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chapter4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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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地，某操场。
持续高温，所有的训练照常进行。跑完五公里后，身上墨绿色的短袖早不知湿了多少次。
“你后背上有结晶。”风中好像有一个声音在说。
徐皓康下意识地回过头，身后的跑道上空无一人，他在后背上摸了一下，掌心里湿漉漉的，是汗水。他放慢步子，缓缓走了一会儿，在跑道边的草地上躺了下来。
绿草如茵，昨天刚下过雨，草地上还有泥土的芬芳，徐皓康舒展开四肢，闭上了眼睛。
身体一直在下坠，风从耳畔刮过，一片嗡鸣，仿佛噪音一样，然后背包好像挂到了什么，被阻挡了一下，然后继续下坠，无穷无尽地下坠……
小时候经常在刘庄的河里玩水，八九月份是最适合玩水的季节，河水被阳光晒透，连最深处都没有丝毫凉意。可是这里不同，这里的水流很急，很冷，可能也跟受伤失血有关，血液在流走的时候也带走了身体的温度。
鼻子没入水下那一瞬间，他下意识地想要抓住什么，然而徒劳，他不想死，才二十一岁，他想活着回去，青玉山老头的那句话忽然闪过脑海，他还没来得及感慨什么就失去了意识。
“你小子躲在这里啊！让我好找。”
一声暴喝在头顶炸响，徐皓康睁开了眼，脑子里炸裂般地疼着，他按了按眉心，从地上跳了起来。
“队长。”
身边的队长看着比他大几岁，打量着他的脸色说：“怎么，做噩梦了？”
“嗯。”徐皓康含糊应了一声。
“梦见什么了？”
“落水。”
队长脸色僵了一下，“你现在还经常梦见那个？”
徐皓康摇头，“没有，可能最近太累了。”
“那个什么，心理干预，你要真有什么问题，别藏着掖着，过去咨询一下，不丢人。”队长说。
“嗯，我知道。”徐皓康点点头，“队长找我有什么事？”
“什么事，还不是你打报告那件事。”队长立即收起了刚才关怀备至的表情，虎着脸说。
“你才二十九，现在退了，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种损失，我说的是所有人。所以，我希望你再慎重考虑一下。”队长又说。
“让队长失望了，不过，我已经慎重考虑过了。”徐皓康垂着头，脸上挂着淡淡的笑，低声说。
“就因为你爷爷去世？”队长看他这个模样，也没了脾气，终于放缓了语调。
“也不全是，还有一些个人方面的原因。”
“我希望听实话，不想听一些模棱两可的回答。”队长转身向旁边用作训练的工事走去，跳上一块障碍物，席地坐了下来。
徐皓康在队长旁边的地上坐下，背靠着一块半人高的障碍物，身体被周围工事的阴影遮挡，他低头捡起一块石头，“我有个高中同学，也在咱们军，上次奔丧回来，在军区碰到了他。”
队长狐疑道：“高中同学？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起，你接着说。”
“高中的时候，他特别喜欢刷存在感，千方百计引起老师和同学的注意，反正就是这么一个人。所以我那天碰到他，也挺意外的，我说你怎么也来了，他说他进来之前是因为迷枪械，结果进来之后就苦逼了，因为这里每个人都一样，穿着同样的衣服，做同样的事情，喊同样的口号，连内裤袜子都一样，他说来这里之后，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滴水，汇入了大海。他苦逼了一年多，后来有一天他就想，不能就这样退了，还没在这里搞明白是怎么回事呢，怎么能就这样走了，他就开始加劲学习、训练、表现，然后因为进步快，表现突出，就留下来了。后来，又过了很久，他渐渐适应了这样的环境，不过他还是没有放弃做自己，然后就真的出名了，大刷了一把存在感。那次在军区碰到他，他就是去配合拍宣传片的。”
“听着像是个刺头。”队长揉了揉额头，打断了他，“不过你说了这么多，我还是不太明白，他留下来，跟你要走，这中间有什么联系。”
“没有什么联系，我就是从他身上吧，学会了一个词，事在人为。以前，我因为自卑和胆怯……”
队长打断了他，“你说你胆怯，你要是胆小，应该也混不到我手下吧。”
徐皓康苦笑说：“人并不是面对所有事情都天生无畏的。”
队长点头，“行，我暂时认同你这个看法，接着说。”
徐皓康叹息一声，道：“因为那两个原因，我放弃了人生中很重要的东西，现在，我想回去找回来。”
“你是说读大学？你不是读了军校吗？”
“不是，比这个更重要。”徐皓康淡淡说。
“哦，那让我想想。”队长思索了几秒钟，忽然笑了，“是因为姑娘吧？”
“差不多吧。”徐皓康笑笑。
“什么叫差不多，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嗯，我就是想回去追一个人，怕再迟，就真的来不及了。”
“不是我打击你，就你这半天说不出三句话，说出来还常常词不达意的性格，你要是不改呀，我还真不看好你。”
徐皓康低头划拉着碎石块，没有说话。
“行吧，我再考虑考虑，只是，你现在走了真的可惜，回去没什么好位置给你。”
“没关系。”
队长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摇着头走了，边走边在心里寻思，跟徐皓康这个岁数的姑娘，不是二十出头的小女孩，找对象看脸，过日子靠情怀。这个年纪的姑娘找对象的时候肯定都会考虑物质条件，物质就算不是第一因素，也是很重要的一个因素，想到这里，他回头看了徐皓康一眼，心想：你连个屁工作都没有，头顶没片瓦，脚下无寸砖，哪个姑娘愿意跟着你受罪！
