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洵珺天下》锦歌长安

5、有臣如此

　　燕洵收到玄墨的回信时，已经是三天之后。此时的他已经带着黑鹰军和众多珍宝来到了怀宋的江州。照他们的脚力程，赶到怀宋都城津都，还是需要两天的！

　　而在这三天的时间里，楚云来找过他三次！几乎可以说是他走到哪，她就可以找到哪里。而更让人惊叹的是，楚云每一次都带来大魏和南梁的军事情报！比他派出的黑鹰军的探子还要更加迅速和精准。

　　兴统十八年八月十六，刚刚过完中秋，魏帝就命皇子元齐为主帅，率领二十万大军，平叛燕北之乱！没错，魏帝用的是平叛！在他眼里，燕北，燕洵，始终只是大魏的内乱！

　　浩浩荡荡的大军从长安城出发，按照他们的行程，最快也需要二十天的时间，才能到得了燕北！

　　燕洵看着楚云给他送来的情报，紧锁眉头，揉了揉眉心，随后写了封信给玄墨。

　　按照他的计划，他还是想要见一见玄墨的。玄墨之前也回信给他，答应帮助他以珠宝换取粮草、武器、马匹和药品。并约定在河阳城等候他的到来。

　　可是现在，大魏已经发兵，他如今作为燕北的领袖，怎么可能继续在怀宋耽误时间。

　　“殿下，程鸢来信，再有三日，他就能够安全地把在怀宋换到的粮草运到燕北了。”

　　周晋走进书房，欣喜地报告着最新的消息。

　　“嗯，我知道了，下去吧！”

　　“诺！”周晋看着仍旧蹙眉凝思的燕王，缓缓退了出去。

　　“等一下！”燕洵忽然叫住他，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殿下有何吩咐？”周晋微微不解地问道。

　　说实话，他对这位老王爷最小的儿子并不熟。当年他是跟随着定北侯的长子燕霆，在当年那场苍天犹怒的劫难中，侥幸存活下来，带领着燕北残余的士兵，与大魏驻扎的兵力斗智斗勇，终于等到了燕洵的回归！

　　“周晋！按照礼数，我应该尊称你为大哥吧！”燕洵静静地看着他，语气平和。

　　“殿下，周晋不敢！”周晋连忙俯身说道，心里头实在是有些摸不透如今这位新王的心思。

　　燕洵看着他战战兢兢的样子，忽然笑了笑，“周晋，你不必如此害怕。起来吧！我只是想跟你聊聊我大哥的事而已！”

　　“诺！”周晋起身，缓缓抬眼看他，只见燕洵面色温和，唇角带着淡淡的弧度，俊雅的笑意，他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我还记得当年，我大哥常常跟我说起你呢，他说你，你弟弟周阳，还有一个叫孙沉的人，都是跟他征战沙场最好的弟兄，最好的战友。那个时候，我还在长安，每次看到大哥寄来的信，看着他描述的那些驰骋疆场的故事，我总是对他无比敬佩，也很向往着那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沙场。”

　　窗外有阵阵桂花香飘来。八月中秋桂花香！他似乎已经很多年没有没有过过中秋节了！
　　中秋佳节，举家团圆！可他的家，早就没了！他的家人，也都没有了！

　　“燕将军当年，确实是领兵作战的一把好手！承蒙殿下大德，还记得周晋！在周晋眼里，殿下跟燕将军，都是燕家不世出的天才。周晋相信，在殿下的带领下，燕北一定会脱离魏帝的残暴统治，燕北百姓一定会过上安居乐业的日子。”

　　周晋看着燕洵挺拔的身影，语气诚恳而坚定！

　　“那你觉得，要怎么样才能让燕北脱离苦海，过上安居乐业的日子呢？”

　　“自然是与大魏一战，将他们都踏死我燕北骏马的铁蹄之下，攻城略地，打下长安，斩杀魏帝，报得大仇，一雪前耻！”

　　男子浑厚有力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紧接着就是一阵如死般的沉寂。

　　燕洵的双眼忽然一亮，直直地看着周晋，唇角浮现淡淡的笑意。

　　周晋猛然间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怎样的一番话，“扑通”一声，他急忙跪倒在地，“殿下恕罪！周晋的父母家人都死在当年魏帝手下，一时间被仇恨冲昏了头脑，说出了一番逾矩的话！周晋这就下去领罚！”

