不上凤月十三痕猛烈恢弘，反倒有一种大道至简，返璞归真的感觉，而在它击中海兽咽喉的时候，血液迸射而出，它只是微微一顿，就跌落至海中，慢慢沉落。
　　程鹭跟着进入海中，收获自己的战利品。

　　人群中有人问道：“最后一招，叫什么名字？”
　　一个看守他们的修士眼中怀着崇敬，看着程鹭的方向，回答道“那是真人的本命剑招，锁风。”
　　顾朝夕还没从刚刚的惊艳中抽出心神，她抬头看着才进行过战斗的天空，一丝血色还在空气中蔓延，听着自己剧烈如鼓声般的心跳，她仿佛明白了，所谓仙路。
　　你死我活，生死各安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