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次恋爱》溯水行舟

14、招标会（二）

　　斐溪越并不是故意看向他，而是正好望向门外，他惊讶地发现胡俊从进门的那一刹那开始气场就变了，就在刚刚和他碰面的时候，胡俊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和街头的混混没什么区别。此时的胡俊却精神焕发，腰板笔直，迈出的每一步都散发着张扬和自信。

　　斐溪越目光逡巡着胡俊，发现胡俊坐到了一列冲过去和他哥相同的位置。斐溪越目光定在那里再次确定了一下，今天志峰来的人都是年轻人，这就表示，胡俊作为代表来替志峰竞标的。先不说胡俊是何时进入志峰的，就凭他二十二、三岁的年龄，胡恩茂是本着怎么的想法把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给他的？

　　“啪”的一声，会议厅的灯光一同关闭，只有正前方的一体机发着刺眼的光芒。投标方派出代表先上台解说。斐溪越借着台上的光伸长脖子数了一下，按位置来看，他们宣腾排在第五，志峰正好在他们前面一个。

　　斐溪越躺到椅背上，稍微放松了一下身体，看着第一组投标人表情严肃地已经上台准备，他又不由得慌起来，于是又不确定地问斐安岩:“哥，待会我就是跟你上去插个U盘是吧？”

　　斐安岩的手肘抵在旁边，两手交叉交叉撑着下巴看着屏幕，亮光在他眼里闪闪烁烁，他抬眼看了他一眼，说:“嗯，所以不需要紧张。”

　　“我才没紧张呢……”斐溪越没底气地嘴硬道，撇了撇嘴正过头又看向前方。没一会儿他又想到些什么，歪着肩膀对斐安岩小声说，“哥，你有没有注意到，志峰来的人是胡俊，他们是什么意思啊，竟然让胡俊来，这摆明了就没戏啊？”

　　斐安岩平静道:“胡恩茂应该是一开始就没打算要这个项目，让胡俊来是来积累经验的吧。”

　　“可是他不怕胡俊出丑吗？在这里的都是全国赫赫有名的房地产公司。”斐溪越说。

　　斐安岩摇着头笑了笑，他看向斐溪越:“溪越，你要懂得用发展的眼光去看待一个人。胡俊会不会出丑，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斐溪越有些不服气地噘噘嘴，坐好身体不再说话了。他腹诽：“就胡俊这个人，就算用发展的眼光去看，他又能发展成什么样？小时候就经常调皮捣蛋，成绩不及格，高中就辍学了，后来被胡恩茂动用关系去西部当了兵，这才回来没几年。”斐溪越是打心里看不起他。

　　上台演讲竞标的人大概在公司里都是他哥哥这种级别的人物，年轻的很少，他们一个个口齿流利，至少三种语言来回切换自如，思路清晰，拥有强大的气场，每一个人都让斐溪越望尘莫及。就算斐溪越对这块一窍不通，这激烈的竞争气氛也让他认识到这次竞标的项目是块香饽饽。但是不好意思了呢，斐溪越骄傲地别过头看了他哥一眼，就算他们再优秀，也没人能赢得了斐安岩，他对他哥就是这么自豪有信心。

　　会议进行得很快，下一个就轮到了志峰。胡俊起身正了一下领带，淡定从容地穿过狭窄的通道来到台上。他刚在台上站稳，斐溪越就看到他云淡风轻地笑了一下。别说胡俊没有紧张感了，就连对这场会议的尊重，斐溪越也从他身上看不到。

　　Ppt已经准备就绪，斐溪越倒是要看看胡俊这几年会有怎样的长进。

　　胡俊还没有进行到一半，底下在座的人就已经开始窃窃私语起来。然而他们讨论的不是台上的这个年轻人是如何出洋相的，而是惊叹这人如此年轻就有这样的冷静理性的头脑还有自信张扬的风采，简直就是天生经商的料子。

　　斐溪越更是吃惊地绷直着身体愣在原地。他不敢相信此刻在台上对着ppt侃侃而谈的人是胡俊。

　　斐安岩看向斐溪越，他弟弟会有这样的反应他完全不奇怪，因为胡俊在职场上的意气奋发他早就了解过。他抬手在斐溪越左肩拍了拍，说:“感觉如何？”

　　斐溪越慢吞吞地转过头，神情恍惚地说:“真是不可思议，是我小看他了。”

　　这时斐溪越刚好听到他右边的两个人谈论:
　　“这小孩不一般啊，志峰上哪收的人？”

　　“你怎么老糊涂了，刚毕业的小伙子能进得了志峰？这是胡恩茂的小儿子啊！”

　　“是吗！他哪辈子修来的福分，能生出这样的儿子，真年轻有为啊，唉……志峰看样子是不用愁喽……”

　　斐溪越听进耳朵里，心里产生一种怪异的感觉。一直以来他都比胡俊优秀，优秀到他从来不把这个时时刻刻找他碴的人放在眼里。可是有一天，这个人突然得到了许多成功人士的高度赞扬还有认可，他的内心就像是岁月静好的海面被突然陨落的流星不幸砸中不是掀起波澜，而是产生了惊涛骇浪。