远处的夕阳渐渐隐入地平线下，西天的霞光也慢慢黯淡下去，风从远处的林间吹来，身上汗湿的短袖不再贴在后背上，棉质的T恤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干了，徐皓康下意识地抬手在后背上摸了一下，会有盐析出吗？辛宇跟他说过那么多话，他为何偏偏记住这种无厘头的，不觉一阵哂笑。
不知过去许久，徐皓康缓缓曲起麻木的双腿，站起身，向操场外走去。
……
辛宇拿着外卖推开房门，手里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他看了眼来电显示，接通后随手按了扬声器。
“小宇。”
“嗯，妈。”辛宇把电话放在茶几上，打开了外卖盒。
“吃饭没有？”
“正准备吃。”
“自己做的？”
“外卖，你最近还好吧？”他点的是附近一家云南米线，需要自己把米线和配菜加进汤里面去。
“挺好的，我这不是跟几个姐妹一起出来玩嘛，路过你这边，打算过来看看你，你要是在家，我就直接过去了。”
“啊？你现在在哪？我过去接你。”辛宇放下筷子说。
“不用，不用，我已经坐上出租车了。”
“那你晚饭吃了没有？”辛宇又问。
“吃了，你不用管我，你忙你的，我等下到了给你打电话。”
“好。”辛宇说。
辛宇默默吃着米线，回想他有多久没有跟妈妈见过面了，上次是国庆节的时候见的，到现在有大半年了。
那天周朗问他，为什么父母离婚他没有告诉大家，他说自己忘了为什么没说。当初他刻意回避这个问题，是为了假装自己还有一个完整的家，现在回想起来，他觉得那时候的自己很傻，就像是钻在沙坑里的鸵鸟，只要把头藏起来，似乎就天下大吉了。后来本科毕业又读研，研究生毕业参加工作，这么多年之后，他才真正释怀，从另外一个角度去看待父母离异这件事，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爸妈是两个极端，一个极度地厌恶干燥，一个热切地怀念着干燥和日晒，无法调和，最终各自选择了新的生活。
那他和徐皓康呢？他们是因为什么分道扬镳的？如果不是周朗这个唯一的见证者，时隔多年，他甚至都要怀疑他和徐皓康是否真的一起走过一段时光。
口腔溃疡还没有彻底好，米线里面的薄荷和辣椒都有刺激性，辛宇吃了几口就忍不住停下来喝水，这一顿饭吃得特别慢，等终于把食物吃尽，门铃也响了起来，辛宇愣了愣，起身走去开门，“妈，你不是说到了打电话吗？”
“我到了地方之后看这里没什么变化，我还记得你单元楼的位置，就自己走上来了。”妈妈笑着说。
辛宇接过妈妈手里的包，把人让进屋子里，“你行李呢？”
“酒店里，我就是过来看看你，明天还要跟他们出去玩呢。”妈妈换了拖鞋，径直走入客厅，“你吃的什么，这么大味。”
“哦，米线。”辛宇掩上门，走去给他妈妈倒了一杯水，倒完水才想起来家里的桶装水是半月之前的，又放下了杯子，拿了一瓶矿泉水递给了妈妈。
“你小时候不是不喜欢吃粉吗？一天三顿都吵着要吃米饭。”
“偶尔吃一下。”辛宇动手收拾桌子上的餐盒。
“我不喝凉水，家里有没有热水壶？我烧点热水。”辛宇妈妈拿着矿泉水看了看，放在了一旁。
“有，在厨房，你坐着吧，我去烧。”辛宇说。
“我们今天中午刚到，下午在酒店休息来着，不累。”妈妈说着进了厨房。
辛宇租的这套房子厨房不大，不过一应厨具齐全，厨房的顶灯打开，辛宇妈妈第一眼看到锃光瓦亮的油烟机，刚在心里感慨了一句自家儿子爱整洁爱干净，结果摸到了布满一层灰尘的热水壶，她不可置信地抬起手看了看，然后又摸了摸其他厨具，有些不可思议地冲厨房外面说：“小宇，你平时都不做饭的吗？”
“有时候也会做。”
“厨具都落灰了，你有半年没做饭了吧！”
“哦，最近比较忙。”辛宇处理完垃圾，随口道。
辛宇妈妈洗好热水壶，接了一壶自来水烧上，走出了厨房，“小宇，你也老大不小了，总一个人这样过也不是个办法，妈妈正好有一个合适的人选，要不你考虑一下？”
辛宇在同事群里回消息，听说抬起头看了妈妈一眼，“妈，你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我可是出过柜的。”
妈妈理了一下头发，慢慢走过来，“我没忘，我要跟你说这个也是个男孩子，你周阿姨的侄子，比你小两岁，人比较细心，性格挺好的。”
那天还对周朗夸口说自己不会被催，现在就打脸了，辛宇飞快地输入最后几个字，点击发送后把手机丢在了旁边，“妈，我才毕业三年，现在就考虑这些事情，是不是有点早了？”
妈妈呵呵笑了笑，走过来随手整理着茶几下层的杂物，“其实也不早了，又没说现在就让你定下来，就当时交个朋友嘛，先聊着，聊得来就处，聊不来就算了，你说是不是？”
手机又有信息进来，辛宇指了指屏幕上的信息提示，“妈，我最近真的挺忙的，工作方面的信息都回不过来，真的没时间。”
“哦，那你赶紧忙吧，我去看看水烧开了没有。”妈妈说着起身去了厨房。
辛宇看着妈妈的背影，忽然有点伤感，她应该也是很孤单的吧！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chapter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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