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锦觅）香蜜沉沉烬如霜之此心安处是吾乡》珺临天下那一年

9、战！

　　昏昏沉沉睡了过去，醒来时天已大亮。
　　手指轻轻抚上胸口，那里已经不痛也不冷了，只是不知为何有点怪怪的。
　　与凤凰在凡间的恩怨纠缠，与小鱼仙倌经历的锦绣安宁，仿若镜花水月，虽一桩桩一件件记得清楚，却又都像是别人的故事，而我只是一个身在局外的看客，体味着剧中人的悲喜，曲终人散便又无悲无喜了。
　　就像前几日，我觉得自己特别喜欢凤凰，昨日我又觉着自己爱的是小鱼仙倌，爱到命都可以给他，待得今日却又似乎他俩皆可，和谁在一起都无甚差别。
　　难道真如爹爹所言，我还真是小孩子心性？
　　既然两者皆可，想想那还是选择小鱼仙倌妥帖。
　　往大了说，我俩的婚约乃是上神之誓，名正言顺，与他一起才是顺理成章；往小了说，小鱼仙倌等我这个不知身在何处的未婚妻几千年，对我又甚是温柔体贴，我无论如何也不该负了他才是。
　　故而，当爹爹问我主意时，我一口答应请爹爹拿主意便是。如此讨好卖乖，果然逗得他老人家笑逐颜开。
　　我知爹爹素来偏爱小鱼仙倌，对凤凰倒是顾虑重重，见他今日此开怀，更觉着自己选得没错，越发觉着小鱼仙倌乃是我的良人。从今以后翁婿和睦，一家和乐，岂不美哉。
　　如此，婚期将近，我便随爹爹住回了洛湘府学习天界的规矩，免得大婚时给爹爹和小鱼仙倌丢人。
　　只是不曾想凤凰这厮消息倒是灵通，回到洛湘府不到半日光景他便匆匆赶来了。
　　我闭着眼睛对守门仙童挥了挥手，干脆道：“不见。”
　　爹爹的话言犹在耳，既然选定了夜神那便断然不要再与火神牵扯不清，不要再伤了夜神殿下的心。对此，我深以为然。
　　小仙童蹭蹭前去回绝，我安下心来赏花品茶。谁知不过片刻功夫，凤凰居然铁青着脸一阵风似的闯了进来，身后跟着那迈着小碎步颇显为难的小仙童。
　　呃，这凤凰……怎地好端端一夜之间便从清高堕落成了无赖？今日斗姆元君开坛讲法，六界诸神众仙皆赴。爹爹去了，润玉仙倌去了，月下仙人去了，总之神仙们包括天帝似乎都去了，凤凰却怎么还未去？
　　凤凰一把将我从石凳上拉起，那小仙童怯怯地看了我一眼，恭敬地一扫拂尘躬身下去，我磨了磨后槽牙，暗恨今日爹爹和小鱼仙倌均不在府上，护我不得。
　　“你今日为何不肯见我？”
　　凤凰一进来就对我兴师问罪，我当下心有不喜。
　　哼，泥人尚且还有三分土性呢，何况我是个花人！
　　“不光今日，火神殿下，我们以后也少见面。我终归是要和夜神殿下成亲的。”
　　“你说什么？！”
　　凤凰面色白了一白，满眼的不敢置信，一脸懵智，就像当年烧焦被我捡到时一样，呆头呆脑。
　　看到他这副模样，我才燃起的火气又生生按捺了下去。
　　罢了罢了，人都说长嫂如母，我以后既是要嫁与小鱼仙倌的，那便是他的嫂嫂，对“不懂事”的小叔叔，还是要谆谆教导才是。
　　这样想着，便放缓了语气：
　　“你跟我一处，爹爹为难，临秀姨为难，天帝为难，长芳主为难，夜神也为难，此等为难的事，那一定是错的。”
　　本以为把这么浅显得道理掰扯给他听，他总该明白了吧。谁知他凤眼一瞪，急急辩道：
　　“情爱之事，何来对错。锦觅，我的心你是知晓的。何况我们是两情相悦……”
　　我心下一惊，完了完了，凡尘那些旧事我现在自认算是看破了，怎的这位小叔叔还在耿耿于怀。小鱼仙倌还不知晓我俩曾互生情愫之事，如若知晓，恼我怨我我倒是不怕，总归他也是舍不得对我不好的，可若是他自身生受着，独自伤神，那我岂不罪过。
　　何况，那夜小鱼仙倌的话，我仍是字字句句记在心里，虽不知那日他为何显得如此悲伤，但现下想来，心里还是极不忍的。故而急忙打断他：
　　“火神殿下，我们确实曾两情相悦，可那不过是生为凡人的血气之勇，而不是现在。”
　　他面色一沉，顿时压力剧增，连庭院中鸟儿虫儿都噤了声，安静得骇人。
　　“我断不会让你和夜神成婚的！”
