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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新书试读(一) ...

  •   会稽三月里的天,寒风透进人的骨子里。

      城里北巷的绍兴知府家乱成一锅粥,他们家的正室夫人三日前不慎落水,大夫说是活不过这个春天。

      舒芙送走一批又一批大夫,母亲陈氏的病就是不见好。

      “小姐也该歇一歇,别把自个儿给累倒,夫人还指着您去服侍她。”

      贴身的安嬷嬷一边劝慰着舒芙,一边撑着她进了内室。

      手上撑着的身子像是没有几两肉似的,轻飘飘的。当真如盛京里流传的那首淫词艳曲描绘的那般——盈盈一握若无骨,楚腰纤细掌中轻。

      这般如水的身骨,当真是会要了外面那些虎视眈眈的公子哥们,活脱脱的半条命。

      更别说舒芙那如涟波秋水般的好颜色。

      甚至为着她面上那双勾人心魂的翦水秋瞳,绍兴浪荡一点的公子哥们口口相传一句打油诗:

      “舒家有女,色若芙蓉。只把那双含水秋瞳轻轻一看,叫得绍兴好儿郎,直把那巫山神女也得抛。”

      她美得媚而不艳不俗,如泉水般的清澈人心,令人说不出的舒服。

      安嬷嬷收回打量的双眼,按耐下心中的惊澜。

      小姐如今才二七年华,就出落得如此动人。假以时日待小姐的眉眼渐渐张开后,又是何等令人惊心动魄的美丽?

      除了盛京里那座巍峨明黄的宫殿,又有哪处能护得住如此倾国倾城的绝世佳人?

      可惜老爷的官位,还是太低了。

      舒芙半卧在美人榻上,本是柔和娇美的脸上眉头紧锁。

      容不得她不担忧,母亲的病发得又急又狠,可能稍不留神,陈氏就不声不响地去了。

      想起幼时她酷爱食鱼,一时大意吞下鱼刺,当时就两眼一翻痛晕过去。

      陈氏焦急地守着她三天三夜,连一口水都不敢喝。

      她闭上眼睛不肯让眼泪落下来,若是让宋姨娘那边的人看见,岂不高兴得开怀大笑?

      母亲与宋姨娘争斗半生,她不想在此折了母亲的气节。况且若是她都气短落泪,岂不慌了下人的心?如今,她已是嫡房的主心骨。

      安嬷嬷心疼地将她半搂在怀里,轻轻拍打抚慰:“依婆子我看,若是这些寻常的大夫都看不好,不如小姐去庙里拜拜菩萨?总好过在府里干着急。”

      舒芙心中一动,不到这个地步,她也不想舍了大夫去求菩萨。

      可是万一呢?万一母亲的病有所好转呢?

      她思量着道:“正巧未时也无事,您去准备到静安寺的马车。”

      “等等。”

      舒芙又叫住安嬷嬷:“不要叫父亲的人知晓,父亲不喜这些神佛。”

      “哎。”安嬷嬷闻言眼中一酸,小姐本是老爷嫡女,怎的在老爷的偏心下,连对亲生父亲都不能坦言相待。真是让人心中钝痛。

      院子里突然喧闹起来。

      宋姨娘怕是一日都见不得舒芙好,浩浩荡荡地带着下人们冲进舒芙的院子。安嬷嬷连忙拦门截下,才堵住她的脚步。

      “呦,芙儿小姐。您可真尽心,想必服侍夫人整宿都没合眼吧。瞧那眼下的淤青,叫姨娘我好生心疼。”

      舒芙坐在半旧的雕花大椅上,冷眼看着宋姨娘的虚伪做派。面上虽没有明显的带上怒色,但是紧抿的唇线也昭示着她对宋姨娘的厌恶还有隐忍。

      对,隐忍。

      父亲在母亲尚且康健的时候,就对宋姨娘百般纵容,大有宠妾灭妻之势。

      更何况如今母亲安危不明?

      宋姨娘如今也知道舒芙是拔了牙的老虎,没有母亲撑腰,还不是任由她欺辱?

      当下对舒芙的态度就越发轻慢,“你有孝心是好事,可是近来被母亲生病分了心,对下人太疏于管教。”

      “最近你这院子里有不少下人,偷了我圆轩阁的东西,你可知?”

