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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   杨戬落在层云之上,水合服的广袖随着随着疾驰而来的紫雷向后飞去。
      “无当师伯!”
      一身红衣的女人近乎疯狂的盯着他,
      “你走,拦我,一起杀。”
      “师伯,杨戬有一事问云起。”
      “滚!”无当扬手一道清气又将杨戬推去百丈之外。
      云起忙拦住无当,颤声道:“你,你若伤他,我死也不与你走。”
      女人一转金色的兽眸,笑:“那就是你同意与我走了?还不脱了这身烂肉,回蓬莱被你那些师兄弟么笑话。”
      无当的声音夹在疾风之中,往日听起来清越而多情的声音被撕裂成细小的杂音,拼凑在一起,怎么也不完整。
      “……你还不清醒么!截教已经不存在了!是我!是我亲手做的!你不知道么!”云起歇斯底里的吼,苏家女儿柔婉妩媚的面孔骇然扭曲在一起。
      女人微微一怔,旋即笑道:“不会的。”
      杨云起捂着胸口道:“我要与他说话。”
      言毕,她扬起染成丹蔻色的指甲,指着落在远处云头上的杨戬。
      无当绕着头发,允诺似的眨眨眼。
      云起呼来一阵妖风落在杨戬身边,附身在他耳边说:“哥,他们要来了,来不及了,成败得失就看娲皇这一举了,若是娘娘败落了……哥,杀了我,再晚些就来不及了。”

      “云起,做什么事都要记得后果的。”

      “哥哥,我是自愿的,来不及的,一会儿与你细说,”杨云起微微勾起唇角,美眸闪烁着苍茫的笑意,她见杨戬不由得颦蹙,眼中矛盾与忧虑更是丝毫不得掩饰,连忙补充道:“哥哥修的是道门□□玄功,兄长只当是毁我这一身皮肉,魂魄还是好聚合的。”
      言罢,她又笑笑。
      杨戬深深的望她一眼,道:“只从你这一次。”
      “只一次。”
      他强调道。
      云起做了个鬼脸。
      杨戬深知瞒过这个眼尖的师伯并不容易,毁掉妲己的肉身就必须一击即中,他几次反手勾挂在背后的三尖两刃枪却狠不下心将这个盛放自己妹子的容器劈作两半。
      他忧心忡忡的望着她,暗扶在枪杆上小指止不住的颤抖。
      “云起。”
      “只一次的。”
      她也不觉得他烦,暗暗觉得自家哥哥惴惴不安的模样某名的孩子气,她想,这次过后,她定要仔仔细细的与教主说她这好玩的便宜哥哥。
      真的像家人一样温暖啊。
      “好好好,听你的。”
      杨戬擒起枪杆直将面前的美丽面孔劈做两半,无当见此大吃一惊,左手掐决飞快架云奔驰而来。
      杨戬急忙聚来几道清气将云起的魂魄拢在一处,无当见他如此,直以为世侄深恶她这一身皮囊,连忙祭出法宝与她容身。
      云起魂魄极淡,是受了重创的缘故,却好在还维持着原本的模样,她正欲开口,忽然被一道万字咒印组成的金链生生打散了魂形。
      杨戬无当具是一怔,两人不约而同的打量四周,的确,白茫茫翻滚的云气上空无一物,蓝汪汪的穹顶上金色的阳光一泻千里,可是,没有了。
      杨戬忽然感觉有些不真实,明明方才还在的好姑娘,现在是去哪了。
      不是成功了吗?
      无当嘶吼着转过身去,金色的兽眸嵌在发红的眼白里,烈风一股脑将她的头发捋到后面去。
      杨戬怒喝道:“燃灯!”
      一瞬间,杨戬将心中所有所有的苦痛和疯狂都砸在这个名字上,可他气得发抖,所有的诅咒和谩骂都梗在喉间。
      燃灯面色润泽,金色的佛光在他身后绽出莲花,梵音的吟唱飘渺而悲悯,他的仙鹿载着他,每一步都是轻松而随意的模样。
      待靠近了,燃灯道:“阿弥陀佛。”
      无当反手一握,周身道气凝成几十道箭矢,上清的青芒映得她因痛苦扭曲的面孔格外狰狞,红袖上麟兽的刺绣正正挡着杨戬门面。
      “施主何必这般痴缠。”燃灯面露微笑,一边唤出法宝与她对峙,一边不急不缓的问:“她既已自陷业障,施主为何看不透呢?”
      “燃灯!燃灯!燃灯!”无当难以自抑的嘶吼,金色的兽眸模糊在氤氲水汽里,尖锐的声调带着撕裂似的颤音,疯狂的痛苦酸涩的砸实了她吼出的每一个音节:“我定使你永世不得超生!”
      燃灯微微颔首,金色的佛光似有更盛,低低高高的梵唱带着空旷而虚无的永世慈悲。
      “师伯,”杨戬哑声拉过无当,他觉得方才的一切荒诞且虚假,可面孔冰凉的感觉却莫名其妙,他抬手一拭,面颊上已经没有温度的泪水令人心惊,“师伯,他想必不是一人前来,其中必定有诈,师伯,……”
      “他令我五内俱焚!”无当猛地扭过头,全身肌肉都紧紧绷起,她转头对燃灯笑道:“哈!你该死了啊。”
      “佛能以身饲虎,”燃灯笑着映下。
      杨戬祭出兵器,微微扬起的刀尖都随着指尖发颤。
      燃灯猛地错身向前,燃起诡谲火焰的灵柩灯正正对着杨戬半睁的神目。
      杨戬懂了,如是自己也落得魂飞魄散,阐截二教才会真正撕破脸皮,不是么,阐教杨戬先杀截教无当圣母爱徒,无当圣母后杀杨戬为爱徒报仇,阐教燃灯阻止不过,被重创后看破红尘被西方渡去。
      灵柩灯燃烧是靠将他人灵魂拉进灯中焚化的,换句话说,这灯是留不下气息的。
      无当见状,忙将手中的判官笔掷去,又翻身到另一面,掏出青龙血画出一道咒文,双手结印喊道:“阵成!”
      “招来!”
      五股青色的道气汇成一只桔梗,澎湃的咒力自纸卷中的墨纹迸出。
      燃灯只觉眼前一花,便被卷入其中。
      “二郎?”
      杨戬整个人愣在一旁,被三股势力扭曲的天空缓缓显出类似太极的图腾,极阳处是一气化三清,“极阴”处则流向尘埃深处,而盘古的身躯缓缓风化为层层厚土。
      龙脉玉髓飞快化为“极阴”与厚土间的混沌。
      天动地静,天阳地阴。
      那个沉在地下的“极阴”,到底,算是什么?
      一瞬间,两人都出了一身冷汗。
      无当掐决,脸色极是难看。
      “女娲,来不及了……”
      一道紫气堕下,四方散修、两教子弟齐齐伏在地上行三叩大礼。
      有得证大道者,殒了。
      无当圣母的拂尘、金灵圣母的面镜、多宝道人的灵剑……阐教诸仙的法器尽数躺进杨戬密室中的多宝阁,银色的、毫无生机的月光落在真君神殿高悬的牌稟上。

