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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2、春衫泪 ...

  •   屋中静寂良久,杨怿怔怔地看着眼前人,他费尽心思,想从叶星摇脸上找出一丝愤怒抑或怨怼之色,然而直到眼前景象变得有些许模糊,也只能从那双桃花眼里看出无尽缠绵之情。
      又过了许久,他感到眼角微微一热,是叶星摇为他拂去了将落未落的泪。

      “……傻子。”

      “嗯。”叶星摇轻轻应了一声,指腹略微用力地捋过他脸颊,“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傻子……”

      杨怿轻声重复着,也不知道是在说对方,还是在说自己。
      他见叶星摇听他这么说,反而勾起嘴角,微微笑着,只是唇角尚且残留着未干的血迹,红得触目惊心,让他心疼又后怕。
      他们方才大闹了一场,各自心中都是惊涛骇浪,久久不能平息,而杨怿直到此时似乎才魂魄归位,隐约记起自己方才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
      在被叶星摇揽进怀里的那一刻,那些一直郁结在杨怿胸口的痛楚、冷寂与愧疚、后怕,终于接连不断地涌出,如同涨潮的海水,将他淹没得分毫不剩。
      他猛然攥紧了叶星摇的小臂,用了前所未有的力度,像在确认这一切并非梦境。叶星摇大概也对此有所感知,抬手轻轻捏住他后颈,又将他搂得更紧。
      杨怿有一瞬觉得自己像躲在草丛里的一只野猫,风餐露宿,无家可归,叶星摇就是那个路过时捏着猫脖子把他提回家的人。
      于是在他回过神之前,鼻子和喉咙齐齐涌上恼人的酸热,泪水不知何时早已埋进了叶星摇的前襟。
      他哭得放肆,全身都在微微地抖,却不肯以哭相示人,只顾把叶星摇的衣衫攥得死紧,恨不得钻进他身体里,等到哭完再出来。
      杨怿想,自己自打出生那天起,好像从来不曾这样痛快地哭一场。
      孩童的眼泪往往是需要长辈安慰的手段,当他意识到自己无人在乎之后,从很小的时候就不会落泪了。
      即使再怎么被人欺负,他也只是学会了以牙还牙。

      此时此刻,他像中了某种无可救药的毒,唯有在叶星摇的怀抱里落泪,才能祛除体内残留的余毒。
      因此过去被他视作洪水猛兽的眼泪,竟然肆无忌惮地越流越多。

      起初他还从叶星摇身上感觉到相似的颤抖,到后来,叶星摇几乎有些手忙脚乱,大抵也是没见过杨怿这般模样。
      叶星摇毫无章法地拍着脊背胡乱哄人,又见杨怿不肯从他怀里出来,索性又将人抱到了床上。

      “……不哭,不哭。”

      在叶星摇的柔声宽慰里,杨怿终于渐渐平复下来,他哭得眼睛和太阳穴都发疼,又隐约感到有几滴温热的泪砸在自己发顶,半晌后才抽身去看,就见桃花眼染了一圈冶艳的红,瞧来动情又漂亮。
      那漆黑的眸子里勾勒着他狼狈模样,亦饱含着浓浓的心疼与怜惜,他简直要被这美色当场迷惑,一时有些痛恨自己身为男人的天性,在此情此景下依然控制不住地想入非非。
      杨怿默默垂下眼帘,睫毛上仍挂着几滴泪,却不肯松开抓着叶星摇的手,只裹着鼻音声线低低地问他:“……你还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没什么好问的。”叶星摇轻声说,“我说过,我会陪你到最后,这句话永远都作数。”
      “但我有一句话给你,你要牢牢记住。”
      叶星摇话音轻柔,语气却有不容置疑的笃定。
      “别再拿你的身家性命开玩笑。”

      “只要……你还很喜欢我,无论你做过什么,我都可以为你留有余地。”

      “……但你要是伤害了我最重要的人,我永远,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他试图说得坚决而强硬,可说到最后,自己也有些轻微的哽咽。
      杨怿看着他神情,心中又是愧疚又是难过,他知道自己方才那番话,定然给叶星摇造成了不小的伤害,才会让他如此后怕。
      他也知道叶星摇看着聪明强势,其实最是心软和好哄,片刻之前还对他冷嘲热讽,等自己哭过后,便心软得一塌糊涂。
      杨怿伸臂抱过叶星摇头颈,于臂弯间将人搂紧,附耳道:“好,我答应你,说到做到。”

      “——即使只是为了你,我也会拼尽全力保全自己。”

      杨怿说罢闭上眼,与眼前人紧紧相拥在一起,在这一刻,杨怿感到心口砰砰狂跳,脸颊也烫得吓人,仿佛在提醒他,这具身躯想要活下去的感触是如此真实。
      他感到又有眼泪不动声色地流进自己衣领,忍不住仰头去吻身上人的眼角,于是换来了叶星摇愈发热情的亲吻。

