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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二、金楼 ...

  •   卫荧不姓卫,姓梁。但梁乃国姓,自三代以前,国姓就得信佛的人才能用——简直离谱,谁家信佛了还重视姓氏香火这些东西?彼时的梁荧也不理解,遂在早朝上提出之,被一众大臣喷得狗血淋头,上头的皇兄顺势就薅了他的姓,从此让他跟母族姓卫。
      那次之后卫荧就明白了,宗教本质上就是政治的遮羞布。
      卫小王爷懂得太晚,回过神来已经被扔到了道观里呆着,皇兄还“仁善”地拨了一个厨子给他。然而那厨子就会做番茄炒蛋这一道菜,不出三年就把卫荧吃得见这俩玩意儿就反胃,只好每天出门觅食。
      此人今日出门时穿着身仙气儿十足的月白底青竹纹道袍,下着基佬紫绸裤,外头罩件不伦不类的鲜红鲜红大袖衫,可谓是低调中透漏着奢华,直男审美中透漏着脑子缺根弦儿。
      从前他那小男朋友在的时候是断不会让他这么出门现眼的,但现在对象已经成了前对象,自然也就没人管着他,天高京城大,小王爷像条岸上咸了二十来年的鱼一朝回了海,真是好光鲜亮丽一男的。
      此人不怎么附庸风雅,出门手中必然端着折扇主要是为了炫耀扇面,近二十年的道符浸淫可真不是瞎说的,单看这一手鬼画符,一气呵成线条流畅,其间夹杂的少许墨点更是画龙点睛,简直世间难得之佳品。
      这次小王爷端出去的是他近日来的得意之作,乃是夏日里的必备良品驱蚊符,浓厚黑墨点在上好的白宣纸中,不知为何竟让人无端想起被拍死在雪白墙面上的蚊子本尊。
      令人过目不忘。
      卫小王爷招摇过市,月白的靴子踏在尘土飞扬的路面上,不多时便成了灰褐色。路人纷纷侧目而视,奈何此人着实心大如斗,只作别人都是在看自己的扇面,愈发把个观赏性多于实用性的折扇摇得风生水起,头发丝飘得像是面上装了个鼓风机。
      待到手摇得酸了,也就到了听曲儿的花楼。这花楼典雅,却起了个跟“龙朝”一脉相承的暴发户名字,叫做“金楼”。
      金楼不镶金,倒是直栏横槛参差,处处嵌着玉。玉之真假不敢说,毕竟块头小,就算是真的,约么也只是匠家琢剩的边角料——但不论真假,单以数量论之,便足可见这金楼是真的日进斗金,有钱任性。
      小王爷就翘着二郎腿坐在一楼大厅,拈着杯上好的龙井,不管台上美丑一律叫好。叫完了好,偏不扔赏钱,显得很是吝啬,周围宾客与台上戏子却不发笑——梁小王爷例钱太少,喝茶钱有宫里的人定期来给他买账,赏钱这种没法报销的他就万万是掏不起了。
      花楼的妓子歌女们倒是都挺喜欢他,卫荧此人,嘴甜又生得好看,还打心眼儿里不拿她们当下等人,笑闹有度,且为人万分正直——从不留宿。
      他倒是想留宿,这金楼里也得有小馆儿给他留啊。

      这一日卫荧再来,方才进门就有两个花枝招展的姑娘凑过来挽住了他的胳膊,对着小王爷胡乱搭配的红绿掺紫咯咯直笑,调侃他不过几天未见的光景审美就直接坠崖。
      梁魍自是不脑,奔三的人了,眼角的细纹几乎看不见,一笑起来还是少年模样,顺势就抱怨起原先伺候自己起居的人跑了。一众人嘻嘻哈哈往里走,谁也没想过他口中“伺候起居”的是他前对象——还是个男的。
      抱怨完了,梁小王爷就大马金刀的往他的位置上一坐,不消多说什么,自然就有人给他端了茶来,方才的几个姑娘笑闹着往后台去,说是要打扮一下给他鉴赏个新曲子,好安抚小王爷被人伤害到了的小心脏。
      台上的女子们像是最鲜嫩的花儿,裙摆水袖一层层荡开;机关似是做了新的,扯着人飞起来时后面的线几乎看不见。果然漂亮。卫荧眼里看着嘴里捧着,心里放着的却是与那家伙的耳鬓厮磨。那混蛋玩意儿出家的地方挑得就跟专门针对他似的,宁可去个破烂小寺条件艰苦的苟着,也不让他有把人弄回来的机会。那寺是在圣上面前挂了名的,当今皇帝老儿想弄死他这个兄弟也不是一天两天,卫荧敢把手伸去那小破寺一次,隔天就得有个觊觎皇后的罪名扣在头上,实是恼人。
      卫小王爷空看着某人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晃悠着,那得意洋洋的嘴脸在眼前左扭右扭挥之不去,可恨得紧。再一想,这混蛋对怎么躲开自己知道得这么清楚,还是自己一样样告诉他的——
      更生气了,恨不得直接气死,看他来不来给自己收尸。
      堂堂一个王爷,活成这憋屈样儿也是难得,卫荧心里骂着自己不争气,脑子里却诚实的又回放起了当初那家伙是怎么跟自己粘粘糊糊的场景。说实话,到这个年纪了,如狼似虎一点也很正常,只是当下这地方可不太友善,就思维发散了这一会儿,便下意识调整了坐姿翘起了腿。
