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族夜明之时》棉花酱鸡

1、第一夜

　　大陆纪年二三三年，人类居住的空中浮岛坠落到地面。从此，人类开始了与大陆上的各个种族的纠纷。其中同血族的矛盾最为激烈。
　　黑暗笼罩着天空，鲜艳如血的红霞是这片天空唯一的光明。大陆西方的深渊，居住着血族。这里没有昼夜，天空永远都是无尽的昏暗，夹杂着赤色的霞光。
　　大陆纪年二四零年。
　　这是我在中央主城呆着的第三年，作为诺斯特大人的古堡里少有的几个人类仆人，我的日子过得并不太艰难。厨房的仆人们都很守规矩，没有人会轻易挑事。
　　“希尔！安琳女士让你过去一趟。”
　　瑞吉在外面喊我的名字。
　　安琳女士是厨房的主管，她是位有点微胖的女士，这在血族中并不多见。
　　“好的。”
　　我走出后厨，穿过花卉绽放的走廊。有几只蝙蝠倒挂在走廊的象牙石柱上。
　　“安琳女士。”
　　我走上二楼，敲了敲安琳女士的房门，得到许可后走进去。
　　安琳女士坐在她的书桌前，柔软的金色卷发盘在脑后，淡蓝色的带着笑意瞳孔看着我。圆润的脸庞让人很难对她产生敌意。
　　她的房间里有一整面的柜子，上面放的都是厨房用的调料。什么都有，我甚至发现了人类常用的盐。
　　血族似乎并不喜欢盐的味道，起码我在城堡这三年都没怎么吃到。倒是甜品，见得比较多。
　　“希尔，有件事情我要安排你去做。”

　　安琳女士带着袖套的手拿起桌面上的牛皮纸递给我。
　　“三周之后就是圣马库斯节，城堡里需要多几个奴隶，来提供血液。还有厨房的一些辛香料，以及之前在酒窖安排的订单和一些给仆人们的奖励。这是清单。”
　　“是，女士。”
　　我伸出双手，接过安琳女士手上一小叠的牛皮纸，上面写着血族的语言。在这里三年多，我也已经能够认识血族的文字。虽然算不上精通，但阅读已经没有问题。

　　安琳女士吩咐我和杰西卡，厨房另一个亚血族的女孩，一起去奴隶大街上购置十个人类，用于城主三周后的宴会。
　　说实话，我并不喜欢这个任务，作为人类而言。
　　但原本负责的另一位亚血族的男士，因为妻子妊娠请假。在他回来之前，我都得负责他的工作。
　　安琳主管是位富有同情心的女士，哪怕她身为血族。如果我不是人类的话，她对我的关照会更明显，也许是因为我很像她夭折的孩子。这些都是我从后厨烧火的老头那里听来的。
　　古堡里的仆人没有特别的原因是无法外出的，除了工作之外，就只有家人生病或者得到奖赏可以出去。所以这次出来杰西卡很高兴，她可以指使车夫绕点远路，多在外面逛逛，或许可以买点小东西。
　　“希尔，看那个商人，他的衣服真特别！”
　　杰西卡坐在我对面，掀起马车窗上的帘子，好奇地张望着外面，看到新奇的东西都会用手轻轻扯扯我的袖子，小声地惊呼。
　　“希尔，看！是诺亚，我长这么大头一次看见。”
　　不知道第几次，我好脾气地顺杰西卡的眼神望过去。那只被称为诺亚的活物，很像精灵，也会飞，不过通体是黑色的。
　　听说诺亚是血族在发现人类之前，贵族间饲养的小型魔物。听说它的血和人类很像，在人类出现之前，一只诺亚能够拍卖到一千金币。
　　而亚血族平民家庭一年的开销最多也不过一个金币。

　　但比起那只诺亚，它的主人更吸引我的目光。
　　准确地说是我在死死盯着他看，我能想象到自己震惊的眼神，幸好杰西卡望着窗外，没有看见。
　　那张脸……我死都不会忘记。
　　那还是秋天，村庄难得像那样丰收。那本来是庆祝秋收的一天……
　　死亡的寂静笼罩着天空，被踩得凌乱的火堆。宴会用的食物散落在地上，族人的鲜血染红了土地，杀戮的哀嚎萦绕在山谷里，被我掩埋的记忆全都涌上来，占据我的脑海。
　　哪怕过了三年……我知道我的恨意并没有消减半分。