      “你真的不打算劝劝三娘吗?”无当又变回先前天真而温吞模样,眸光流转,很是无害。

      杨戬苦笑一声,幽幽道:“师伯觉得我与她说些什么?”

      “安慰啦,关心啦,随便你说什么,”她挺没规矩的盘腿坐好,认认真真的问:“就像一个坏人,他做了一千件坏事,忽然做了一件好事,大家会怎么想?”

      “改过自新。”

      无当无辜的眨了眨金色的眼眸,接着问:“如果,一个好人,他做了一千件好事,忽然他做了一件坏事,大家会怎么想他?”

      ——他堕落了。

      杨戬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打一棒子给个甜枣,最简单的御人之道,在阐教那种一群“小傻子”带着“老傻子”满地乱跑的师门出身的“小傻子”头头杨戬,明显的,也学坏了。

      “你千万小心,”无当应该是累急了,一边嘟嘟囔囔用上古的脏话骂娘一边手脚并用往床底下的猫笼子爬,变回原形的一瞬间,她回头打了个呵欠道:“那书生不是什么好货。”

      杨戬犹豫一阵,方神游回魂似的往正殿走,真君殿向来节俭,此时宏阔的大殿只是零星缀了一根流着泪的白蜡,透过榆木的格子窗,更显得这巍峨的宫阙格外寂寥。

      杨戬心道:“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了,若要我罚她,我如何下得去手。”

      水镜中他那张端正俊美的脸慢慢的浮现出甜蜜而温柔的笑容。

      水镜外的无当撇撇嘴,道:“道兄你看,我怎么没劝过,可是我不比你,你不比他那好妹子,若是我说了一句他有十句等着还好说,就是怕这样的,我一句话过去,他一字不回,心中留了主意,表面却应了,防不胜防。”

      玉鼎怒道:“你那是把这当正事的态度?一千多年过去,本事不长却养出一身懒骨头。”

      无当往通天怀里缩了缩,显然自知说错了话,办砸了事,因而也不敢还嘴,炸起毛的尾巴焦躁的乱晃。

      通天揉了揉怀里小猫的软毛毛,虽然不满玉鼎如此斥责爱徒,但思及封神之战阐截二教对立,众人门下弟子均是无故受此波及,又按下心中不满说:

      “玉鼎,慎言。”

      玉鼎别过脸去,白皙的手背上更是青筋暴起。

      “师父,你何必因杨戬的过失牵累师伯,况且下山时,师祖便放言生死有命,如今此身所受罪孽,如何不是咎由自取呢。”杨戬牵住玉鼎的袖角,附在耳边吴语道:“杨戬已然全须全尾的回来了,此事绝不会发生第二次。”

      通天腹诽道:没有第二次,三次四次总是有的。

      老君也英雄所见略同似的看着两个弟弟。

      “我不许你这么说我父亲!”

