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山河》一颗小豆芽儿

12、第 12 章

　　寤生觉得自己也是个有眼力劲的人，看元成的模样，死皮赖脸的赖在他这定然是不行的了。他有些遗憾的进了旁边的屋子里。
　　想着过去种种，又想着来日方长。
　　元成，戳了戳桌子上的丑百万，把它放在一块柔软的方巾上，开始打坐……
　　入夜，
　　元成走出房间，看见了不远处，寤生翘了个二郎腿躺在草垛子上，神情有些倦怠，在看见自己出来后，眼中的光彩，是天上的繁星都比不上的。他的头往别处偏了一偏，避过他眼中的炙热。
　　“道长，我们去抓细桃吗？”
　　“是。”
　　“咱们一道去。”
　　、“好。”
　　二人并肩走在小路上，村里了，一入夜，人们便都不会再出门了。一路上静的可怕。寤生有意和元成攀谈
　　“道长要一直在这里种菜吗？”
　　“不，过一段时间就走。”
　　“去哪？”
　　寤生来了兴致，有些雀跃的问。
　　元成低头想了想，说到：
　　“山河作故里，四海为家乡，到处游荡。”

　　“我也想。”
　　寤生的话音有些低，元成并没有听的很清楚。
　　寤生的手穿过元成的侧脸，落到他的头发上面，被摸了头发的元成眼神犀利的看向寤生，有些不满他孟浪无礼的行为，寤生倒是不在意的收回手，笑着说到：
　　“道长，你看。”
　　他的手心躺了个幽绿的萤火虫，一闪一闪的……
　　元成有些讷讷的看着寤生，也不知道该要说什么……
　　“道长，我想同你一起，山河作故里，四海为家乡，到处游荡。”
　　这一次寤生的声音坚定且洪亮，元成听的一清二楚。
　　半响，
　　元成都没有说话，也没有会回答。寤生低头眼眸暗了一些 ，随后抬头又是一副明媚不知愁的模样。
　　“道长，你开始怎么想起来要算命。”
　　寤生的脑子中闪过了一些画面，让他有些高兴，又有些遗憾。
　　“前一段时间，我醒来。什么都记不得了。只有别人问我时，下意识的会说出来些事情，小翠爷爷问我，我第一时间想起的就是我是算命的。”
　　“是吗？”
　　寤生的声音中带着笑意。
　　元成点头。
　　……
　　……
　　很久之前，
　　寤生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是在遇到狌狌之后，当时自己已经对师父虚风上神动了心思。
　　于是，除了每日定时去打坐的两个时辰外，更是痴缠烂打的跟着。
　　那时的虚风上神不像现在的元成这样，这样看似冷淡清明，但对一切却充满热情和期待，会用锄头，会种菜，会和别人打招呼，会给丑百万捣菜汁，牵羊喂奶……
　　那时候的他，是虚风上神。他的元神散着，只靠珠子温养，眼神古井无波，看不出任何的感情，好似什么都提不起他的兴趣。每日除了打坐就是坐在通天石上发呆。
　　在通天石的云海中有一小块琉璃镜，里面映着，阡陌交通，香车满路，市列珠玑，户盈罗琦，万象繁华……
　　寤生总在一旁偷偷的看他，看他在看到这样的人间盛世时，是由他所护得，会作何反应，可他从来是面无表情的……
　　这时，寤生便想到了，这个生来就有无限尊荣的上神，他拼尽了自己一生的修为，战六合，稳八荒。
　　最后的最后，
　　他留给自己的，只剩下了一个残破不堪的元神，和重复万年的孤寂岁月……
　　每每想到这里，寤生就觉得自己的心口像是被别人锤了一拳似的。
　　郁气无法消散，他其实很想冲过去，抱住元成，告诉他自己心中所想，所图。
　　但他害怕，他也不知道在害怕什么，或许是这个上神淡若琉璃、毫无感情的眼眸，他连自己的性命都不甚在意，日复一日的重复着单调的打坐运功，没有哭过也不曾笑过，这样的尊神，是很难被自己俗气的情爱打动的……
　　……
　　寤生不敢说出自己的心思，他有些害怕，他怕失去了可以光明正大的和上神一起打坐的机会。
　　曾经西海搅得天翻地覆，无法无天的小青龙，第一次知道了愁是何滋味。
　　……
　　元成也觉得奇怪，自己的小徒弟自从上次去凡间游历后回来，就极爱缠着自己，他什么都知道，但他从来也不会去问，什么缘由。
　　小徒弟还给四九，五六带了好多肉食，他们都开心疯了，脸蛋红扑扑的去抱他的大腿。
　　归一还在睡觉，没有醒过来，他总是梦着。
　　这样也好。
　　小徒弟变了，我也看不出哪里变了，总觉得他的眼神与以往不同，但我也不太在意。
　　半山腰的那个梅精，
　　巧妙的避过所有人，
　　在我的案几上放了几块梅花糕，
　　这味道同往常一样。

