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族夜明之时》棉花酱鸡

10、第十夜

　　“我们到了。”

　　我迷迷糊糊听见耳边的声音，抬起眼就看见领主大人浅金色的长发和苍白的脸。

　　原来我靠着他的胸口睡着了，我下意识地抹抹嘴，什么都没有。不知道为什么又梦见以前的事，也许是因为最近老是待在领主身边。
　　我跟随着领主从骨龙上跳下来，环顾四周。附近是荒漠，卷过的风带起阵阵沙砾。除了几只石蝎子时不时爬过，再没有别的生物的痕迹。

　　“大人，这是哪里？”

　　“贝英塔斯的南部边境，赛因斯主城附近。”
　　赛因斯！我久违地听见这个名字……我垂下眼睑，掩盖自己内心的波澜。
　　“大人，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我们去艾卡米亚，主城北边的一个村落。这里离主城不远，乘着骨龙过去太显眼，我们走过去。”

　　艾卡米亚……我的故乡。
　　我低着头，久违的听到这个名字，觉得鼻子有点酸涩。
　　我的族人们，我的母亲，我的弟弟……
　　我努力不去回想翻涌的记忆，低着头跟在领主身后。
　　傍晚的时候我们到达了主城，夕阳在天空留下一抹残红。
　　这是我三年来久违地看见夕阳，不同于血族天空的红霞，人类的阳光是温暖的。

　　我们找了一家附近的小酒馆，打算找个地方度过今晚。酒馆只有零星的几个客人，等到晚上人就会多起来。
　　领主大人熟络地跟酒馆的主人打招呼，那是个有点微胖的女人，三四十岁的样子。狭长的眼睛，塌鼻子，还有点雀斑，满头红色的卷发，低领的连衣裙露出大片白花花的胸脯。
　　她坐在木柜后面抽着烟，她和领主闲聊了两句，就把一把钥匙放在桌子上递过来。领主接过钥匙，就带着我上楼。每次随着脚踩在楼梯上，还能听见“咯几”的声音。
　　二楼的走廊上铺着棕灰色的地摊，房间在走廊的尽头。不大但是很整洁，我环顾四周，发现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一张床……
　　我看了一眼地摊，挺软的，晚上睡这里也行……

　　窗户外就是街道，傍晚路上的人不多。现在是晚饭的时间，我甚至能闻到食物的香味。窗户旁边是桌子，桌子上放着日用的杂物。
　　我把装着衣物的两个手提箱放在桌子上，拿出一袋钱币，取出几枚放进胸口的夹层里。
　　“大人，晚饭的时间到了。您是想……”

　　“下楼吃吧。”

　　领主对这里很熟悉，他没有看菜单，就点了几个菜。倒是难为了记菜单的学徒，拿着笔飞快地记着，有些菜他甚至都不认识。

　　血族是是可以偶尔不食用血液的，他们能像人类一样进食。但如果太久没有摄入血液，他们会陷入间歇性的躁狂，对血的追求会让他们失去理智，肆意杀戮。

　　所以我还是乐意每天贡献点血液给领主大人，如果那样能让我安全活下去的话。

　　酒馆的食物很美味，我甚至觉得领主大人就是因为这个才成为这里的常客的。酒馆里端上来的菜分量都非常足，这里靠近白月森林，猎人们大都会把抓到的低级魔族卖给酒馆或者餐馆。森林再往西几百里，就是血族的边境。

　　领主大人进食的动作非常的优雅，他手上的刀叉很少发出声音。也许是我站在一旁服侍太引人注目，他让我坐下陪他一起用晚饭。
　　这要是让尼娜女士看见，她一定不会允许的。
　　很少有仆人有资格能和主人一同用膳，所以我一直等到领主放下刀叉，才开始吃饭。这个过程一点都不好受，城主就坐在对面看着我。有好几次我都咬到了叉子……
　　好不容易熬过了晚饭，一回到房间里，领主就开始写信，不知道给谁，依旧是是长长的一卷牛皮纸。他只有在写这种长信的时候，脸上的笑很和煦。这让我一直很好奇，收信的人是谁……
　　像这样安静地服侍领主可能是我觉得最轻松的时候，我伫立在窗边等着他吩咐，时不时望望街边，街上的人很多。赛因斯是南部边境最繁华的主城，三年前经历过战火的波及，现在虽然重建，也是大不如前。

