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王座》无法忘记的遗憾

56、第 56 章

　　一个小时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李益很快就听到了隔壁传来的侍女敲门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就看见托马斯·摩尔一头冷汗地跑来，手里还抓着一份文件。
　　李益道：“先生，你不该把文件拿出我的书房。”
　　“抱，抱歉。但是我有更重要的问题。您的这份告示上说，禁止您领地上的任何神庙收取信徒的房产、地产等固定资产和年金及任何能带来收益的非固定资产。”
　　“有什么问题吗？”
　　“为什么？想神庙捐赠，是信徒的心意。”
　　“那我怎么听说，有神职人员利用信徒的虔诚和不识字，在遗嘱上动手脚，吞没信徒的家产。”
　　这还只是遗嘱上被动了手脚的，还有被洗脑到了不顾家庭不顾子女及子孙后代之事。
　　托马斯·摩尔道：“所以需要宗教改革，清理神殿中的蛀虫，让神殿更加圣洁。”
　　“可是这有用吗？”
　　诶？
　　托马斯·摩尔愣住了。
　　他道：“当然。本就应该如此。”
　　李益道：“有用没用这个先且放一边。法兰西王室发动战争，制造阿NW翁事件，好不容易获得今天的权力。他们愿意放弃吗？他们愿意配合吗？各国的君主看到了其中的好处，他们会怎么想？摩尔爵士，你一心想让神殿自洁，你自己品行高洁，但是不是人人都能做到跟你这样。”
　　“不，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只要足够虔诚，人人都能像我一样。”
　　“所以我才说，与其说你是个人文主义者，还不如说你是个理想型的空想主义者。我是领主，在我的领地上，我不允许有第二个人的声音，比我更响亮。特别是，这个人还假借神祗之名。”
　　“不，您不能这么做。”
　　“我当然有权利这么做。”李益道，“先生，你难道还没有发现吗？阿NW翁之后，法兰西得到了大量的好处，他们甚至能薅神殿的羊毛。西班牙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这才有了被查理五世拿捏的死死的圣座。国王陛下为什么越来越愤怒？不是因为圣座不同意他与王后陛下的离婚，而是陛下觉得，这是西班牙借圣座之名，干预英格兰内政的又一项证明。”
　　“哦，天哪~！阁下！说这样的话，您，您是要下地狱的！”
　　“您可以向神殿告发我。”李益道，“但是你不能否认，神殿的威信一直在降低，各国君主都在谋求自己的一言堂。他们不得不这么做，因为他们是君主，哪怕他们本人也是虔诚的信徒。”
　　“这……”
　　“比方说，我们的国王陛下。摩尔爵士，你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看一看，我们的国王陛下会走到哪一步呢？”
　　“可是，可是您不是已经制止了国王陛下？”
　　“我真的制止了国王的陛下？摩尔爵士，你真的这么认为？”
　　李益坐着，托马斯·摩尔站着，李益需要仰起头才能跟托马斯·摩尔对话，可是托马斯·摩尔却觉得李益就跟一座高山矗立在他面前，又像上位恶魔在他耳边低语。
　　李益的声音在他耳边回荡，又像钟声，一声声，令他的心脏颤抖：
　　“爵士，国王陛下从来没有变过，他需要一位合法的、血统高贵的王子，这是为了英格兰。
　　“国王陛下需要预防西班牙以任何形式干扰英格兰的内政，无论是王后还是圣座，这也是为了英格兰。
　　“您希望宗教改革由神殿内部进行，可是神殿完成宗教改革之后，会如何对待英格兰的国王呢？神殿和国王陛下，哪个在英格兰人民的心中更有份量？这些问题，爵士，你可想过？”