      沉香愤不能忍的望着通天。

      通天一脸茫然的回望过去,无当从他怀里爬到肩上,问道:“怎么?那句不服?”

      不是什么好货这种话太粗鄙,沉香说不出,一张小脸都憋得通红。

      “在人子面前污蔑其父,嫦娥算是见识到你阐截二教的本事了,姜潼亏你还被世人尊一声圣母娘娘,如今竟颠倒黑白助纣为虐!”

      嫦娥大义凌然的将沉香护在身后,秀眉一皱端得是正气凌然。
      她身后的沉香又急又气,恨不能以身代之。

      “哈?”

      杨戬也愣了一愣,众所周知阐截二教行事随心,不羁于人情事理,外人看来颇感怪诞,正是因为如此,二教无故失了许多情理,背了不少黑锅。

      此时若是孙悟空站出来,说句不可能的,就是慈航师叔倒戈替沉香出头,不出五招,杀气腾腾的玉鼎和多宝都能教他重新做人。

      可是偏偏站出来得是嫦娥,

      要知道,赶上来得三教仙人莫不是封神之战腥风血雨洗出来的大能,就是如今杨戬拖着一身神斧留下的旧伤,手气刀落,也能将她打翻在地上。

      但是这样做,明显的,不占理。

      可是这般紧要得关头前,
      讲理似乎成了非做不可的事。

      嫦娥神色凛然,配上高高的飞天发髻和一身藕荷色的羽衣,端得是矜持高贵。

      王母不好插嘴,神色不明的看了她片刻,又古怪的往杨戬处瞟去。

      杨婵等人也觉得气氛不对,齐齐往三清处看去。

      “哦,”元始侧眼看她,玩味道:“姮娥,颠倒黑白?助纣为虐?你说的到底是我阐截二教还是你自己,你应当很清楚。”

      嫦娥那张娇美的面孔却忽然退了血色,半晌,她颤声问:“你知道什么?你怎么会知道?”

      无当怜悯的看了她一眼,对通天说:“老师,师伯,到底能看见什么?”

      “我也不知道,”通天犹豫道,眼中也闪过一丝痛色,“什么都知道,可是什么都不能说,我没办法想象那种感觉。”

      杨戬道:“你记得羲和吧……杨戬不想多言,也请仙子适可而止。”

      嫦娥摇头道:“我和你们不一样,你们可以为一张封神榜杀得天昏地暗,也可以为了一点蝇头小利狼狈为奸,姮娥是做错过,可是姮娥从不后悔,也不会回头。如今的天庭已经不是你阐截两家的天下了,你们在紫霄宫立过誓的,再不会干涉三界生息。如今为何不问大道反而在这苦苦相逼?”

      “若有人伤你手足,你将何如?”玉鼎冷冷扔来一句话,牛魔王等人最重兄弟情义,平素勾肩搭背、呼朋唤友惯了,听了这话当即接话说:“自然抽他筋骨,断他手足,却看这厮服不服?服!”

      说完牛魔王便拉着猪八戒笑作一团,铁扇公主看玉鼎嫦娥二人脸色,反手推了牛魔王一把又狠命的使了眼色,牛魔王尴尬的转过身来,神色也有些闪避。

      玉鼎瞧着嫦娥,攥紧袖子下的双手,问道:“若有人用刀枪棍棒百般武器在心脏上打个遍,末了还用开天神斧在上面劈一下呢?”

      杨戬转头看他,撩起衣摆跪了下去。

      “杨戬知错,请师父责罚。”

      玉鼎不去看他也不去扶他,单只转过身子向元始那面靠,道:“要跪回去跪,长点记性,下次莫给师门丢人。”

      “杨戬知道了,”杨戬话毕就直起了身子,披散的头发搭在肩上,很是委屈。

      玉鼎瞧不得他这样,一面冷冰冰的数落他的过失一面不着痕迹的往他身边凑,通天怀里的小猫却道:“咦,老师,你说玉鼎怎么脸红了?”

      “这时候你说什么话!”通天愤愤不平的敲无当的脑袋:“这时候用得着你插嘴!他那张脸你还能看出什么?”

      “老师不讲理,”无当心道,但是她总归是没有说出来的勇气的,金色的兽眸一个劲儿的眨。

      伏在天空中的云镜却不甘寂寞的发出极大的声音。

      镜中杨婵已然被压在华山之下了,空中的天兵天将已然偃旗息鼓,等众人离去后,杨戬又带着哮天犬折返回来,原本就是桃花盛开的时节,这时残花满地,百年老树倾倒在地上,他徘徊一阵,没头没脑问哮天犬:“哮天犬,这树救得活么?”

      哮天犬自然拿捏不住他的心思,笑得有点谄媚,却是诚心诚意的说:“主人法力无边!别说这树,就是山倒了,不也一样能扶起来么?”

      “不一样的,不一样的,”杨戬有些失神,素来挺拔的脊背看起来也有些落魄,他说:“树救回来,花也不是原来的花,人也不是原来的人。”

      镜外的无当有些难过,和通天咬耳朵说:“可是后来那棵树也没救回来,就更别说花了,也没有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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