　　“希尔，跟我去个地方。”

　　当街上只剩下醉醺醺的几个酒鬼时，城领主终于放下笔，收起那卷牛皮纸，抿了一口红茶，伸了个懒腰笑着对我说到。

　　“大人，现在已经是深夜了，有什么事明天再去吧。”
　　我看着楼下那几个东倒西歪的酒鬼，拿起外衣替他穿上，嘴边还是忍不住劝着。
　　“我是血族啊，血族生于黑暗。别担心，你穿上披风，赛因斯的夜晚很冷。”
　　“是。”

　　我知道他不会改变计划，于是披上披风，跟在他身后出门。
　　也许是快到深冬，夜晚真的比白天冷了很多。我裹着披风，寒风是不是抚过我的脸颊。
　　我很怕冷，深渊的冬天比这里要冷得多。
　　在深渊的第一个冬天，下了很大的雪。我那时候还是厌恶血族，宁愿一个人穿着单薄的衣服瑟瑟发抖，也不愿开口。
　　血族的体温很低，他们也不觉得冬天有多冷，所以冬衣也是非常的单薄。
　　要不是安娜女士我的异样，替我准备了新的冬衣，我也许会成为第一个被冻死在深渊的人类。

　　“我曾经来过赛因斯。”

　　领主走着我前面，突然间开口说到。这里的街道很安静，两侧的房屋也没有人点着灯，除了风声再没有别的声音。我等着领主接着讲下去，可他完全没有继续讲的意思。我们两就这么安静地在街道上继续走着，直到……
　　“你在听吗？希尔。”

　　我干咳了一声，没想到领主在等我吱声。
　　“当然，大人，我在听。”

　　“嗯，那时候的赛因斯下了雪，比现在还冷。”

　　“然后呢？”
　　我这回识趣地接上他的话。

　　“那时候是母亲带我来的，我迷路了。有几个喝醉酒的男人想把我带走……我杀了他们。那时候我才知道，人类的血那么暖。”

　　他眯着眼看着月亮，说这话的时候仿佛带着笑意，但他的语气很冷淡。

　　我低下头盯着地上的石砖，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他吗？领主看起来并不是需要安慰的人，我只能干巴巴地问下去。
　　“大人，后来呢？”
　　等了许久我都没有听到他的回答，撞到他的后背的时候才发现，他早就转过身来，笑意盈盈地看着我。
　　这是真的笑……
　　“仆人找到了我，把我带回家。母亲着急了一天，把我骂了一顿。”
　　后来我才知道，他总是喜欢这样，永远都不会告诉我全部的真相。

　　月光在他深蓝色的眼中跃动，淡金色的长发映着流光。我看着月下的领主大人，微微一愣神，才笑着说到。
　　“您能平安真是太好了。”

　　他笑着向我走过来，这时候的我有那么一瞬间，恍惚觉得，如果有天使应该就是这样吧。
　　领主大人轻轻抱着我，额头抵在我的脑袋上。我觉得有点不对劲，但是没有多想。
　　说起来领主的确很喜欢抱着暖和的东西，那时候还在森林里的时候，他就喜欢在睡觉的时候圈着我。不管怎么挣扎，第二天醒来永远都是被勒醒的，没过多久我就随他去了。

　　我们两在这空荡的大街上站了一会，我在犹豫要不要提醒领主大人把我放开的时候，他终于松手了。
　　不过下一秒我就被抱起来，吓得我一把揪住他的外套。
　　“我们去个地方。”
　　他踩着一旁的树叉跳上屋顶，带着我向北边的山谷出发。
　　那是我熟悉的方向，我的故乡，白雪之都艾卡米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