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仙凡有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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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天，阳光拂柳，春意浓浓。
街道上，人来人往，行色匆匆。
“别怕，他们没追上来，我们快些离开这里，一直往西走，去宁安，到了那我们就安全了。”
“这是我的事，本与你无关，你回去吧。”
“你不明白么，我回不去了，从我离开陆府的时候，我就回不去了。”
少女执拗的看着面色苍白却依旧俊秀的少年，即使沦落到如此地步仍然风采卓绝，这样的人，她等了许久的人，她怎能放手。
夕阳的掩映下，二人的身影拉长交织，仿佛诉说着日后纠缠的命运。
记忆回溯，陆嫣慢慢睁开眼睛，刚从梦中苏醒，眼前还有些恍惚。
还是一样的小屋，破旧而又空旷，屋里很简陋，桌上放着一碗早已变凉的水，空气中夹杂着冬日的寒冷，照不到半点阳光，也清不掉她常年缠绵病榻的阴郁。
最近她总是在半梦半醒中，一直梦到以前的事，好多之前记不清的，在梦里都想了起来。
油灯在木桌上忽闪，冷风从门缝透过，一个小小的身影从门后钻出。
“陆姨，我从马婶那里煮了点粥，还熬了药，我扶您起来。”
陆嫣看着小小的人儿，脸色苍白，五官却精致得很，只是瘦弱的身子甚至撑不起衣衫，洗得发白的衣服在身上过于宽大，看着有些滑稽。
女孩动作很轻很小心，陆嫣被喂了那碗没有几粒米的清粥，却拒绝了喝药。
“夕儿，不要再花钱买药了，浪费钱而已。”
陆嫣看着她，眼神慈爱却又充满愧疚，她的身体她自己知道，早已油尽灯枯，撑不了多久了。
看着手上没送出去的药，顾朝夕心底不由咯噔一声，感受着头上被轻轻抚摸的温暖，心里却止不住的冒着寒气。
“多活了这些年，已经够了，人啊，不能太贪婪。”
头上的手顿了顿，陆嫣的语气充满唏嘘与释然。
“对不起，一直以来，都是让你一个孩子照顾我，如果，如果以后我不在了，你就去元城陆家，报上我的名字，他们会帮你的，你还小，不能再一个人生活了。”
顾朝夕只是静静听着，一句话都没说。
她曾经只是个孤儿，甚至可以说是个乞儿，无父无母，无人照顾，去东边讨碗饭，去西边捡件衣，那时候陆嫣总会送她吃的穿的，让她不怕会饿死冻死。
后来，阴差阳错，她救了陆嫣的命，一直照顾她到现在。
陆嫣觉得亏欠她，但其实她很感激，感激陆嫣，让她有个家。
夜晚，月色清凉，稀稀疏疏的树叶在寒风的侵袭下沙沙作响，陆嫣仿佛又梦见了那个她爱过恨过却始终难忘的人。
十年前他们逃到宁安，安稳后便成了亲，洞房花烛夜的龙凤双烛是她亲自选的，那蜡烛一直烧啊烧，一直烧到天明。
他们的生活很平淡，没有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但对她来说，已经足够。
她一直以为生活会这么继续下去，直到那一天。
傍晚，天下着雨，电闪雷鸣，风一直吹，吹得树影摇晃。
他很晚才回家，脸色很难看，像是挣扎，像是疯狂。
“嫣儿。”
他唤着她的名字慢慢走进，心里已经做出了决定。
匕首刺进她的胸口，深入三分，一滴心口血被一个精致的有着山水图样的青瓷瓶装好。
剧烈的疼痛袭来，比疼痛更甚的，是心底的寒凉。
她张口想问，却发不出声音，倒下的那刻，手指抽动着，仿佛想要抓住什么。
从始至终，他也只说了一句，对不起。
那日是她看过最大的雨，最冰冷的夜。
也成为她最不愿想起的回忆。
陆嫣幽幽转醒，张了张口，却没再发出一个字，眼前还是当年他那决绝的背影，与黑夜交融，凌厉又无情，在她闭上眼的时候，耳边仿佛又传来那四个字：我不后悔。
一滴清泪从陆嫣脸上滑落，是她忘了呀，他永远是这样的，眉是直的，心是硬的，人是冷的，常年穿着黑衣，一如眉间消不散的清冷疏离，是她天真的以为自己是不一样的。
其实，她和别人，从来都没什么不同。
第二天一早，顾朝夕早早就起了，今天她还要上山采药，帮吴妈洗衣服，还要去买些米，家里米快不够了。
这些年她一直是这么过来的，做着自己能做的活，受着好心人能给的接济。
快到年末了，天气冷了很多，过些日子就要下雪了，她该想办法弄些厚厚的被子了。
脑子里想着接下来的日子，手脚却轻轻的，生怕吵醒了还在熟睡的人，等她像往常一样帮着陆嫣掖被角的时候，突然感到手下的温度有些凉。
顾朝夕吸了一口气，看了看陆嫣青白的脸色，右手颤抖着慢慢向着鼻息探去。
“咣噔——”