　　良久沉默后，他低声道。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缓慢而坚定。好像是几颗钉子，嚼烂了，咬碎了，再一颗一颗吐出来。
　　我本慑于他的威压大气都没敢喘，然听他这么一说刚刚被压下去的火气“噌”的又冒起来了。一把挥开他的手：
　　“难道你没听说过，举头三尺有神明，毁人姻缘者下地狱吗。你不怕吗？”
　　我一时气极，不啻用所能想到最恶毒的话予以回击。
　　这门亲事，爹爹欢喜，众芳主欢喜，小鱼仙倌欢喜，我也欢喜，凭什么你说不让就不让！莫名其妙！
　　凤凰微微一窒，或许没想到我会对他说得这般不留情面。只是他脾气向来喜怒不定，只片刻，他又面色一变，陷入一团浓郁的忧伤之中，眉间轻愁：
　　“我自己便是神，下地狱又如何。这天地间，岂有我旭凤惧怕之物。”
　　微叹一口气，像是刚才的话语已经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气息微微有些颤抖：
　　“要说让我唯一惧怕的，就是你的心思。我不知道你为何突然改变主意……”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一亮，猛地上前一步，紧紧抓住我的手：
　　“……是不是有什么人逼你，或者是我做了什么让你为难的事，你说与我听，我去解决……”
　　我的手被捏得生疼，感觉手腕在他的力道下几要断开，越发不耐，将他的手一把挥开：
　　“火神殿下，你现在就在做让我为难的事情啊！”
　　现下想想，爹爹说的果然不错，这凤凰高高在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惯了，便要处处顺着他的心意。也不想想今日这段话若是传扬出去，让爹爹和小鱼仙倌知道了，那会让他们多为难，又将我置于何地。
　　况且，细细想来，让我为难的事似乎都和他有关，一个天后陛下恨不能将我焚骨扬灰，一个不清不楚的穗禾公主将我视作眼中钉、肉中刺，因为他我成了众矢之的，而他却对这些似乎视而不见，反倒问我有何为难之事。
　　难道要我说，你的母神大人曾在我娘的灵位前加害于我，要不是爹爹及时赶到救下我，我早已被琉璃净火化成一培花泥，随了我娘了；你的穗禾表妹堂堂鸟族首领，若不是你拒绝得不清不楚、不干不脆，何以总是以你未婚妻自居。
　　你自己也不见洒扫干净，却来断我与小鱼仙倌好好的姻缘，真真是可气！可恨！
　　“今日是斗姆元君开坛讲法之日，如果你去晚了的话恐怕不太好吧。”
　　我摆摆手，不愿再说，总之话不投机半句多，多说无益，还是早早打发开去的好。
　　凤凰目光沉沉，凝视我半晌，见我毫不所动，方咽下两口气，似是把千言万语连带苦涩不甘狠狠咽回肚中。
　　“我只当你今日一时糊涂，我等你想明白……”
　　我忍不住头痛得皱起眉，不想凤凰竟是这般执拗的性子，这可叫我如何是好。
　　见他转身离去，我方微微松了口气。谁知未走几步，他忽然停了下来，我心下一紧。
　　他转过头，脸色纠结，半晌方犹豫道：
　　“天界不比花界，你自己多留心，尤其是不要靠近我母神……”
　　阿弥陀佛，你好歹也算知道这位天后陛下对我来者不善啊。
　　我微微苦笑，凤凰啊凤凰，你肯这么说我也算得你对我有心了。
　　可当初我为何跟着你来这天界，你不是不知。天后害得我挚友柔柔再一次为了我元神俱灭，我本意是想救她，却再一次害了她，你可能理解我的心情？
　　天后是你母神，我不求你为我讨回这个公道也就罢了，可你这木鱼脑袋也不想想，这天界说小不小，说大却也不大，天后娘娘若是有意找茬，又岂是我想避就能避得开的？何况以后若是嫁到这天界，难道还要我这夜神之妻、水神花神之女躲她千年万年？
　　那将小鱼仙倌至于何地？将我爹爹与娘亲至于何地？将我置于何地！
　　因此，当谎称奉太上老君之命邀我去品丹药的仙童被我看穿是天后的侍女时，我不动声色，略一沉吟。
　　若是避无可避……那好！
　　我轻轻一扣茶杯，微微一笑。
　　今日，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