　　“你别那么天真了好吗？”这个被全场夸赞的人刚刚对他这样说。

　　斐溪越拧着眉峰，看着还在台上娓娓而谈的胡俊，狠狠咬了一下舌头才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心里涌出一股强烈的不甘，这是他之前从来没有过的，但他知道这是为什么。

　　胡俊讲完后，全场毫无意外地响起热烈的掌声。接下来就是万众瞩目的宣腾，斐安岩的名气在业内无人不知晓，他一站起来，前一秒刚落下的掌声又“哗”的一片响起来。
　　斐安岩低下头，轻轻晃了一下斐溪越，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说:“别发呆了，轮到我们了。”

　　“啊？”斐溪越有些机械地抬头，茫然地望着斐安岩，过了几秒，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他“蹭”的站起来，三两下拍了拍自己的裤子干笑着说:“不好意思啊，哥。”

　　斐安摇头无奈笑了笑，看了一眼前面示意斐溪越:“走吧。”

　　斐溪越立刻板正身体严肃道:“是的，哥！”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上台，斐溪越要比斐安岩快一步，因为他的任务只是提前调出ppt而已。斐溪越平时会随身携带着U盘，里面都是和音乐相关的资料。为了方便，早上的时候斐溪越把宣腾竞标的ppt拷贝到了里面。

　　胡俊坐在前面，眼睛一直追随着斐溪越。斐溪越很早就注意到了，因为从他穿过座位通道往下走的时候就感觉到一道灼热的视线一直跟着他，直至他走到台上。

　　不知为何，之前斐溪越有多瞧不上胡俊，现在就有多在意他的目光，这道意味不明的视线就像一根细针刺进他的神经，激起他全身战栗，呼呼发烫。

　　斐溪越颤抖着手把U盘插上，点开了一个文件夹，里面装着三个ppt，在他伸手去点最左边那个的时候，擦着屏幕的袖扣却不小心碰到了中间的那个，斐溪越大惊，却已经不及补救，中间的ppt瞬间蹦了出来。看到ppt上的内容后，全场一片哗然。

　　斐安岩是一直面对着台下的，出现这种声音后，他颇为奇怪地转过身看了一眼，ppt上七个大字《交响乐团协奏曲》让一向淡定从容的他也愣了一下。斐溪越慌张地用口型向斐安岩说了句“对不起”，手忙脚乱地把ppt换了回来，然后把头低得恨不得埋进缝里，灰溜溜地跑了下去。

　　斐安岩叹气，迅速投入到讲说中，这次竞标，他志在必得。

　　斐溪越在旁边站着，欲哭无泪，脸上和耳根上的红持久退不下去，他竟然让他哥在这些人面前出丑了！斐溪越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一百遍都不解恨，他竟然连一个这么简单的事都没有做好。

　　他看着在台上闪闪发光的斐安岩，又想到刚才的胡俊，斐溪越突然感觉到一种挫败的无力感，连一个ppt都放不好，他今天来这里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他早放弃要走这条路，那今天的失落和不甘又是什么呢？斐溪越陷入深深的矛盾之中，直到台下突然响起轰然的掌声才把他从矛盾的漩涡中拉了回来。

　　斐溪越看着斐安岩向他走过来，他愧疚地低下头，小声道:“哥，对不起，这点小事我都做不好……”

　　斐安岩习惯使然本想挠挠斐溪越的头发，但由于今天发型是用发胶认真打理的，又将抬起的手自然地搭在了他的肩上，温柔地说:“别往心里去，再小的事也会发生意外。”

　　斐溪越依旧低着头，闷声“嗯”了一下。他跟在斐安岩身后，一声不吭地回到了座位上。
　　*
　　不出任何意外的，宣腾竞标成功，拿下了这个项目。散会后，各个公司的人都过来向斐安岩表示祝贺，这期间不少人都会对斐溪越连带夸赞一句，说什么“不愧是斐总的弟弟”、“年轻有前途”、“做斐总的好帮手，分担事务”之类的话，斐溪越只觉得他们说的每一句关于他的话都是那么刺耳，他起身去了洗手间，撩起水在脸上冲了一把又一把。

　　因为斐溪越弯着腰埋着头，走进来的人都没有注意到，他听见有人在说:

　　“刚刚连ppt都放错的那个是斐总的亲弟弟吧？”

　　“不是吧，斐总的弟弟至于出这种错？”

　　“我听黄经理说是的，一般有钱人家里不都这样吗，老大听话努力，继承家业，小的叛逆，不学无术，守着分来的财产混吃混喝。”

　　“你别说，胡/总的小儿子就很争气啊，说实话刚刚的表现是让我刮目相看……”

　　他们还有谈论着，只不过一边交谈一边出了洗手间。斐溪越默然地擦着脸，“回味”着他们的话。就在这时，他口袋里手机“嘟”了一声，是收到短信的提示音。他掏出手机，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斐溪越，我突然发现，你不配老子给你那么多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