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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Dea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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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帘将外面的光线挡得严丝合缝,室内略显昏暗。
电脑屏幕亮着,贺原坐在桌后,薄薄的光影将他的脸照得越发冷然。
视频画面里是一张苍老矍铄的面容,眉眼间隐约和贺原有一二分相似,只不过多了些岁月沉淀后的肃正。
“你姑姑应该和你说了吧。”
低沉的嗓音俨然是上位者的语气,毕竟掌握贺家大权这么多年,贺老爷子一贯说一不二,无人胆敢违抗。
贺原坐在椅子上,相比贺家其他人在老爷子面前战战兢兢的模样,他并不板正甚至有几分松垮的坐姿,显得过分闲适。
听见这话,他的反应很平淡,表情似乎不怎么想搭茬,好几秒后才慢悠悠地嗯了一声。
贺老爷子哪会看不出他的不配合,敷衍两个字就差直白地写在那脸上。
“我知道你不乐意。”视频那头声音更沉,“但是你要清楚你现在身上的担子,你代表的不只是你一个人!”
贺原仍旧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光看着,根本拿不准他究竟有没有听进去。
他姑姑已经跟他说了,要给他挑选结婚对象的事情。
这不仅是老爷子的主意,贺家上下也都乐见其成——至少大部分是。
联姻对于别家来说是一种向上的手段,贺家这样的门第,这一举动的含义,更多的则是“扩张”。
走到今天的地步,贺氏上下共同利益体中的这些人无不对贺原寄予厚望。
靠着一代代人的努力发展至今,老爷子把大权交到他手上,眼见着他还能带着贺家更进一步,自然,他的婚姻与其随随便便浪费,不如选择一桩有助力的,物尽其用为上。
“没有必要抵触,更不要想太多,你只当是一件需要完成的任务去做就行了。”
老爷子字字重音,随后又放缓语气:“你在外头那些事情,我们不会管你,你喜欢什么,这些都是小事。你只要分清楚轻重缓急。”
贺原神色淡薄,眼里沉了一瞬,没吭声。
他没对老爷子的话表态,没有附和只字片语,但也并未驳斥和反对。
翻来覆去都是那些话,说多了也懒得再说,老爷子在那端看着他语重心长:“你是我最看重的一个,你应当要明白我对你的期望。”
贺原那张脸上终于像是有了一丝短暂的表情,浓沉的眼睫轻颤,他默然片刻,半晌,沉沉开口:“知道了。”
视频通话结束。
贺原随手合上电脑。
敲门声响,徐霖得到允许后推门进来。
“贺总。”
贺原靠着椅子有一会没说话。
徐霖早已习惯,近前把怀中那沓需要他过目的文件送到桌上。
不低的一摞,整齐垒着。
贺原淡淡瞥去,没伸手,待徐霖几份几份分开,他忽地问:“酒送去给苏答了吗。”
徐霖顿了下,颔首:“已经让人订了,今天送去。”
贺原脸上闪过些许不可察的倦怠,坐直身,伸出的手碰到文件,又停住。
“就送一瓶吧。”
他似是想到什么,眉眼微微缓和,一边拿起文件,似叹非叹低声说:“她酒量一般,喝多了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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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答不想做晚饭,手机订了餐送到家,随便吃了点东西。
洗完澡后,门铃响。
这个点一般不会有访客,若是佟贝贝来,会提前跟她打招呼。
到门前透过猫眼一看,发现是贺原身边的人。她见过不少次,开门得知对方的来意,愣了下,但也没多问。
苏答收下对方特意送来的长方形礼盒,到餐厅拆开。
把里面的酒放到桌上,她看着瓶身发起呆来。
这酒是她早餐时在套间餐桌上说好喝的那款。她酒量一般,也不太会品,这个没什么酒味又甘甜的口感,很符合她的喜好。
随口那么一说,没想到他记得。
苏答在桌前坐下,想给贺原打电话,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又作罢。
他晚上似乎有会议要开,最近事情多,要么就应该在应酬,她是知道的。
窗外天色已经彻底黑透。
苏答正出神,小助理打来今天第不知多少个电话。白天说的是画展的好消息,这次同样是工作,不过是采访相关事宜,时间和流程需要提前和她确定。
苏答脑子里挤满了东西,一时想到佟贝贝先前说的事,一时又想起很多别的,好不容易才腾空思绪,调整到工作状态和小助理沟通。
心里烦闷,她干脆一边讲着电话,起身找出开酒的器具,把那瓶酒打开。
那边小助理听到声音,停住话题:“苏答姐,你在喝酒吗?”