　　托马斯·摩尔脸上的肌肉开始抽搐，显然，李益的话，他听进去了：
　　“你，伯爵，你，你太可怕了。”
　　“怎么？难道我说错了？法兰西发动阿NW翁，是不是变相地不用向神殿纳税，反而开始薅神殿羊毛？现在的神殿圣座是不是变相地被西班牙皇帝控制？”
　　“是，是的。”
　　就是托马斯·摩尔也不能否认，因为这是事实。
　　“既然有法兰西打头阵，又有西班牙紧随其后，那你说，下一个有样学样的国家，会是谁？”
　　“神会处罚他们的！”
　　“真的吗？那神会如何处罚他们？”
　　“卡佩王朝绝嗣，瓦卢瓦王朝上位就是明证。”
　　“王朝绝嗣难道不是近亲结婚之故？区区一纸特赦令，真的能赦免其中的罪孽？”
　　托马斯·摩尔想起了那次李益的愤怒。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好半天，托马斯·摩尔才道：“您，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李益道：“只是不希望您做无用功而已。这条路注定行不通，您会浪费大量的时间，当然，您浪费您的时间，跟我没有直接关系。但是您的行为和您巨大的声望，会引导英格兰的民众，他们会追随着您的脚步。您知道我的意思。如果没有我的话，国王为了英格兰会决意打断西班牙干涉英格兰内政的爪子，偏偏王后是西班牙公主，圣座又在西班牙的掌握之中。您的坚定和虔诚，会引导民众，坚定他们反对国王的心。毫无疑问，你会被暴怒的国王陛下砍了脑袋，而英格兰，会随之四分五裂。而四分五裂的英格兰，摩尔爵士，您很清楚，那意味着什么。”
　　一块随时都有可能被西班牙或者法兰西，或者苏格兰吞并掉的肥肉而已。
　　托马斯·摩尔的大脑一片混乱。
　　他甚至不顾礼仪，冲了出去。
　　在他身后，文件飘落在地。
　　他走了之后，李益的身后，空无一人的阳台的角落里，传来一个轻忽缥缈几不可闻的声音：
　　“副阁主，可需要我跟着他？”
　　必要的时候，我可以出手，宰了他。
　　“别轻举妄动。”
　　“是。”

　　托马斯·摩尔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李益的小楼，魂不守舍地往护城河方向走。
　　他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只能凭借着本能找一个清净的地方，好好思考。
　　三观破碎重组也不过如此了。
　　就跟李益说过的那样，他是个虔诚的信徒，天真纯洁，宛如赤子。在今天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他的所作所为会导致英格兰分裂，他一直坚信，他的所作所为都是遵循着自己的良心。
　　可是，
　　可是，
　　他的行为注定了行不通？
　　他的坚持会让英格兰分裂？
　　这跟直接否定了他又有什么两样？
　　所以他需要思考。
　　首先是菲尼克斯伯爵话语中的逻辑问题。

　　托马斯·摩尔魂不守舍的走着，他甚至直直地撞上了等在前方的大主祭沃尔西。
　　沃尔西道：“嘿，我的老朋友。你这样子，可不多见。”
　　托马斯·摩尔茫然地抬起头，花了好几秒钟，才认出对方：“大主祭猊下。”
　　“看起来，你遇到了烦心事。”
　　“是，是的。猊下的心情很好？”
　　“哦，当然好。我不用勉强自己去执行一件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也不用担心自己的地位动摇。这难道不值得我高兴？”
　　“您是说，您早就知道圣座根本不可能同意国王陛下跟王后陛下离婚？”
　　“哦，当然。现在的神殿圣座不过是西班牙皇帝手中的玩偶而已。”
　　托马斯·摩尔万万没想到沃尔西竟然会跟他这么说。
　　他惊慌地往四周看去。
　　沃尔西道：“放心，我早就让随从在那边守着了。”
　　而这里是护城河边，只要他们的声音不要太过响亮，就不会有人听到。
　　“为什么？”
　　“你说过，你能献给国王陛下的，只有一颗忠诚的心？”
　　“是，是的，猊下。我还曾经问过你，你献给国王陛下的是什么。”当时沃尔西没有回答他。
　　“那现在，你知道答案了？”
　　托马斯·摩尔瞪大了眼睛。
　　跟很多人一样，他看不起大主祭沃尔西的傲慢、骄奢Y淫Y逸，而现在，他忽然发现自己不如沃尔西。
　　好半天，托马斯·摩尔结结巴巴地道：“所以，英格兰会分裂？”
　　“如果没有我或者我不站在国王身边的话，非常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