　　“等等！”燕洵缓步走了过来，弯腰扶起他，淡淡笑道：“不，周晋，你说得很对！”

　　周晋颤巍巍地抬头，看向燕洵。

　　“看来你并没有被我父亲所谓的大同思想蒙蔽双眼！”

　　燕洵转而看着窗外湛蓝的天空，轻声道：“我想了很久，父亲仁政治世，为何会落得满门灭族的悲惨下场。以前我以为，只是魏帝气量狭小，容不下父亲的威名。而回到燕北，看到燕北满目疮痍，四分五裂，军民混乱，民不聊生。在从南梁到怀宋的路上，我才彻底地看清楚，父亲的大同理想，在这个以权力为主宰的世界，是行不通的！”

　　周晋没有说话，他知道，现在是轮不到他说话的。

　　“所以，听到你刚刚的话，我很开心！真的！周晋，我身边的人，乌先生，羽姑娘，阿精，阿楚，还有许多许多的人，燕北大半的平民百姓们，都希望我能够带着他们走向心中向往的大同社会。可是你看见了吗？贤阳商会作为大同政权统治下最大的一个商会，商户们却私吞财产，而国难当头，大战在即，那些大同的人却纷纷卷着钱财逃亡，抛弃自己的家乡。这就是所谓的大同吗？实在是可笑之极啊！”

　　燕洵的声音仍旧保持着沉稳的声道，话语却极其有力。

　　周晋看着他义愤填膺的样子，他似乎明白了眼前的燕王为何在回到燕北后没有欣喜和安心，更多的是无尽的忧虑！说不出的孤苦！因为在他身边，站着太多太多反对的声音，他的殿下，这个曾经在燕霆口中调皮捣蛋的三弟，如今，却要担负起维护整个燕北安危的重任。而这个担子，会有多少人愿意和他并肩而扛呢？

　　“周晋，也许这次回到燕北，我不仅应该整编燕北的军队，更应该清理一下大同行会了！”

　　“殿下！”周晋重重地跪在地上，声如洪雷。

　　“你是王府唯一的血脉，也是燕北唯一的领袖！是我燕北军民唯一效忠的人！无论如何，不管殿下做出怎样的决定，将来会面对多大的风浪，周晋都愿意相信殿下，誓死追随殿下。”

　　燕洵双眼微微湿润，又很快恢复平静，他扶起周晋，用一种极为感激的目光看着他。

　　当后世的史学家们谈论起大燕帝国的开国四将之一的周晋时，几乎都用“忠诚烈将”四个字来形容这个追随着燕皇戎马一生的臣子！

　　人们称颂着周将军的丰功伟绩，为周将军对燕皇的忠心敬佩不已时，却只有他自己知道，如果没有当年燕皇在怀宋国的客栈与他的交心一谈，没有当年燕皇那句带着感激之情的真切话语，带着侵吞天下的壮志之言，也许他将会永远只是一个普通的将士，只是众多因为战争死在了战场上而没有人知道名字的士兵之一！

　　“有臣如此，君复何求？”

　　燕洵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仅仅八个字！

　　对于说话的人，得到了程鸢之外的又一个心腹！也为他以后的宏图霸业打下了基础。

　　对于听话的人，得到了一个未来君主至高的信任！也为他以后的战场生涯拉开了帷幕。

　　楚云就藏匿在窗外的一棵大树之上，经过多年的训练，她的听力极准，而房间里发生的一切，她虽然无法亲眼看见，却听得清清楚楚！她在树上呆呆地坐了许久，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了自己此行的任务。

　　心中的震撼汹涌澎湃，她原本以为燕洵也不过就是一个一心只想复仇的人，却没想到，他与穆宁珺一样，对各国局势，对眼下历史发展的潮流，看得如此清楚！此时此刻，楚云终于明白，为何穆宁珺会坚定不移地选择燕洵为合作者，不仅是因为相同的经历，更是因为，他们十分清楚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的唯一生存法则——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