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经之墨玉情缘》石子拾柒

5、第一卷第四章

　　慕昭故作傲睨一世的姿态抛出了一粒小金锭子，脸上涂满了脂粉的老鸨尤妈妈笑脸便像那花儿一样绽放了开来，她用那把椭圆形的团扇轻拍慕昭的胸膛，将她视为上宾往馆内迎，走过一座木质小拱桥，张灯结彩的阁楼跃入眼眶。
　　“哥儿爷瞧着面生的紧，不知道有没有相熟的姑娘呢。”尤妈妈谄媚道。慕昭压粗了声线道：“爷要你这最漂亮的姑娘！”“哥儿爷，咱这最漂亮就属小怜云了，不过小怜云的钟可贵的很。”“方才给你的还不够吗？”慕昭乜斜了眼睛去看搔首弄姿的老鸨，阅人无数的老鸨眼眸流转故作为难之色：“小怜云会唱曲儿，还会引经据典讲笑话，酒量又好，模样又娇俏。指着名要见她的官儿爷可不少。”
　　慕昭又摸出一粒大金锭子，得见大金锭子的老鸨眉开眼笑：“快，快，楼上的丫鬟子，快去叫小怜云梳妆打扮一番，再来个小子把这位隽秀的哥儿爷引上去！”
　　那少年郎做出一副豪迈的姿态，撩起下摆的袍子，趾高气昂大摇大摆地上楼去了。
　　尤妈妈目送着慕昭上楼，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满脸的褶子登时垮了下来，一位伶人问道：“你说这小娘子来咱们‘无忧馆’做什么？”尤妈妈没好气道：“谁知道呢，许是位‘磨镜’吧，出手倒是阔绰，大约脑子不太好。”
　　小怜云听闻是一位出手十分阔绰的俏郎君，连忙盛装打扮了一番提着裙裾往厢房赶去。待这位‘无忧馆’的头号名伶拉开厢房那对大门，便得见到了这样一幅画面——一位胸部微鼓的‘少年’侧身矗立在厢房之中，那抹剪影很是俏丽动人。小怜云的眼中划过一瞬即逝的错愕，她马上笑盈盈地迎了上去：“好俊俏的哥儿爷呀！”
　　慕昭忽闪着蝶翼一般长长地眼睫意味深长地瞟了小怜云一眼。
　　名伶不得其意道：“不知哥儿爷想要喝酒听曲还是笑话，又或是……”
　　“我认得你。”慕昭漫不经心地说道。
　　小怜云继续笑着，一双桃花眼眯成两道弯弯的月牙儿，媚态尽现：“哥儿爷在说什么，小怜云听不懂呢。”
　　慕昭垂下眼睑，笑道：“咱们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的好。”
　　小怜云的笑意渐渐敛去，她大约猜到这位女扮男装的小娘子意欲何为，却又问道：“你想干什么？”
　　“所谓千金易得，知己难求。我好不容易遇上了一位身手相仿的同道中人，当然要好好把握。”慕昭轻笑道。
　　小怜云冷笑了一声：“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别拐弯抹角。”
　　“爽快！”慕昭便不再拐弯抹角：“昨日竞拍会上你我通力合作拿下那女刺客，可爆炸过后，我再找你便找不到了，我很是纳闷，你为什么要跑呢？
　　于是我便开始猜想，你该不会是怀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混进来，害怕暴露所以逃跑？然后我接着想到，如果你是混进来的，并且和那女刺客打了起来，莫非你俩目的相同，却是敌对？此时我又生出一个疑问，女刺客的余党被捉拿后，怎么又发生爆炸。很显然，你也有党羽隐秘在宾客之中，那场爆炸就是你的党羽为了让你全身而退所故意制造出来的。”
　　自觉自己犹如神探附身，心思缜密视野奇佳的慕昭对有一下没一下摇着团扇的名伶挑了挑眉。
　　那位名伶阖了阖眼，竟有几分无奈：“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神探慕昭愈发得意：“昨日你与那女刺客争斗时，我抓了一位女官，我问她哪一位是刺客，她告诉我你不是。于是昨日爆炸过后，我找不到你之时又去询问了那位女官。那位女官告诉我，她并不认识你，可她认识带你来的人，为了找你可费了好大一番周折。
　　既然你是名正言顺大摇大摆地走进竞拍会，那么问题又说回来了，你跑什么？