      其实人的肉身也不过是一具躯壳,没了魂魄,活得再久也不过是行尸走肉。
      倘若肉体凡胎总是执着于这肉身享乐,去纵情声色,去沉迷习武,人大多都会在外物间迷失自我。

      唯有找到心的归处,身才有安放之处。

      他们的心贴在一处,身体亦在一片火热中放肆交融在一起。

      杨怿能感觉到叶星摇少见的急躁与不安,便任由他动作,迷迷糊糊中,听见叶星摇咬着耳朵问他:“……你派人送回《太衍玄方录》的那一天,你去见过我,是不是?”
      两人到了情浓处,杨怿起初还没在意他问些什么,后来被他不依不饶地按着问了两遍,才听明白,他自觉有些好笑,偏过头,勉力回他道:“不是……说好不问的吗?”
      “我就是随口一问,这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叶星摇箍着他手腕,却还很执着,“我猜你就在那附近,是不是?你当时为什么没来找我?”
      杨怿半闭着眼,又过了一阵,才懒洋洋道:“……后来不是很快就去找你了吗?”
      “后来是后来,那不作数。”叶星摇见他死不松口,把人掐得更紧,杨怿几乎有些喘不上气,“……还不肯说?”
      “……其实我去见你了。”杨怿埋着脑袋,闷声道,“只是你没认出我。”

      “什么?”

      叶星摇听得一怔,听他话语间隐有怨怼之意,更是摸不着头脑:“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记得?你总不能是扮作琴榭门下弟子跟着我吧?”
      杨怿见他还不开窍,简直要被他气笑,只得应道:“……是啊!你直到今日才发现。”
      “……啊?真的假的?”叶星摇闻言更是惊诧,他在脑海里迅速回忆一遍,也不记得有人言行举止像是杨怿,忍不住道,“你这人真是……好大胆子。”
      他心头有几分憋屈,又开始折腾杨怿,直到把人折腾狠了,才缓和下来,又贴着杨怿身子,黏黏糊糊地问:“……那你当时怎么不跟到我房里来见我?你知不知道,我那一晚还梦到你了。”
      杨怿早被他搞得没了脾气,也没了力气,无语道:“……我跟你到房里做什么?是去陪你聊天解闷?还是做些见不得人的事啊?”
      叶星摇一下子被他逗乐,笑道:“那也不用,能见你一面就很好了。”
      他说着亲了亲杨怿耳朵,又忸怩道:“……也做不了什么,不然我俩被发现了,我可得被逐出师门。”
      杨怿哼了一声,在他耳垂上一捏,笑骂道:“那我可真有点后悔,当初怎么没跟上去。”
      “你就算真跟上去,我那时候什么也不懂,也不会对你做什么。”叶星摇眨了眨眼,无赖道,“顶多就是抱抱你,亲你两下。”
      杨怿听得嘴角一抽,挑眉道:“你眼下倒是什么都懂了?”
      “……不算很懂。”叶星摇笑着把人抱住,身体力行地践行了一下他所谓的“懂”,嘴上却无辜道,“不如你懂。”

      杨怿自然不会说,他当时其实是凭一腔冲动,临时决定去见叶星摇,却因为在船上看了人一眼,就此改了行迹。
      他甚至没想过叶星摇会贸然上船,还想着三年不见,远远看一眼人便作罢,等叶星摇自行掀开帘子进了船舱,他就后悔了。
      相比少年时,叶星摇长大后身量修长,眸中却清澈依旧,举手投足间一派从容不迫,更显得他模样惊艳出挑。
      他一眼瞧见叶星摇将自己送他的红玉箫带在身边,便知道叶星摇从来没有将他忘记过。

      这一见之下,杨怿心神大动,便知道自己万不该见这一面,但已然来不及。

      古人常道见色起意,杨怿读到这句曾极为不齿,他也不懂何等绝色才能让人失智,那时却不得心服口服。
      只是时至今日,自己居然仍是如此,杨怿偶尔想来,也觉得甚是可笑,说来也怪叶星摇长得太好看。

      他实在太喜欢看着叶星摇,仅仅是看着,什么也不做,也能让他感到温暖与柔情将四肢百脉充斥得满满当当。
      这人嬉笑怒骂时,模样已很是好看,而叶星摇深陷情欲的模样,却只有他一人才见过,更让他难以自持。

      他们注定命运不凡,又有太多纠葛缠身,大概只有在床第之间,两人身处极乐的那一刻,才会忘却一切,将所有桎梏抛在脑后。
      此时此刻,彼此的呼吸、汗水、泪水交融在一起,统统沦为一对肉体凡胎。
      他们不再是武林之中一对身份非凡的少年,亦不再背负七音鬼童与掌门继承人的命运。

      叶星摇和杨怿,只是这尘世间一对情投意合的少年人,最平凡不过的一对爱侣。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2章 春衫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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