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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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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儿怀孕了,但是她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怀孕。
花儿只有十二岁,还是一个无忧无虑、活泼好动的孩子。平常蹦蹦跳跳惯了,她并没觉出自己有什么异样,只是在开初一段时间,她在玩着玩着的时候,会突然觉得自己的心空空的,嘴淡淡的,特别特别的想吃东西。每有这种感觉的时候,她就会跑到村上代销店,找她的五爷爷给她买吃的。
代销店就三间门面,由两道小门连通着,中间卖些农家日常生活用品以及村上所有小孩子的零食,左边是茶馆,右边是麻将铺子。
五爷爷在麻将铺子里,但他从不打牌,只坐在五奶奶旁边,手搭着五奶奶的肩,指点着五奶奶出牌。
五爷爷和五奶奶都才五十出头,但看起来都还年轻。他们在村上算是有脸有面的人物。五爷爷早年在外走南闯北的做生意,很赚了些钱。村人都不知道这五爷爷具体赚得有多少,只看五奶奶手上戴的、身上穿的,就足以让村里媳妇们望尘莫及了。他们的儿子也让他们骄傲,不仅是村里第一个考出去的大学生,还没让他们操一分心,就在外省一个大城市里落了脚,生了根。五爷爷这两年也就没再出去跑,两口子闲的没事,几乎就长扎在了这牌桌上。
五奶奶是个天生的大嗓门,爱吹牛,爱显摆,许是闲得太无聊了,也爱东家长西家短的搬弄一些是非。所以,村人便给她起了一个外号:大喇叭!尽管五奶奶随时都会有意无意的向村人眩耀自家是如何如何的有钱,她又如何如何的把钱看不在眼里,但在牌桌上,她却并没显示出她应有的大方,为着一元两元的都会跟人家争个面红耳赤。
村人的赌注不大,最多两元到头,村人只作农闲时的娱乐,五奶奶却很在意输赢。赢了就叽叽呱呱,又是笑又是唱的,输了就黑着一张脸,骂爹骂娘,甩牌拍桌子。有好长一段时间,村人都不爱跟她一桌了。五爷爷就私下里找村人们说好话,谁要陪五奶奶打了牌,那么,当天赢的归他们,输了五爷爷就贴起。村人有些过意不去,说这样五爷爷就亏大了,五爷爷说,吃点亏没什么,只要五奶奶高兴就行。村人才看在五爷爷的面子上,忍了五奶奶只在牌桌上才有的坏脾气。
这天许是五奶奶赢钱了,嘴里哼哼着,看到花儿又来要吃的,她就从牌桌上抽出一块钱,说:“拿去吧,塞你那张好吃的嘴!”
花儿调皮地冲五奶奶一吐舌头,抓过钱就跑到隔壁买那种又辣又麻廉价到五毛钱两袋的油炸面制品。
五奶奶便说:“你们可看见了,这娃成了咱家的孙女了。她自家爷爷就在那边喝茶,都不去要,偏要来找咱家要。”
村人说:“也是你们心好啊,自家兄弟,帮扶帮扶也是应该的。”
五奶奶撇撇嘴,说:“说是兄弟,到底还隔着一层,他亲兄弟也没这样帮扶过他呀。不是咱说大话,他的那个儿,他的这个孙,哪个不是咱家帮他拉扯出来呢?”
“是呀,是呀,大家都看在眼里,他也会把你们记在心里的。”
这个他,也就是花儿的爷爷,坐在这边的茶馆里,当然听到了五奶奶那个大嗓门传过来的话。尽管心里难过,却也不敢过去找五奶奶理论,谁叫咱家的吃人家的嘴软呢?对这个堂弟妹,他是又敬又畏的,敬的是她确实为自家帮扶过不少,畏的又是她那张刀子嘴,在村人面前把自己说的一无是处,让他永远也不能抬起头来做人。所以,他在村人面前,总是一味的少言寡语,既不去参与别人的是非,也不为自己辩说两句。一天除了看好自家的牛,做好自家的地,便是一个人默默地到村上来喝上一杯茶,看会儿电视,眯一会儿觉。不过六十多点的人,看起来倒象七十好几的古稀老人了。连他的儿媳妇,也就是花儿的妈,也看不惯他这一副猥猥琐琐的样子,常把他呼来喝去的。
花儿爷爷也确实是窝囊了一辈子。早年家里成分不好,一直没娶上老婆。兄弟三个,个个穷得叮当响。老二好不容易娶上的老婆没多久也跟着人跑了,留下了一个半傻的儿子。老三勉强成了一个家,靠着一点小手艺过活,算是兄弟三个里最出息的一个了。
四十岁那年,本打算一辈子光棍的花儿爷爷正在家里灰头土脸的生火做饭,五奶奶牵着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孩子上了他家。
她没进门,只在院外把花儿爷爷给叫了出来。花儿爷爷一头雾水,问她做什么。五奶奶笑笑地说:“我给你送个儿子来!”
