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二） ...
-
病毒感染了辅助T司令之后，一切似乎突然又平静下来。Th司令依旧会在需要的时候出现在大屏幕上对着全体免疫部队发号施令，甚至连嘴角有时会沾着没擦干净的饼干碎屑这个小小的习惯都没变。然而这种平静，在3803和1146看来，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延续得越久，空气便愈发压抑。流逝的时间中酝酿着未知，高悬在平静之中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也就愈为恐怖。
尽管一切似乎都还在照常运转，然而身为中性粒细胞课的一名队长，1146已经觉察到了中性粒细胞正在减员。虽然不明显，虽然4989、2048、2626和2001还像从前一样形影不离，不时就出现在他周围，他还是敏锐地感到，有一些或许不太熟悉的面孔，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而每天见到的新面孔，似乎也一天比一天更少。
然而1146并没有向任何细胞提起过这件事。他隐约感觉似乎至少2001和2048对此也稍有意识，但他们都默契地避而不谈。他更不能对3803说，那个红血球姑娘从事情发生开始就一直很消沉，每天只是埋着头拼命工作，仿佛唯有这样才能暂时减轻一点负罪感。她再也无法充满热情地和其它细胞打招呼了。
1146曾经拜托5100劝她不要太难过，HIV的潜伏期可长可短，最长的，几十年不发病也并不稀奇，更何况辅助T司令那么强，说不定真的可以一直压制病毒直到这个世界自然终结。然而，看到听到这些话之后拼命打起精神来强作欢颜，工作起来更加不要命的3803，无论5100还是1146和他的朋友们，都再无法将对她的心疼表达出来。
“司令，刚刚接到巨噬细胞发来的信息。”树突状细胞向Th司令呈递了最新的报告，嗜酸性粒细胞和伙伴们拼死战胜了第三次来袭的卡氏肺孢子虫，但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应付下一次了。
Th接过报告，却没有看，直接放在了一边，没有说话。自从病毒感染后，嗜中性粒细胞不断减员，虽然一时间还可以应付大多数常规事件，但是情况还是在慢慢恶化，前几天为嗜酸性粒细胞补充的新兵是眼下能够调度的最后一批新生粒细胞。
“希望接下来一段时间，不要再有寄生虫出现了。”树突状细胞轻声说出了Th没说出口的话。他的脸上一如既往地带着淡淡的笑容，但是睫毛却垂着，没有泄露出眼神中的忧伤。
记着所有细胞档案的树突状细胞不记得自己的年纪，也不记得司令已经带着病毒强撑了多少年。现在的Th，外表上还看不出什么异常，但从之前的某一天开始，树突状细胞就看到司令的抽屉里出现了一瓶叠氮胸苷胶囊。从那之后，渐渐地，树突状细胞就会在办公室里看到正在吃药的司令了，而且越来越频繁。
树突状细胞离开后，Th先是抿了一口茶，微微眯了眯眼睛。再睁眼的时候，他又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拈起一块曲奇丢进嘴里，边吃边转向了一边办公桌前勤勤恳恳的副官Tregs：“根据前段时间B细胞的实验，抗体对HIV的效用并不算很理想。所以，跟胸腺学校那边通知一下，未来一段时间，可能杀伤性T细胞的需求量会很大。”
口述完命令，Th突然站起来，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才又对双眉紧蹙的Tregs开口：“如果你想的话，调节性T细胞，你的辞职申请我随时都可以批准。”
辞职的细胞，至少算是善终，可以毫无痛苦地进入细胞的程序性凋亡。
同样具有CD4表面抗原的Tregs现在还没有被病毒感染。听到司令这样说，Tregs猛地将面前的电脑和文书用力一推，如果不是Th及时扶住，它们大概就从桌上掉下去了。Tregs站起身平视着Th，眉眼几乎都如同刀刻般立了起来：“司令尚且还在坚持，我又为什么要退缩？司令官阁下，从在学校的时候起，您”她咬牙切齿地挤出一个敬称，语气却并没有多恭敬，“已经认识我这么多年，想必总该了解，我若怕死，就不会做一个T细胞！”
Th盯着神情肃然的Tregs看了几秒，对她这番正气凛然的宣言不置可否。随后，他的表情缓和了几分，一伸手从自己的办公桌上拿过装满曲奇的盘子递到Tregs眼前：“先吃一块休息一下？”
Tregs低下头，用力眨了眨眼，只发出了一个不耐烦的单音节作为回应。然而将视线转回工作中时，她咀嚼的动作却仿佛和曲奇有血海深仇。
站在司令部办公室的门口，Tc迟疑了好一阵，才伸出手准备敲门。从前几年起，他就很少有机会在工作时间见到Th司令了。很多时候都是树突状细胞说司令工作繁忙，若是公事，就由自己来代为转达；若是私事，就请杀伤T队长休息时间再来找司令。
这一次，从胸腺学校那边接到了让自己持续训练新兵，暂时不参与对抗原进行免疫应答这个命令，Tc突然感到莫名不安。虽然Th一直说他四肢比大脑发达，但Tc的头脑并没简单到无可救药的程度。他看准了一个树突状细胞正忙于同时接起许多个电话无暇旁顾的时机，直接冲到了Th的办公室门口。
然而他的手还没接触到门，就又迟疑着停在了门口。就在最近，他的几次例行公出途中，都听到有细胞在私下议论，怀疑辅助T司令是否还依然称职。
根据细胞们的说法，最近的几次白念珠菌感染、肺孢子虫感染和疱疹病毒感染，免疫部队的表现都只有差强人意。最近的一次结核杆菌入侵，更是一直拖到自外面引进利福布丁，才勉强遏制住结核杆菌的肆虐，1146、4989他们几个，差一点就丧命于那场战斗。
“最近的免疫细胞，数量少，反应又慢，战斗力也不够。辅助T司令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因为几年前感染的病毒发作了，影响到辅助T司令的判断了吗？”
“如果是这样，明明已经没办法称职地工作了，为什么还不快辞职让新人上任，是有多舍不得那个位置？”
说话的都是正常细胞。不过反正也无所谓，没有接到命令的话，即使Tc不喜欢他们这样背后诋毁Th司令，却也不屑于对他们动手。
Tc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硬汉，是个没有感情的杀手。然而这一刻，他却在害怕门的另一边，真的会有一个衰弱的、或是奄奄一息的、甚至千疮百孔的司令。Tc突然很想鄙夷地嘲笑一下那个恐惧着的自己。
然而他并没需要犹豫太久。就在他第四次伸出手又停在门边的时候，司令部的门从里面打开了。
“既然来了，就进来吧。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大块头杵在那扭扭捏捏地像什么样子。”
谢天谢地，开门的辅助T司令此刻看起来依旧是正常的，他没有用来开门的那只手上端着几乎从不离手的茶杯，嘴角有一抹没来得及擦的巧克力浆，目光也还依旧冷静犀利。
Tc替司令擦去巧克力浆的时候，自欺欺人地在心里对自己说，Th脸色比几年前苍白只是因为最近各种抗原入侵太过频繁，司令工作太疲惫的缘故。
--TBC--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