　　荣誉谋杀，人类与血族之间的第一次战役。
　　由人类中崇尚血族的团体挑起的战争，他们认为血族的血统比人类高贵，自愿为血族献上自己和同族的生命。
　　三分之一的政客都死于这场谋杀，或是他们的妻儿，或是他们的亲人下的手。
　　当血族还在犹豫是否攻打人类的时候，人类自己内乱倒是一点不少。
　　毕竟对于动辄活上上千年的血族，花个几十年考虑是否出兵也是正常。
　　而恰恰是这场荣誉谋杀，让血族决定立刻进攻。
　　就像是深夜的狼群看见摔倒的猎物，在人类露出破绽的瞬间，他们毫不犹豫地扑上去。
　　我的母亲就是死于那场战役……
　　她明明是那么温柔的人……

　　我闭上眼，手紧紧攥着，指甲在手心戳得生疼，才勉强让自己看起来和平时一样。那个男人的进入过城主的古堡，他的马车上右上角带着和我们一样的通行证。但在主城的三年，我都没有在古堡里见过这个人，也就是说……他是三周后那场宴会的来宾。
　　这次的宴会是这一年里第一次盛大的宴会。听说城主大人邀请了十二属城的许多绅贵，很多新崛起的家族也收到邀请。
　　我勉强扯起嘴里，温和地笑了笑，拍着杰西卡的肩膀提醒到。
　　“杰西卡！我们是时候去奴隶大街了，别忘了安琳女士的吩咐。”
　　“嗯，希尔，我们走吧。还要赶在午饭之前回城堡呢。”
　　杰西卡收回羡慕的眼神，冲我腼腆地笑着说到。她朝着外面的车夫吩咐到，走最近的道路去奴隶大街。
　　奴隶大街就在主城东边的贵族区，离古堡的正门不远。但是像我们这样的仆人是没有资格走正门的，只能从侧门出去，再绕个半圈才能到奴隶大街。

　　在贵族区，自从发现人类以来，每天都有人类被非法贩卖到各大城市，作为食物，或是玩物。在由纯血族组成的长老会将贩卖人类合法化后，贵族区兴起的奴隶市场越来越多。久而久之，就成为了现在的奴隶大街。
　　我按照安琳女士给的信息，在林立的商铺中寻找，终于在一家古老的店前停下来。
　　莱茵斯商铺。
　　彩色的玻璃镶在棕褐色的木门上，围成一扇窗。血族对于这种七彩的玻璃格外偏爱，但凡富裕一点的家庭都会置办，我在城堡里也经常见到。
　　“吱~”
　　我走上去推开门，一时看不清什么，屋内光线昏暗，只点着一盏油灯。我和杰西卡走进去，我的眼睛才开始适应周围的光线。环视周围，四周都是柜子，上面呈列着各种武器，长枪，刺刀，刀剑，斗篷等。都是很常见的东西，没有什么特别的。

　　“您好，我们是诺斯里克大人城堡中负责采购的仆人。”
　　杰西卡走到玻璃柜前，对里头的侍者说到。
　　“两位请跟我来，莱茵斯先生已经为两位准备好了。”
　　使者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士，金色的头发服帖地梳向脑后，浅蓝色的瞳孔像溪水的颜色。
　　亚血族大都是浅蓝色的眼睛，听说纯血族和上古者的瞳孔颜色会更深。纯血族只有亚血族的十分之一，他们大都是血族中权高位重的人。而上古者是只出现在传说中的人，据说只有十三位。
　　每次看到亚血族眼中那抹淡淡的蓝色，我总会想到人类还在空中浮岛上的日子。那里的天空也是这样的蓝色……
　　侍者打开房间里的暗门，带着他们走下楼梯。铺着暗红色毛毯的地面走起来没有声音，楼梯里悬挂的吊灯也是微弱的光。
　　对于低等的亚血族，阳光就能将他们灼烧成灰烬，灯光是贵族们的爱好。
　　“先生，女士。我们到了。”
　　侍者打开楼梯尽头的门，里头是地下室。
　　铁栏杆隔开的房间里关着不同年龄的人类，每个牢房里有十来个人。算不上有多脏，也说不上干净。
　　“我们尊敬的主人需要十个健壮的人类，用来提供宴会上的血液。”
　　杰西卡说完后，学徒将我们领到最后面的笼子前。
　　“这是前几天带回来的人类，两位看看。”
　　侍者说着点亮牢笼旁的烛台，我们一时听到几声惊呼，也许是突然的亮光让里头的人不太适应。