　　小徒弟回来后，虚风山热闹了许多，不过他不喜欢练功了，总爱缠着我，偷看我，我也不太在意，或许是又听了一些坊间传言，看了一些话本子，无所谓了，这些我都是知道的。

　　他缠着我说，要我同他一起下凡历练。
　　他说：“你是我师父，这么长时间了，你也要看看我的本事了。”
　　我不想下凡，我对他说：我的元神还很散，不易去凡间。
　　他的眼睛里尽是悲痛心疼。
　　是在为我悲痛心疼吗？
　　可是我早就已经不痛了。

　　他说：“徒儿拼死也会护着师父的。”
　　他说的是真的，我看出来了，我懂了，我也知道了，他就是豁出性命，也不会让我出状况的。
　　我的内心有些轻微的触动，因为我第一次看见有人对着我流露出悲痛心疼表情。

　　我不是众生朝拜，万人敬仰的尊神？
　　怎么有人会，心疼我？
　　“好。”
　　我答应了他，去看他的历练。他是一个很孝顺的好徒弟，而我却不是一个好师父，我什么都没能教给他。

　　我们下山，来到了市集里。
　　这的人很多，拥挤，热闹。上一次见到这么多人，还是万年前，他们枯瘦，弱小，绝望……没有喜悦，恼怒，忧伤这样多余的感情。
　　六界安定，人间繁华……
　　现在这样，挺好。
　　小徒弟在闹市中支了一个算命摊子，将自己幻化成一个白眉道人。做起了算命的生意。
　　他帮了刘阿婆的女儿算了姻缘，刘阿婆送了他一袋大米。他帮王秀才算了功名。王秀才送了他笔墨。他帮许地主算了收成，许地主给了他一锭金子……
　　人间就是你来我往的交易，不能相互亏欠 。
　　又一想，神也是这样的。
　　我觉得有些可笑。这就是他的历练？他的本事？
　　小徒弟用米给我做了粥，用金子买了菜，用笔墨给我画了肖像，他倒算是一个孝顺的好孩子。
　　元成又恍恍惚惚的想起了，年幼时，有位神仙告诉他说：
　　“元成，你是最独特的，你的灵力取之天地，用之不竭。这万物，这苍生，你要好好守候，这是你的责任所在，万死不辞。”
　　老神仙养着元成，从幼年到少年，后来老神仙应劫了。再后来的万万年。
　　元成就只记得他说过，这天地苍生是他的责任，是他致死都要带在身上的牵挂……
　　曾经元成一直以为，老神仙将他养大，给他取名元成，封号虚风。他很好。这要是在凡间，就是孩童与父亲的关系。
　　到了后来，元成才知道，并不是如此。他生来就是神，不用吃喝，不用照顾。老神仙从来没有抱过自己，也没有同自己好好说过话，每次见到元成只是简单的重复着说，自己活在天地间，就要为苍生负责，渡六界苦难。
　　然后，他在虚风山上布下结界，不准元成出去，也不许别人进来。
　　算来，元成只出过虚风山两次，第一次是平乱，第二次，是和徒弟历练。
　　他对下山这件事，并不是很情愿，
　　上一次下山，实在是太疼了。
　　元成想，老神仙是个骗子，什么灵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自己的元神分明已经碎了呀……
　　不过也好，
　　这人间万象繁华，六界各自有序。
　　自己也算是尽了责任了……
　　小徒弟支支吾吾的进来了，
　　手里拿了一个竹蜻蜓，
　　用手一撮，就会转着飞起来，他有些期盼，又有些担忧的看着元成。
　　也是，受了老神仙的影响，元成对自己的小徒弟经常干巴巴的讲一些大道理，没有教他什么，但却总希望他好好练功。
　　怎么？
　　也想他对这苍生负责？
　　其实，并不是，
　　这苍生稳定，六界太平，自己一个人负责，就够了。
　　小徒弟，应该想那些苍生众人一样，知足，开心，这样就好。
　　这样就好。
　　为苍生，负责，
　　太疼了，
　　自己没有教小徒弟有用的东西，也不能坑害他。
　　元成是这样想的。
　　他学着那些凡人，扯着嘴角似乎是想对着小徒弟笑一个，无奈，却觉得自己要是笑起来一定异常怪异。
　　随后，
　　语气稍稍温和的说：
　　“很好。”
　　你很好。
　　竹蜻蜓也很好。
　　阳光也很好。
　　这一切都很好。
　　我，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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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