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落流月缓归矣》醒醒未醒

47、第 47 章

　　等白羽琳清醒过来后，发现伤口处竟然已好了大半。这几日月影还是会来看她，但再没有为难她，多是看一下她的伤势，也没多说什么。

　　白羽琳总觉得气氛变得古怪，和之前的大不同，但也说不清古怪在哪里。虽然月影对她的态度好似有所好转，但这种表面的平和反而让她更加恐慌。

　　他还是之前那般对她冷言相向，却在某些地方让她感到了他的矛盾。例如之前他会偶尔在暗处看着她的一举一动，过来时会不自觉地看看她手腕上的伤，还有脖颈的伤。虽然他的脸色总是冷厉，却不似之前那么有戾气。偶尔片刻间的深深眼神，让白羽琳十分错愕。

　　她很多次想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在这个地方要留她到何日，但终究被自己咽了下去。

　　有些瞬间，她恍惚地觉得两人之间的相处，居然到达了一种平衡。如果以后能这样相安无事也好，但她冥冥之中总觉得还会发生什么事。

　　月影既然带着她到了这个地方，怕是没有那么简单。

　　毕竟，他还是对她充满了仇恨。

　　她知道，就算逃了也没用。

　　就这样又过了数日，一天，院子里冷不丁飞进一只白色的鸽子，鸽子停在门窗前不走，一只腿上缠着灰色的细绳。

　　白羽琳又惊又喜，这分明是讲武堂中她认养的鸽子，从雏鸟养到大，只熟悉她的气味。

　　讲武堂中每个侠士在正式进来后都可以领取一只特属的信鸽，每只信鸽都熟悉主人的气味，就算主人在千里之外，也能慢慢找到。所以信鸽被用来成员间互相传信之用。

　　鸽子乖顺地站着，雪白饱满的脖颈一伸一探，等着熟人过来。

　　“难道是小夕？”

　　白羽琳轻轻取下鸽子细脚上的白布，展开来，一行小字映入眼帘：

　　白姐姐，许久不见，是否出了事？

　　——乘风

　　乘风......居然是他......

　　白羽琳意想不到他会给自己传信，心下暗想，应该是之前一段时间与乘风接触多了些，没想到他已将自己的来去挂在了心上。

　　她默默看着字迹不动声色，想了开去，不觉身边光线一暗，一个黑色影子移将过来。

　　片刻后，手中的布条猛地被夺了去。

　　白羽琳一惊，不知道什么时候月影已到了她的身边。

　　身边的男子呼吸声渐重，两指夹着那已泛黄的白布条，一指一按摩搓，布条被卷成细条。接着，那只粗糙的手青筋腾起，食指一瞬弹，布条立刻崩裂成丝。

　　空气一时寂静地可怕，周围几尺的范围内都能感受到一股莫名的腾腾气息。

　　身侧的男子缓缓将脸转过来，虽有准备，白羽琳还是被惊跳了一下。

　　他眼波颤动，眉头紧蹙，嘴角也在抽动。那眼中的锐利光芒如针刺一般钉住了眼前的女子。

　　空气寂静，阴郁的男子眼瞳深如黑夜。不知道为什么，那神情好像是要质问。

　　白羽琳被那强烈的眼神和他整个人怒火中烧的气息逼得后退两步，心下急思：为什么他看到乘风的字条会一下子变得这么奇怪？

　　这两人的师徒关系到今日她也没有明白过来，也没有问他。她总感觉他对乘风绝无平常师徒关系上的关爱，从上两次他出手重伤乘风就可以得知。恐怕他们之间也有恩怨。

　　白羽琳看着细碎飘去的白丝，道出了心中的疑惑：“你好像很不喜欢乘风？既然如此，为何会收他为徒？”

　　她不知道面前的男子心中已百转千回。

　　月影直直看着她，不言语，面上神情却瞬息万变。

　　白羽琳感到了莫名的慌乱，她低身要去安抚那只信鸽，被月影猛地抓住了手臂。

　　“你和乘风什么关系？”

　　突然间，月影低低沉沉发出疑问，语气含冰。

　　白羽琳没料到他会如此发问，略感奇怪，手臂处被抓得生疼，厉声：“你先放开我！”

　　他指力刚劲，那愤怒一抓，白羽琳感觉手臂就如被什么刚硬的东西戳到了一般。

　　面前的男子眼里火苗腾跃，似乎在等一个重大的宣判。

　　“我问，你和乘风是什么关系？”他厉声重复。

　　“乘风是我在讲武堂认识的，算是半个同盟，也是我很看好的一个小晚辈。他很久没看到我，可能是担心我了，所以传了纸条。”说到后一句时，白羽琳声音冷不丁轻了下来，因为她发现月影眼里的厉光随着听到某些字眼时陡然间化为了利剑。

