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爵与开膛手》流浪的狸猫

1、开端

　　一八八八年八月六日，深夜。伦敦，大雾。

　　玛莎塔布莲裹紧米色流苏披肩，拢了拢干枯的黄头发，摇摇晃晃地沿着伦敦东区的狭窄街道漫无目的地行走着。

　　八月伦敦特有的浓雾好像土耳其桑拿房的蒸汽，厚重得让人难以呼吸。玛莎消瘦的身体在这片与黑夜交融的雾气中若隐若现，好像跌入英吉利海峡中垂死挣扎的溺水者，一会没入水中，一会探出头求救，最终还是难逃葬身鱼腹的命运。

　　她一边走着，一边眯起眼睛四下张望。

　　已经好几天没有找到客人了。上次赚的那点可怜巴巴的钞票已经被换成啤酒、新衣服和几场痛快的豪赌。她必须趁着自己这幅瘦弱□□还残存有一丁点吸引力，赶紧再找些不挑食的钞票提供者。

　　在她们圈子里，不少年轻貌美的姑娘都攀附上了富商、资本家，有的甚至获得了某位爵爷的青睐，有大把大把的英镑可以挥霍。她们模仿贵族的小姐们穿着用上好的中国丝绸缝制的束腰长裙、波西米亚披肩，手里拿着缀满珍珠宝石的羽毛扇子，还模仿着她们的神态、说话语气，自以为风姿绰约，实际上不过是虚伪的贵族绅士们取笑捉弄的对象。

　　玛莎很鄙视这些仗着年轻漂亮就洋洋得意的臭女人，尤其当她们昂首挺胸、哼着鼻子从她们这堆过气的老妓女面前经过时，这种不屑外加嫉妒的感觉尤为强烈。每到这时，她和同居的玛丽都会愤恨地朝她们的背影吐口水，嘲笑她们像插着孔雀羽毛的鸵鸟。

　　但是如果给她机会，她还是宁愿变成鸵鸟群中的一员。人类是虚伪的，女人更是虚荣的。

　　明亮的月光被雾霭遮住，只剩下一团模糊的影子。路边的煤气灯散发着昏黄的光芒，仿佛悬在半空中的微弱火焰。

　　周围一片寂静，一个人影都没有。不，准确地说是一个人影也看不到，或许再向前走几步，就会惊喜地发现有一个出手阔绰的浪荡子正抱肩站在拐角处，等着一个有同样需求的落魄妓女一拍即合。

　　她抱着这样天真的想法继续前进着。夜晚潮湿的空气吹红了她苍白的脸颊，反倒让她看上去健康许多。这是个好兆头，玛莎心想，前几次就有一个快到手的客人嫌弃她不够健康而投入了玛丽的怀抱。这次，她抛开玛丽单独行动，不想再一次让到手的肥鹅飞走。

　　忽然，她看见前方路灯下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乍一看去有点吓人，但再走近一点就会发现那是一个身材高大、带着宽边帽的男人。

　　玛莎大喜，连脚步都感染了她的心绪，变得迫不及待起来。

　　她在男人面前停住了，对方也在打量着她，她能感觉到从帽檐下射出的热切视线。由于今夜的雾气尤其大，男人又围了一条与季节格格不入的厚围巾，她看不清对方的脸，但仅从轮廓上能推断出是个英武挺拔的年轻男人。

　　玛莎舔了舔干涩的唇，一种有别于为了赚钱而卖身的情愫油然而生。她后悔没打扮得精致些，脸上涂的脂粉好像还没有盖住那些讨厌的皱纹，口红的颜色也不够热辣，内衣的型号也没能很好地衬托出她并不丰满的胸部。

　　“先生。”她用一种甜腻的声音低低地唤道，并亲昵地挽住男人的胳膊。

　　对方没有反对，她大喜。

　　“去我的房间好吗？”她踮脚凑到男人耳边柔声诱惑到，男人身上散发着好闻的檀香味，一股一股地钻进她的鼻孔，骚动着她蠢蠢欲动的情欲。但是，她并没有自信能勾到这个有着英挺轮廓的男人。

　　出乎她的预料，男人居然点了点头，还暧昧地揽住了她的肩。

　　他们亲密地向前走着。空荡荡的街道上没有其他人，连野猫也不屑于在这条肮脏的街道过夜。

　　经过最亮的一盏路灯时，男人骤然停住了脚步。他毫无征兆地将玛莎一把推到砖石堆砌的墙壁上。由于太过突然，玛莎不由得尖叫了两声，还不小心打掉了对方的帽子。

　　男人伸出食指抵在她的唇边，做了个嘘声的动作。他带着一副白手套，像是刚参加完热闹非凡交际舞会，周身散发着狂热的余韵，手上的力气也大得惊人。

　　然而玛莎却无心关注这些。她完全被男人的面孔吸引了所有注意力。

　　就在刚才，她无数次幻想过这个年轻人的长相，但无非都是以前那些相对英俊些的客人综合起来的大致形象。而那个形象却和面前的本尊相去甚远。

　　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相当英俊的男人，雕刻般的面孔上，闪烁着一双能让女王皇冠上镶嵌的宝石都黯然失色的眼睛。她在那双眼睛里看见整个璀璨的星空。

　　正在她惊诧于男人出众的外表之时，男人带着白手套的修长手指慢慢划过她姿色平庸的脸，手指所到之处火辣辣的燃烧着，一时间空气中充斥着暧昧。

　　玛莎的心跳加快，扑通扑通的像只敲得正欢的小鼓。已经多少年没有过这种心动的感觉了？本以为余生都要和那些醉醺醺的工人做交易，却在今天遇到了这个王子般的客人。

　　这不是梦吧，她使劲闭上眼睛。再度睁开时，面前依旧是那张让当红歌剧男星都黯然失色的脸，一张文质彬彬的，不应该出现在东区的脸。

　　玛莎伸出双手，多情地想抚上这张让她心动不已的俊脸。然而，她却没能完成这个人生中最后的愿望。
　　男人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个古怪的笑容，优雅的薄唇向脸侧裂开，洁白整齐的牙齿闪着让人不安的寒光。不知何时，他另一只手中多了一把锋利的匕首，就在玛莎抬起胳膊时反手一划，泛着青光的刀锋猛地在玛莎的喉咙上割开一道腥红的口子。刹那间鲜血喷溅，血流如注。

　　玛莎还没明白了发生什么，她瞪大眼睛望着那张沾染着她鲜血的脸，头脑一片空白。

　　紧接着，锐利无情的刀锋狠狠地再度刺向她的喉咙，一刀、两刀、三刀……将她后知后觉的惊叫声扼杀在咽喉中。

　　可怜的女人直到最后一刀才一命呜呼。她浑身痉挛着倒在石头路面上，不断涌出的鲜血染红了路面，浸入石砖之间的缝隙里。

　　英俊的恶魔舔了舔刀尖上的血，厌恶地皱起了眉。

　　真脏。

　　鲜血都无法洗涤她们的罪恶，她们是这世间最污秽的存在。

　　不行，还要更多的血才能完成对她们的救赎，才能让这些卑贱的女人得到上帝的原谅。

　　他又一次扬起了刀，仿佛在完成使命般一刀一刀地砍下去，任由殷红甜腥的鲜血迸溅到他的脸上、口中，还有那双宛若星空灿烂的眼睛里。

　　主啊，如果你在看的话，请宽恕我们。

　　他将匕首撇在一边，双手合十，虔诚地祈祷着。

　　面前是一具血肉模糊的躯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