　　唯一的解释就是，你们怕被人抽丝剥茧将你们隐藏的秘密曝露，所以你的同党才会制造出那场爆炸，烧毁登记册……现在整座金天城都在查找那位在我之前与女刺客动手的小娘子，我，知道你在哪里，可我，却没有把你通报出去。”神探慕昭只觉得自己这番话说的抑扬顿挫，节奏把握的恰到好处，她在一步接一步地紧逼真相，心扉没有由来地雀跃了起来。
　　那位娇俏的名伶却听得哈欠连连，她整了整衣裳：“你到底想说什么。”
　　慕昭蓦然觉得这趋势与自己脑海中构思的不太一样，她不得不切入重点：“为什么要害金天谨？”
　　小怜云忍不住轻笑了起来，一行笑一行反问：“对啊，我为什么要害他？”
　　慕昭眨了眨眼，仿佛哪里泄了气似的，原本形象高大的她在渐渐萎靡：“昨夜的夜袭外使馆的‘獦狚’群是不是你们豢养的？”
　　“不是。”
　　“那你们昨日的目的是什么？”
　　小怜云斜着眼去看这位自导自演着的小娘子：“你得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帮金天谨。”
　　慕昭有些恍惚：“……他是我未来的夫君。”
　　小怜云登时放声大笑，一行笑一行道：“有趣了，有趣了！那你可听过他的故事，就附近那间小茶馆，那老头儿日日唱，夜夜唱，翻来覆去地唱的故事。”
　　慕昭蹙眉点了点头，须臾便明白了过来：“那群刺客是哑女的人？”
　　小怜云有些无奈：“我可没这么说。”
　　“那你提及此事是何意？”
　　小怜云饶有趣味地望着慕昭，嘴角带着狡黠的笑意。
　　云里雾里的小娘子仿佛又明白了过来：“我对金天谨没有那么深的情谊，你没有好戏可以看。”
　　小怜云有些出乎意料：“那你帮他做什么，只管吃喝玩乐去呀。”
　　慕昭咬着下唇摇摇头：“我不能坐视不管，我们已经拴在同一条船上。”小怜云却不以为然：“你若不喜欢他，退婚便好了。”
　　“那你呢，你是他的敌人吗？”
　　小怜云眨了眨眼：“你问这个做什么？”“我挺喜欢你的，不想和你为敌。”
　　小怜云面露意外之色：“你这行说不喜欢他，这行又和他拴在一起，是何意？还有，什么叫喜欢我，不想与我为敌，你该不会是‘磨镜’吧，我可没有那爱好。”
　　慕昭听闻‘磨镜’二字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笑了一会又讪讪道：“只要他愿意娶，我就必须嫁给他，除非他不愿意娶我了。”
　　小怜云歪着头道：“为何？”
　　一想起此事慕昭便觉得头疼欲裂，她连连摇头说道：“这各种牵扯太多了，等改日有空再告诉你吧，想来你大约也与昨日之事无关，天色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等一下……”“放心吧，我不会把你说出去，不过你得保证，不能害他。”
　　娇俏的名伶波光流转：“老者的故事三分道听途说，三分东拼西凑，四分自我臆想，不足为信，你就不想知道真相吗？”她顿了顿又故作玄乎地说道：“又或者说，你想不想了解一下你未来的夫君到底是怎么样的人。”
　　慕昭显然被说动了：“你接着说。”
　　小怜云莞尔一笑：“你先别忙着走，城主殿下今晚一定在即明殿为各国各方使者大设宴席接风洗尘，等这天色更晚一些，‘无忧馆’就热闹了。”
　　“城主殿下会来？”
　　“换上便衣，任何人都会来，男人嘛。”
　　“如果留下，我会知道些什么？”“知道一些，他不想表现出来被你看到的。”
　　俏郎君又变成小媚娘。
　　慕昭望着铜镜中搽脂抹粉浓妆艳抹的自己，心中十分踌躇，她不得不再次向正在为自己梳妆打扮的小怜云确认：“你确定不会有人认出我？”
　　小怜云将一只绣着嫩藕河莲的荷包拍在妆奁旁：“这里面装的是迷毂花，世人只道这迷毂花佩戴之使人不迷路，却不知它还有一个妙用……食下它后，会散发出一种迷惑人心的气息，使人看不清你的面目，你说你是谁，他们就会将你认作是谁，而且见过你之后过目就忘。”名伶如水葱一般纤细的手指在慕昭如黛顺滑的发丝间穿行，为她绾了灵蛇鬓。