      舒芙闻言一愣,待到反应过来时手掌紧了紧。

      她院子里的下人都是当年母亲亲自挑选的,都是知根知底的,况且还有不少都是心腹之人。她自是信得过的。

      与其叫她相信这些亲仆恰巧在这个特殊时刻,偷她宋长香的东西。

      倒不如叫她相信宋长香见不得她们母女好,借机打压她们母女的势力。

      而且陈氏这个落水的病,需要大量的人手时刻不停的照看。她这是想调离陈氏的人手?

      干脆趁陈氏生病,要陈氏的命!

      不过想来宋长香敢来她这里兴师问罪,必是已经捏造好罪证。与其顺着宋姨娘的路数往下走,不如反其道而行之。

      “姨娘这话说的,下人在我院里都不曾行偷窃。怎的舍近求远,追到您那里手脚不干净?”

      “此番问罪,倒是叫人不得不深思。”

      宋姨娘闻言面上微微一变。

      陈氏这个女儿,向来的温吞性子。

      怎么今日言辞一变,这般凌厉?

      一语直切要害。

      女儿舒槿儿惯常对她言道:“长姐这人,空有一副好皮囊。”

      “琴棋书画,没一样拿得出手。性子也木讷,前日王小姐家宴席上,王公子寻个由头希望与她独处。要知道,王公子是绍兴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家世更是没得说。她倒好,不仅不知攀附,还叫上好几个姐妹同去。”

      “气得王公子私下与好友道\'就是个木头美人’。”

      “您说这般痴傻,还不叫人好拿捏?”

      想起舒芙平日一些痴傻的行径,宋姨娘心里又安稳下来。

      想来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叫她无意间挑了漏洞。

      狗急还会跳墙,更何况舒芙如今的处境?

      再软的人,也会装着硬气起来。

      想来她宋长香浸营内宅十数年,还会怕舒芙一个小姑娘?

      笑话!

      “这话说的,是府里下人当着众人的面指证芙儿身边的人行窃。有理有据,我不过抓是人来审问。有何会让人多想?”

      “姨娘也知是我院里的人。”

      “这自然是由我这个主子审问。不然也是我母亲这个当家主母做主。”

      “何时轮到姨娘来审问?”

      舒芙面上含笑,一双笑眼充满嘲弄。

      嘴里的话如刀子一般刺痛着宋姨娘,无一不是在嘲讽她地位低贱。

      气得宋姨娘脸红一阵白一阵。

      怪哉,平日一副多说一句就喘的样子,今日倒是精神抖擞,同她斗嘴起来。难道往日的样子都是伪装?

      “如今夫人病重,自是由我接手审问。况且是你院里的人行窃,你…你自当避嫌。芙儿小姐几番阻拦,不怕老爷怪罪下来?”

      这话宋姨娘说的也是底气不足,她就赌着舒芙年纪小,好糊弄。

      这般连骗带吓,怕是舒芙心里早已慌乱。

      舒芙倒是一点都没慌乱,不紧不慢地缓缓道:“下人指证偷的是姨娘院里的东西,姨娘自当也要避嫌。想来父亲一向公正,不会委屈了姨娘,也不会冤枉了舒芙一片思量。”

      “还是等父亲大人从任上归来时,亲自审问才妥当。”

      “姨娘说是不是?”

      宋姨娘像是第一次见舒芙,冷脸看了好半响。

      舒芙也任由她看。

      杏黄色的缕金百蝶绫子袄,忖得舒芙肤若凝脂。雕刻百兽图纹的屋檐下,金色的光晕照着,当真是好一副美人图。

      看得再久也难以让人移开目光。

      以往舒芙木讷呆懈,只是让人觉得皮相好看。如今气势一变,眼神也颓然地凌厉起来,尽有几分灵动。

      平白地又是好看几分。

      她怎的这样眼拙?还自以为舒芙好拿捏?

      也怪她一时心急构陷不当,倒是真叫她钻了漏洞,“好,那就等老爷回来。”

      说着,宋姨娘不甘心地带人离去。

      老爷向来是偏心妾室的,舒芙说的公正,想来她自己都不信吧?

      她宋长香倒要看看,这个舒芙能再这几日翻起什么花浪?

      难不成还能反戈一击?

      “小姐,这…”

      安嬷嬷瞧着宋姨娘走后,对舒芙有些欲言又止。

      舒芙也知道安嬷嬷的意思,父亲向来就不看重她这个女儿。

      因着母亲正室的身份,倒也养着她们。如今若是真的等母亲去了,父亲岂不是要扶正宋长香?