      楼里姑娘们对这姿势是见惯了的,便围着他哄笑,调侃他已经是寻常男子开始说亲时两倍的年纪,搁到同等身份的人身上怕是已经娶了五六个,举目京城上下,就他潇潇洒洒连个通房都没有,旁人以为他是流连花楼,这些姑娘们可清楚得很,这人没在她们这儿找过一个姑娘,仿佛是个性冷淡。
      也就这帮姑娘敢开这么放肆的玩笑了。卫荧撇嘴,半真半假的抱怨遇不上意中人宁可单身到老,然后又被围着闹了一轮,宽袍大袖上沾了层层叠叠的口脂印子,像是青竹上落了梅花,雅中透着俗俗里又带着雅,怪傻的。
      姑娘们不嫌弃,审美向来跑偏的卫小王爷自然更不嫌弃,直言这衣服回去不洗了,改日添两笔兰草再折只菊花,裱起来作“四君子图”挂到墙上去。
      “道王爷好雅兴,待这‘四君子图’落了笔,可务比要请在下观摩一二。”
      世人皆知卫荧信道,他皇兄成全他,给他的王府就是个道观,封号跟着也叫个“道”,就成了京城里出了名的百无一用道王爷。正巧,刚才开了这话头的,也是个响当当的百无一用的人物,京城里出了名的纨绔子弟,齐戊。
      且说这齐戊,分明生在了武将世家,结果上头哥哥们太能干,大哥打仗奇才,二哥经商奇才,庶出的两个哥哥一个练武奇才一个从政奇才,只他一个没剩啥发展方向,是个败家子奇才。
      这齐老五成天闲的发慌,满大街的招猫逗狗,然而猫嫌狗不待见,只好跟人玩。两人都是隔三差五来一趟花楼,这么多年下来和卫荧碰见的几率实在是很高,故此也算是卫荧的熟人。只是这熟人多少也掺了水分,毕竟卫荧身份尴尬,齐戊再不学无术也不敢冒着全家遭猜忌的风险和他深交,也就是在花楼里遇见了能侃上两句,还是皇上看着他确实是烂泥扶不上墙的人设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此时开口也就是跟着起个哄,真要他去那破道观里品鉴这“四君子图”,他也不敢。
      谁知卫荧却不放了他,分明只是喝了两三杯茶水下肚,愣是搞得像是牛饮一夜好酒,一把便拽住了齐戊这倒霉孩子,“知我者齐家五公子!千金易得,知音难求,有知音如此,我便即刻作画,赠图予君,还望稍待片刻!”。
      齐戊哪儿敢真收,谁不知当今圣上脾气暴躁,天子一怒浮尸百万流血千里是真有可能的,他还不想拿自己项上人头试试皇上脾气好不好、心眼小不小、受不受得了胞弟大庭广众之下画画送给齐家人。真不知道卫荧今天是发的什么疯,还非要拖着他一个大好年华的花样美男下水。
      “道王爷,您看这天儿也不早了,不急着画、不急着画,咱改日再聚……”
      客套话说完便想溜之大吉,结果硬是被卫荧拉住了,强塞了一个扇子在手里,说是抵押,回头四君子图出来了,他拿着图来换扇子。
      齐戊满头黑线,两相对比之下,拿个鬼画符好像也不是不可以,情非得已,还是接了。扇子入手微沉,可惜齐戊不是个喜欢附庸风雅摇扇子的,对这玩意儿的轻重没个概念,没注意。
      卫荧还是笑眯眯的,他就是活得再不痛快,地位摆在这里,绝没有他起身相送的道理,便屁股死沉的黏在椅子上,乐呵着挥手送别了齐戊同志,看起来还是一般的没心没肺,外加自娱自乐。
      姑娘们也不懂这些朝堂上的弯弯绕绕,只当齐戊假意捧场太过浮夸,招了小王爷不痛快,于是等人走了就又开始嘻嘻哈哈的哄小王爷开心,香风阵阵全糊进了此人的鼻子,算是温香软玉在怀……哦不,这得叫温香软玉满坑满谷。
      可惜了,纯弯零号对她们没兴趣,脑子里又在想那个从来都不会主动意识到要讨自己欢心,却把一切都做得理所当然的小混蛋。
      那家伙有多讨人喜欢?
      每次买了好吃的好玩的必然要让他尝第一口,也不为讨好,就是下意识的行为,像是一开始就知道他有洁癖,从来不会碰别人吃过喝过的东西;他还一度怀疑过此人是做足了功课来接近他,可惜转念一想,自己还真没啥可图谋的,连姿色也算不得上乘,无非是仗着代代当上皇太后那位都长得美,基因优化之下他才勉强耐看。
      后来发现了,那货就是孩子心性,拿到了什么新奇玩意儿都想给喜欢的人看第一眼,哄得自己开心了,他也就顺势开开心心的把剩下的全部霸占。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卫荧还是一门心思的喜欢人家,连人家甩脸子跑了的模样都喜欢的紧。
      无可救药。
      卫荧叹气,拾掇了一下乱七八糟的衣袍,与一路各色熟人打了个招呼,出得金楼大门,径直向茶楼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修文修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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