　　“担心你？”月影一字一字，字字冒寒。

　　“很久没看到你？他需要天天看着你吗？”他语速加快，眼中越加阴沉。

　　窗台雪白的鸽子似乎也感受到了近处男子的凛然之气，扑腾着翅膀飞远了一点躲灾。

　　他看了一眼惊慌地跳到窗框上的白鸽，冷笑：“看来你们熟悉得很啊，连他的信鸽都能这样在极远的地方找到你。”

　　白羽琳一语凝噎，但听他意会错了讲武堂的专属信鸽，补充道：“这不是他的信鸽，是我的。”

　　月影脸色又是一变，气息加重：“你的？他能这么自如地用你的东西？”

　　白羽琳这时在他的话中觉察到了丝丝古怪，当下解释道：“讲武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专属信鸽，那些信鸽不同于一般的信鸽，经过特殊的训练后，每只养成熟的信鸽就算在千里之外也能找到主人，所以被专门用作成员间的互相传信。至于如何让鸽子在不同的地方找到人，这也是我们讲武堂的秘密之一，就连我们这些养鸽人也只是略知一二。”

　　她一口气道来，发现他的神情终于有点缓和。

　　“哦？”他松开了抓在她臂膀上的手，一伸手，对面的鸽子顿时失去了平衡力，被凭空吸附到掌中抓住。

　　白羽琳瞪大了眼睛，慌忙喊道：“别伤害鸽子啊！”

　　月影将一团颤栗着的雪白捏在掌中，忽然间鸽子全身剧烈扑腾，很快地身上泛起丝丝殷红，从月影的手中滑下来一个翅膀和零落的几片羽毛。

　　折翼的鸽子掉到地上疯狂翻动。他，居然硬生生地扯下了鸽子的一个翅膀！

　　“你！”白羽琳只觉得一口尖锐之气急升到喉咙中，惊愕愤怒地说不出话来。她连忙过去轻轻捧起受伤的鸽子，开始给它处理伤口，其中几次抬头间，瞪向月影的目光充满了怒意。

　　从未在她脸上看到过这种愤恨的神情，月影心中咯噔一下，脸上神色却是未变。

　　白羽琳低下头去，不再顾他。那鸽子仿佛有灵性，在她手中乖乖等候着医治。

　　不知不觉间，身侧的黑影慢慢踱步出了房门。

　　白羽琳并不知道此刻那个人的心中何等慌乱。

　　*** ***

　　当白羽琳被月影囚禁的这段日子里，另外一个女子也正经历着艰难痛苦的阶段。

　　金碧辉煌的宫殿，精致地细微处都透着非凡。

　　园内娇俏的少女遍布，做着不同的活儿。只是在干活的间隙，大家三三两两聚集，会窸窸窣窣谈论一些八卦。而最近大伙儿似乎特别来劲，一趁空档就立马围成一团，活都放在了一边。

　　“像郡主这样的天仙儿，怎么会喜欢上那么一个其貌不扬的人。郡主肯定是在外头的时候中了什么邪门歪道，才会丧失理智。那可是个换个正常人家的普通女子也瞧不上的人啊！”

　　“问题是那个男的是个道士，说不定会什么妖术。长得不算特别难看，但就是特别奇怪，感觉像是相书上说的怪相，总之和郡主一个天一个地。”

　　“可是郡主这次要死要活的，王妃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没想到从小喜欢的东西都特别精致、让大家竞相效仿的郡主，遇到人生大事居然这么糊涂！”

　　“这怎么可能是郡主自己的意思，肯定是鬼迷心窍中了邪术。这外头的世界还真是可怕，王妃以后应该不会再让她出去了。”

　　“对啊，现在郡主就每天被关起来了，房门紧锁，有侍卫守着。王妃这次是狠心了，之前多宝贝郡主啊！”

　　“那还不是为了郡主好嘛，难道让她出去和那个丑道士鬼混嘛？哟~我都不敢去想了。”

　　一处小门的屋檐上，一个背着小弓箭的少年将这些对话尽数听了下来。他一袭道服在身，全身瑟瑟发抖。他十指全戳在瓦片上，指尖泛白。近处的瓦片被溅到一滴无色的液体，细微地不可见。

　　当白羽琳全心照顾受伤的鸽子时，院子另外一侧的房外，黑衣男子坐在越来越浓的夜色下，喝了一坛又一坛的酒。

　　他用一坛一坛的酒压抑心中汹涌澎湃的慌乱，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在意什么。

　　脑海中断断续续浮现出了白羽琳和乘风在他面前的好几次互动。

　　他们眼神对视，互相关怀。一方受伤，总有另一方拼死相救。每当那样的时候，两人几乎是互相贴着的，一个搀扶着另一个。

　　他越想越狂躁，终于忍不住猛地将面前满满的一坛酒砸得粉碎，接着又一拳一拳重重砸向地上的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