“嗯。”
小助理有点担心:“你最近不是睡不好么,你喝酒越喝越清醒,这都晚上了怎么还喝。”
苏答很淡地笑了下,说没事:“我就喝一点点。”
她喝低度酒确实越喝越清醒,这瓶酒的度数就不高,但她还是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让电话那边继续说:“你刚刚说到采访主要问题,然后呢。”
小助理见她坚持,不好过多干涉,敛回思绪接着往下讲。
苏答一边喝一边听她说完,期间应和有序,对答如流。
聊了半个多钟头,采访的事情核对完毕,小助理挂电话前不忘叮嘱:“苏答姐你早点休息。”
苏答和她道过晚安,喝完杯里的,把剩下的酒封好放回冰柜。
回房躺下,只留了一盏床头灯,闭眼半天,感觉有股热意浮上脸颊。苏答抬起胳膊挡在额头,在已经足够昏暗的灯光下偏偏怎么都睡不着。
脑子里一阵一阵,全是和贺原有关的那些事情。
她和贺原,是快一年前,她离开蒋家后开始的。
蒋家人遇事只看对蒋家有没有好处,别的都不重要。养了她这么多年,觉得是该到收取回报的时候,拿捏着她的婚姻说嫁就要她嫁,丝毫不留反驳余地。
在北城蒋家是中等门第,确实不算什么,但收拾她仍然绰绰有余。
她只得离开另寻出路。
正好大学母校庆典,她便去了一趟申城参加校庆。
苏答很早就想开画展,毕业后一直在朝这个方向努力。
在申城那几天,她屡屡碰壁。
校庆当晚的酒会上,很多毕业多年受邀出席的校友在场,她打起精神在人群里周旋,为她困顿的职业生涯寻找出路。
临到快要结束,一个艺术圈内有点资历的人找来牵线,说贺原想约她吃饭。
贺氏集团给她们大学捐款向来出手不菲,校内有几栋楼就是他们出资盖的,更别提往年各大活动赞助过多少次。
她知道校庆邀请了贺氏的人,但没想过会和自己有什么交集。
对贺原,她在北城的时候也听说过,于是带着疑惑和不解赴了宴。
那晚的饭桌上贺原表现得很得体。
话里的意思不露骨,却也明白——他可以给她开画展,甚至包括更多的一切。
苏答从来不相信天下有什么白吃的午餐,陌生的男人和女人,她不傻。
贺原好像对她有那样的意思,但和她以往遇到的那些人又不像。
不下流,不低级,没有任何出格举动,语言上不存在一丝一毫越界的挑逗,就似乎只是来和她吃这一顿饭。
眼神扫过她身上时,轻描淡写。
他的眸光是很沉稳的,只是有时她察觉被注视,不经意抬眸对上他的眼睛,会有瞬间的招架不住。
贺原像在欣赏,又像在狩猎,带着游刃有余的分寸,进退自如。
整个席间,她始终没办法和他长久对视。
苏答最后还是拒绝了。
本以为大概到这就结束,贺原对她的拒绝却显得很平静,几乎没有反应。
直到她要走之前,他叫住她,只说:“不论如何,苏小姐的画展会顺利的。”
苏答用了几秒钟的时间反应过来,他还是要成全她的意思。
她觉得很奇怪,忍不住问:“我不太懂,贺先生你这样……为什么?”
贺原表情很淡,眼神轻轻扫过她,略暗眸光在那一刻有种男人的侵略性,玩味中又夹杂几分错觉般的认真。
他优哉游哉,很淡地勾了下唇,缓缓说:“追你。”
很奇怪。
前面他暗示的那些话,她听在耳里只感觉紧张。
然而他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苏答却忽然有些难以招架。
那瞬间,脸猝不及防地,就热了几分。
…
校庆酒会后,过了差不多两个月,他们在一起了。
苏答还记得第一次在贺原那过夜,他从天黑到天亮都不曾停,如果不是第二天还有事要忙,怕是还要折腾。
隔天她嫌领口太惹眼没法见人,找了条丝巾围上。
后来贺原就像养成习惯,也像是情趣,时不时就会送她一条。
苏答闭了闭眼,长长吐了口气。
之前的这些事齐齐涌上来,丝毫没有睡意。
喉咙里发干,渴得难受。
她从床上起来,趿着拖鞋到餐厅,又倒了一杯酒,在桌前坐下。
酒入口清甜,从唇齿到喉间。
夜渐渐深了,四下静幽幽的。
这酒越喝越睡不着,或许要辗转到天亮才能合眼了。
可她仍然执迷地,着魔般想尝一口、再尝一口,这份难以抛舍的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