　　惴惴不安的小娘子揉搓着项间的墨玉：“我还是觉得不妥，要不算了吧。”可她却鬼使神差地换上了小怜云的衣裳，名伶的衣衫大多都是素纱单衣，露着一痕雪脯，静立的时候熠熠生辉，步履间若隐若现。
　　饶是见过无数美人的小怜云也忍不住赞叹道：“没想到你挺适合艳丽的打扮。”
　　慕昭食下两片迷毂花，闭目吁了一口气：“城主殿下真的会来吧？”“自然了。”小怜云伏在慕昭耳边轻声道：“我去吩咐一下，去去就回。”慕昭颔首。
　　小怜云这一去，只等到夕阳西下，橘红色的光芒透过纸糊的窗牅撒在白菅草编织成的叠席之上。化身成伶人的小娘子左等右等只觉得不耐烦，提起裙裾推门寻了出去，花团锦簇的‘无忧馆’里伶人三三俩俩地簇拥在一起谈论着哪家铺子脂粉更好，哪家衣坊布料更滑，哪家公子更俊俏，出手更阔绰。慕昭拦住一位小子问道：“小怜云呢？”
　　那小子笑了一声：“姑娘是又想了什么新奇花招逗我们小子玩？姑娘别闹了，可忙着呢，一会尤妈妈见着又要打骂。”“你在说什么？”慕昭已察觉出了不对。那小子笑地十分猥亵：“姑娘的魂怕不是被方才那位隽秀的哥儿爷一块带走了吧！”
　　慕昭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落入了小怜云的圈套，被她互换了身份。可是为何，如她这般的身手，要去要留何须如此大费周章？小娘子勃然大怒厉声道：“我不是小怜云！”
　　那小子大笑道：“姑娘真是魔怔了，姑娘不是小怜云，那姑娘是谁？”
　　慕昭的背脊发凉，她如何能道出自己的真实身份？槐江山上古天帝黄帝苗圃园内英招神的侍奉童女，金天城未来的城主夫人，吃下了使人看不清面目的迷毂花，身陷妓馆，头上顶着头牌名伶的名号，她如何说？慕昭举目环顾，不论花枝招展的伶人，还是端茶递水的丫鬟，又或是垂着头脚步匆匆的小子，故作泰然之余无一不例外地，偷偷用眼角觑她，慕昭霎时明白了，‘无忧馆’没有那么简单。
　　“让尤妈妈来找我。”慕昭说罢扭身回到小怜云的房中。
　　难不成小怜云和昨日的刺客群是一伙的，目的就是为了制造混乱将更多的人吸引过来再发动爆炸？慕昭开始胡思乱想。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尤妈妈带着一位小子进了小怜云房中。
　　慕昭举目望去，只见尤妈妈身后那位小子，竟然就是慕昭初进城那日雇佣来做导游的小哥，慕昭的心中仿若点起了一盏明灯，黑暗与混沌退避三舍。
　　“你们原本打算挟持女眷再制造爆破，所以‘无忧馆’里的伶人们皆吃下迷毂花扮作女官婢子。却没想到达官贵人的女眷里竟然有人身手了得，小怜云不得已出手，又制作出一系列的假象，不知情形的我反倒助了你们一臂之力？”
　　“小娘子很是聪慧。”尤妈妈笑道。“不过，有的时候想的太多也不是好事，小怜云是正经去参加竞拍会，我们也并没有扮作宫人。此事与我们毫无干系，小怜云提前离去仅仅只是不想去城主殿下碰面罢了。”
　　“难道，昨日我与小怜云通力合作拿下的是真的刺客，而且还有刺客混迹在女官和婢子之中。”慕昭扬起蝶翼一般的眼睫：“小怜云可是老者故事里的哑女？”
　　尤妈妈摇摇头，说了一句小怜云说过的话：“老者的故事三分道听途说，三分东拼西凑，四分自我臆想，不足为信。”
　　慕昭觉得自己陷入了困境。
　　“小娘子。”尤妈妈顿了顿道：“您是我们意外的收获。”
　　“什么意外的收获？”
　　“时机未到，还不能告诉您。”
　　仿若困兽的小娘子很是不悦：“我本是来此处找真相，反倒弄了个一头雾水，你这我也不想留了，再会。”
　　她方想前行，却见尤妈妈退了一步，那小哥上前，一手化掌横在胸前，一手化拳擎在肋下，帽檐下一双黑黢黢的眼睛透着冷冽。
　　慕昭信步向小哥走去，她催动周身精元，顿时一股青色氤氲之气笼罩她的身体，此刻的她气焰十足：“你挡不住我，饶是你‘无忧馆’有再多的人也不过是飞蛾扑火。”
　　“那可未必。”小哥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