　　基本上每个人都是蓬头垢面，脸上黑不溜秋的，看不清容貌。杰西卡随手挑了几个，转头看向我，示意我挑余下的几个。
　　“他，他，还有他……”
　　还剩最后一个人的时候，我犹豫了一下，注意到黑暗中的身影，那个人脖子上有什么东西反着光……
　　我伸手指了指他，其实我根本没有看清那个人的脸，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两位请跟我来。”
　　侍者领着我们到隔壁的房间等候，那是令人舒适的屋子。柔软的猩红色鹅绒坐垫，金黄色的矮脚软椅，水晶琉璃灯散发着暖黄色的灯光。矮茶几上准备了两杯新鲜的血液，红润的血珠挂在晶莹的玻璃壁上。
　　“两位请稍作等候，我们将奴隶准备好，会安排车夫跟随两位送到城堡中。”
　　侍者鞠躬说到，非常标准的动作。说完他站在门口，等着我们的吩咐。
　　杰西卡朝他点点头，和我一起坐下等候。
　　我随手拿起放在桌上的书，静静地看起来。我们都没有说话，在这种地方交谈，可能会泄露城堡内部的信息。
　　杰西卡拿起面前的玻璃杯轻轻抿了一口，她看起来觉得还不错。
　　“希望我们挑选的那一批人也能为主人们献上这样的美味。”
　　她举起酒杯，轻轻地转动着，蓝色的瞳孔盯着手上的被子。红色的液体在杯中流转，荡起金色的波纹。
　　我似乎能闻到那股腥味，人血的腥味。
　　“当然，能够让城主大人满意是我们的荣幸。”
　　侍者说着又弯下腰朝我们行礼。
　　“恕我冒昧，请问先生您不喜欢这种血液吗？我可以替您换一杯。”
　　我不喜欢血液……
　　我很想这么告诉他，但也知道不能这么说。这听起来就像对这人类说我不喜欢肉类差不多。
　　我还不打算暴露自己人类的身份，虽然这在城堡里是人尽皆知的事。但仆人们的口风都很紧，我并不担心会有多余的人知道。
　　也许是他看到我没有动杯子里的血液，才会这么问的。我这么想着，轻轻合上书，对着他说到。
　　“谢谢你的建议，但是我不饿，不想要进食。”
　　这个拒绝听起来可能有点失礼，但在血族中这样理由反倒可信。
　　在人类被列入血族食谱的顶端之初，就有血族反对。因为吸食人类的血液的时候，狩猎的本能会让他们忍不住杀人。
　　有的血族觉得这样太残忍，毕竟吸食诺亚的血液不会有这种状况出现。而对于平民百姓而言，商店里贩卖的血液罐头才是他们常见的口粮。
　　对于这样的血族而言，他们一般不会吸食人类的血液，而且只有饥饿的时候才会进食。
　　如果不是为了生存，他们并不想伤害别人。
　　“如果您不介意，我可以为您上一杯艾斯克。”
　　艾斯克在血族中的地位就类似于人类中的酒，而且是最通用的那种，一般人都不会拒绝。最常见的是血调艾克斯，将血液和艾克斯一比一混合做成的饮品。
　　“我需要加七分冰紫叶。”
　　我点了一种比较常见的搭配，冰紫叶是一种有点酸甜的调味剂。女士比较偏好这种口味，而我单纯是觉得它的味道像果酒。
　　“是，请您稍等。”
　　侍者听见我的吩咐似乎松了口气，他离开房间去为我准备。
　　我随手又拿起桌边的书。

　　他把艾克斯端上来之后，大约过了一个钟。在我等的昏昏欲睡的时候，我终于听见侍者的声音。
　　“两位，奴隶都准备好了。”
　　我镇定地合上书，脸上一点倦意都看不出来。
　　“杰西卡，走吧”
　　杰西卡朝我点点头，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裙子。
　　侍者将我们送到大街上，目送我们的离去。商铺运送奴隶的马车跟在我们后头，驶向城区中央的城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