      要知道,宋姨娘可有个她们嫡房没有的儿子。

      舒芙揉了揉额心:“由她去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今母亲的病最要紧。”

      说着眉目突然一凌,“若是她胆敢动到母亲头上,也别怪我拼个鱼死网破。”

      “是。”安嬷嬷的心安定下来。

      小姐虽然这些年不争不抢,但是能在这个心都偏没了的家里,尚且活得好好的。也不是个没手段的人物。

      舒芙沉默地看着渐渐暗下的云空。

      十年了,那场星陨如雨,什么时候再来?

      夜空星辰坠落,星陨如雨。

      十年前。

      “闭上眼睛,许个愿?”

      小小少年,一身白衣尽被粘了水,透出丝丝寒气。说出话却带有暖意。

      小舒芙裹着少年递来的毡斗篷,捏着里面的大红衣袖软糯糯的问道:“许的愿能成真吗?”

      少年朗声大笑:“当然能,古书上说`星陨如雨,美梦成真’。”

      “等下次星陨如雨之时,就是你此愿成真之刻。”

      “好,那我就许!”

      小舒芙闭上眼睛,认真地许起愿来。白色的雪花粒轻飘飘地落到小舒芙的鼻尖,圆润的鼻头红彤彤的带上一点雪白。

      少年见状悄声笑起来,见小舒芙只顾闭眼许愿,索性伸手替她扫走落雪。

      指尖一点点的凉,还有一点点的痒。

      弄得少年怪不自在的,急急收拢了手。

      忐忑地瞟了一眼小舒芙后,有些不知所措地垂下眼眸。

      她不会怪他孟浪吧?少年心里暗想。

      拢袖里的手也开始无意识地摩捏着指尖。

      可惜小舒芙如今才刚刚四岁,还不知什么是男女大防。许完愿后,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好了,今日多谢小哥哥的救命之恩。”

      “嗐,这算什么?”

      “只是可怜你这个小人儿,小小年纪,就不知挡了谁的道。这般严冬里,落入冰河。要不是我救得及时,怕是你命休已。”

      小舒芙闻言只是安静地垂下眼帘,看着地面一声不吭。

      寒风吹得她脸庞红彤彤的,精致小巧的眉眼一片乖觉。唯有浓密细长的黑色睫毛,如同蝴蝶羽翼一般轻轻颤动。

      少年看着她可怜兮兮的样子,别提多心疼了。

      这个红衣小妹妹,当真是他见过最好看的小人儿。都说盛京才是美人之地,叫他看,那盛京的第一美人,还比不过红衣小妹妹的一根头发丝儿。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何况从小一屋子美丽之物的太子爷?

      少年朱效游也已是十二岁。虽说见惯了深宫里的尔虞我诈,别人也因着他的身份,惯会在他面前诉苦。

      见着小妹妹闷声不语的样子,顿时觉得心里一抽抽的疼。

      他不怪小妹妹不对他敞开心扉。

      或许是因为家丑不易外扬?

      还是她的处境到了不能轻易信人的地步?

      才是四岁的小姑娘,不管是哪一个,都让朱效游感受到她的不易。

      “不用与我多说。只愿你我再见之时,是你美梦成真之刻。我也在此许愿,愿你岁岁平安,早日脱离苦海。”

      一道甜腻腻的嗓音也从小舒芙的口中传出:“好,一言为定。”

      梦醒。

      “小姐?小姐?”

      丫鬟巧儿轻轻推着舒芙:“小姐,该醒醒了。别误了去静安寺的时辰。”

      舒芙睁开朦胧的睡眼,望着顶帘有些微微发愣。

      她有多久没有睡上一个安稳觉?宋姨娘因着父亲宠爱,对她们嫡房处处紧逼。现如今母亲又落水生病,叫她如何能安心?

      当年星陨之夜,许下的一世安康,现如今终究是可望不可及的美梦。

      至于梦里的小哥哥。

      舒芙起身看着窗外不语。何时才是星陨如雨之时?何时才能重温梦里那片刻温暖?