她身子一晃，碰倒了身后的药碗，破碎的瓷片在地上绽放，搅动一池平静。
终于，又剩她一个人了。
陆嫣的丧礼办的很简陋，顾朝夕执意花了全部家当，为她挑了个像样的地方长眠，这里是宁安城最美最安静的地方，冬日里还会开着成片的雪绒花。
背靠群山，墓碑朝北，面向她生时再回不去的元城。
顾朝夕轻轻抚摸着墓碑上的刻字，一下一下，仿佛这样就能够抚平心上的伤痛。
她姓顾，因为早年带她的乞丐姓顾，而朝夕这个名字是陆嫣起的。
她明白是什么意思。
不求长生，只盼朝夕。
其实，也只不过一场笑话罢了。
老乞丐死后，她没处去，那个下雨的夜晚，不知怎么就走到了陆嫣家门口，本想厚着脸皮躲会雨，却没想到看到那样一幕。
她亲眼看到那个人是如何一剑刺向陆嫣的，没有一丝情谊，果断又决然。
陆嫣一直想要知道原因，到死都想知道。
其实她是知道的，但一直没说。
她不知道要怎样告诉一个单纯又善良的人，那个她最爱的男人之所以要杀她，仅仅因为要脱凡入道，斩去尘缘！
顾朝夕亲耳听到，他与那老道的对话。
“仙路莽莽，入道艰难，红尘虚度，皆为虚妄，既应无情之道，何不斩断尘缘，求大道，觅长生！”
“你可曾后悔？”
“我不后悔。”
“尘缘已斩，未来通天三千路，尽可畅行！”
顾朝夕一直躲着，那老道或许发现了她，或许没发现，一直等到他们走远，她才跑出来，看着陆嫣还有气，急忙找了大夫。
从那一刻起，她才明白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大道无情，仙凡有别，从来就不是说说而已。
几日后，顾朝夕离开了宁安城。
她想去找修仙的路。
顾朝夕所在的地方名为极洲，共分三个国家，齐国、魏国、楚国。
宁安城位于极洲最西处，不属于任何一国。
听说海上有仙路，通往海外岛，岛上有仙人，修炼得长生。
顾朝夕想要修炼，不求长生，只想要一个答案。
经过打听，顾朝夕发现极洲仅仅只有三个天赋测试点，齐国的云城、魏国的风城、楚国的阳城。
每年五月，所有天赋者都会被带到元城，从那里离开极洲。
而她要做的只是到测试点测试，一旦有修炼天赋，后面的事就不用她操心了。
云城，是个很繁荣的地方，也是离顾朝夕最近的测试点。
又是一年冬去春来，云城迎来了新一轮的繁华，九街十八巷里，卖点心的，卖胭脂的，成衣店，珠宝阁，沿着街道一路看去，竟没重样的。
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有无数的人来到这里，想象自己能够鱼跃龙门，一朝升天。
顾朝夕又没银子了，好不容易到了云城，却连测试费都掏不出来了。
这一路上，她走过两个城池，五个村庄，每次花光了钱，都会留在一个地方，打个杂工，攒两串铜钱。
人家看她年纪小，都不想收她，只有那事多钱少喜欢贪便宜的老板喜欢要她。
城南孙记药堂的东家，孙大掌柜，是云城里出了名的给的工钱少，但这人有个优点，工钱压得再低，也会按时日结。
顾朝夕表示不在意，反正别的人也不会要她，工钱低就低吧，总比饿死吃土强。
从山上采了一筐的药草，一棵棵保护的都小心翼翼的。
顾朝夕觉得当年照顾陆嫣也就这样了。
孙大掌柜在柜台上挑挑拣拣，肥厚的大手在筐里掏来掏去，瞧瞧这，点点那，时不时还吧唧吧唧嘴，她实在是不忍心看下去了。
辣眼睛，不知道的还以为筐里装的都是玉石呢，最低级的草药，也就孙掌柜能一棵一棵挨个检查。
孙大掌柜忙活完，像摸像样的用着真丝小手绢擦了擦手上的泥，眼珠子转了转，瞥了顾朝夕一眼，打量她还没柜台高的个子和那身破旧的衣衫，清了清嗓子，漫不经心的说道：“这么低级的草药，还这么点，要不是看在你小小年纪的份上，我都不收，二十个铜板，不要你就走。”
“好，麻烦您了。”
孙掌柜挑了挑眉，像是奇怪这小孩怎么没抬价，但正中他心思，也就没做计较，反正赚的是他，管她呢！
于是他乐呵呵的笑得慈祥，一枚一枚数出看上去最丑最旧的铜钱，小心递给了顾朝夕，还不放心嘱咐道：“拿好了啊，不少钱呢！”
看着顾朝夕点了点头转身准备离开，好像突然想起什么，忙叫住她，在她后面喊道：“以后要是还采草药，就往这送啊，绝对童叟无欺！”
顾朝夕听了撇撇嘴，都说这孙掌柜有个外号叫铁算盘，要她来说，铁公鸡还差不多，一毛不拔，还能占便宜，听说攒下来的钱能多纳一房小妾呢，同样是掌柜，就属他最优秀！
攒了几天的苦汗钱，顾朝夕总算凑够了测试的费用。
等看到血液滴在玉石上引发的光芒时，她不由松了口气。
总算不用当廉价劳动力了，也不用当黑户渡海了呢！
真好！
作者有话说第1章 仙凡有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