花儿爷爷看了一眼那个约莫十来岁的孩子,嗫嚅着说:“弟……弟妹,你……就别开俺的玩笑啦,你看俺这样子,养自己都困难哩,哪有能力再养一个这么大的儿子啊。”
五奶奶一拍胸脯说:“放心啦,大哥,还有我们哩。”
花儿爷爷还是不敢接下这个在他看来有些来历不明的烫手山芋。他说:“那……你干么不直接把他养着就是了?”
五奶奶说:“我倒是想养,人家政策不允许呀,咱家不是都有个虎子了吗?大哥,我也是好心为你呀!你看你,总不能就这么一辈子光棍一条吧?到老了总要找个人靠吧?养儿防老,养儿防老,说的就是这个理啊。这娃子乖着哩,快,快叫爹啊。”男孩子果真就叫了一声爹。
花儿爷爷还是第一次听人叫他爹,有些激动,也就有些心动,他摸摸孩子的头,问了句:“这是谁家的娃呀?咋想到要送人呢?”
一问起这,五奶奶便黯然了神色说:“这是咱这次回娘家捡来的娃哩。真真可怜见的!他父母在外面上煤矿,前年出了事,都死了。唯一带他的奶奶去年也病死了,他伯家都不管他,他就在村子里东一家西一家的吃着百家饭。我回娘家时,他就蹭在咱家里好几天不肯走哩。我一想着你是单身,就把他带回来给你当儿子了,现在他有靠,将来你有靠!”
就这样,这男孩便跟了花儿爷爷。五奶奶也果不食言,时不时地帮扶着他们,直到男孩长大娶妻生子,一个像模像样的家庭就这么过起来了。
这个男孩,当然就是花儿的爸爸。花儿爸爸也跟花儿爷爷一样,是个本分的老实人,不多言不多语,却娶了花儿妈那样一个泼辣强悍的女人。从此,这个家庭少了往日的宁静,两个男人常被一个女人呼喝着。
不过,花儿爸爸毕竟年轻气盛,也有被逼急的时候,特别在花儿妈特别过分的喝骂了花儿爷爷后,花儿爸爸就会跟花儿妈两个吵。先是小吵,后是大吵,再后就是动手了。
父母第一次打架的时候,花儿吓得躲到了对面的五奶奶家。五奶奶家的小洋楼是村里修得最早也最漂亮的,宽大阔气。那时五爷爷还在外面没怎么回来,偌大一个家里就五奶奶一个人。许是太寂寞了,她特别喜欢活泼乖巧的花儿,一见到花儿就拉着她的手说:“走,五奶奶给你买糖吃!”
婆孙俩刚要出门,花儿爷爷苦着脸焉焉的走过来,对五奶奶说:“他五婶,你帮我去劝劝吧。”五奶奶对这类事除了热心传播,并没热心参与,她说:“唉呀,你管他那么多做什么?两口子都这样,床头打驾床尾和,外人掺和进去反而不落好。放你的牛去吧,眼不见心不烦!”花儿爷爷果真就牵着牛上山去了。五奶奶也就锁了门,领着花儿上代销店了。
花儿父母的仗并没像五奶奶说的那样床头打了床尾和,反而愈演愈烈,到最后终于停止了争吵打闹,却进入了无声的冷战期。
几年前,村里组织劳务人员出国,说在外国的渔船上打工,五年后就能挣回十几万。花儿爸爸二话没说,就报名出去了。临走前,组织者根据各家情况,为这些劳工预支了一部分工资。花儿家领到了一万元。
有了这一万元钱,花儿妈开始学着五奶奶穿着打扮起来,也经常混在了牌桌上。打着打着她嫌村上的赌资太小了,加上看不惯五奶奶那副咋咋乎乎、小家巴事的样子,就跑到镇上的茶馆里打起大牌来。
花儿妈天天早出晚归,花儿爷爷拿她没法,还觉得这样反而耳根清静,也就随她了。
镇上的茶馆老板是一个四十几岁的男人,老婆出车祸死了,得了些赔偿,他就拿这赔款开了个茶馆,生意还很红火。花儿妈在茶馆里打牌久了,很自然地跟老板熟识起来,两人由开玩笑开始,一来二去地就勾搭上了床。先还有些遮遮掩掩,久来久去,花儿妈干脆以在茶馆里打工为由,家也不回,公然地跟茶馆老板住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