      舒芙缓缓舒了一口气,重整眉眼后起身道:“走吧,别让神医久等。”

      **

      舒芙整了整衣襟,虔诚地对菩萨拜了拜。

      “呦,这是谁家的小娘子?这是来拜一拜姻缘?别怕,哥哥我就是你的好姻缘。”一双鼠眼贼溜溜看着舒芙,说出的话也叫人恶心。

      “阁下是绍兴同知宋大人家的公子吧,您的姐姐是我家姨娘。去年您来过我家拜年,如今又何必装作与我不识?”

      宋长柄见被舒芙戳破,干脆厚着脸皮直言道:“你也就不要同我摆什么大小姐的架子。等我姐成了舒大人的正室,你也就是个失寡的落魄小姐。”

      “还不如早日跟了我,还能给你一份饭食。”

      说着用扇柄轻飘飘地挑起舒芙的下巴,目光直接又猥琐,“好在长得还算不错,也当会有一段时日的恩宠。”

      舒芙气得微微颤抖。

      待到看见宋长柄得意的神色,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平稳气息后,她不紧不慢道:“不劳您费心。不知今年的会试宋公子准备的怎样?毕竟都考了十余年,再不中,岂不又是绍兴的笑话?”

      “你!”

      宋长柄脸色顿时一变,气得咬牙切齿道:“给你几分颜色,你还开起染房来。等你落魄后,怕也是千人枕万人骑。”

      “你当有谁会打我宋家的面子,娶你做正房?”

      “宋家还有面子?”

      一道轻笑显得特别刺耳又突兀,“怕是没个几年,连个宦官人家都算不得吧。毕竟以宋公子的脑子,举人是万万指望不上的。”

      “谁!谁在说话?”

      宋长柄没想到在绍兴的境界里,还有人敢拂他的面子。当下就找起人来,必定是要好好地教训一顿。

      环顾一圈后,只见是个脸生的年轻公子。于是他满不在乎地讽刺道:“阁下怕是不知道我是谁吧?”

      “我爹是绍兴同知,我姐夫是绍兴知府。在绍兴境内,还有谁比他们的官大?你是哪处小人?还不速速向我赔罪!”

      “大胆!”

      出言呵斥的,是那位年轻公子身旁的仆人。

      见宋长柄出言不逊,“唰”地一下抽出身侧的长刀,没个几息就架到宋长柄的脖子上。

      微微地好像割出一道血痕。

      宋长柄吓得腿肚子打颤,一股尿味也从□□里传出。他颤抖地大声求饶道:“大侠饶命,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该打!该打!”

      说着不住地抽起自己耳光,真是又快又重。

      舒芙在一旁有些微微发愣,不过她还算好一点。毕竟庙里的其它人,已经都被吓傻了。实在是变故来得又快又突然。

      朱效游见宋长柄如此狼狈,却没有轻易地放过他。

      “向这位姑娘赔罪。如若她不肯原谅你,那你就一直在此赏自己耳光吧。”

      听到“赏耳光”一词,舒芙就明白此人必定是皇室之人。毕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皇室对你的任何处罚,都是赏。

      “舒芙小姐,我宋长柄该打。我不该对您出言不逊,望求您看在我姐的面子上,饶过我这一回吧。求您了,我给您磕头了。”

      “砰、砰、砰”的几下磕的到挺响,不过舒芙并没有松口原谅他。

      如果不是那位公子及时出现解围,他宋长柄再过分的事都做的出。还有他们宋家对自己和母亲做的坏事,哪里又是几个响头能抵消的。

      “我不会原谅你的,你就算在此磕死,都抵不了你们宋家所放下的罪恶。”

      周围一片哗然起来。

      大家都想不到如此美丽娇俏的小姑娘,会说出如此狠毒的话。也未免太恶毒和自私。人家宋公子也不过是出言调戏几句罢了。

      朱效游也微微皱起眉头。

      他还以为这位小姐是当年那位落水的小妹妹,这才出言相助。没想到却是如此狠毒之人,想必是认错了人。

      当下也就没了在此处的性致,转身离去。

      “谢谢。”

      舒芙还是分善恶的。

      她知道这位公子是个好人,一句道谢也是应当的。不过再多的,怕对这位公子也是负担。皇室之人可不缺什么,她也没有借此攀附的心。

      朱效游默不作声地点点头,一个转身就快速离去。

      既然不是那位小妹妹,也就没有深交的必要。况且这位小姐虽美,心肠却不大好,正是他最厌恶的睚眦必报之人。

      但愿以后再不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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