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黎明》舟狸

5、第 5 章

　　到了半夜果真下雨了，劈头盖脸的砸下来。他们所处位置海拔高了些，本就昼夜温差大，现在三人冷得直发抖。
　　杨墨状态更是不好，本来脚就不舒服，泅渡过来时伤口泡得发白，气温又降，身体里像有个战场，整个人都有点晕。
　　“卧槽。”章鱼爆了粗口，把背包护在身前，可是任凭他再壮也不可能同时遮住两个包。
　　“给我吧。”杨墨拖过章鱼帮自己背着的包护在怀里，这里面装的是他们的食物。他狠狠的揉了一下，有些愤慨。妈的，一个背包现在比老子还金贵了。
　　雨太大几人也不敢再走，好在没怎么打雷，便寻了个树丛茂密的地方暂做修整。
　　他们的睡袋先前被拆来做了绳子，现在只能靠着树睡觉。身体在发抖，头顶还在下雨，可他们却不得不入睡。这也是训练过的，需要得保持充足的体力时睡不着也要睡。
　　睡前三人还合计了下，晚上的食物什么时候吃。最后还是决定醒来再吃，他们的食物不多，睡着的时候消化掉实在是浪费。
　　这晚杨墨的班被陆豆和章鱼两人合计着分了，他们值班的时候还有意侧着身子遮挡一些飘来的雨，可即使这样杨墨还是出现了发炎引起的体温上升。
　　到了这步也没什么办法，吃了点药还要继续前进。他们只有一个下午的时间了，可至少还要翻一座山。

　　临近中午三人遇到了第一队人，跟他们一起看过电影的，叫不出名字但脸熟的人。
　　两拨人相撞时杨墨他们正在吃最后一点东西，准备最后的冲刺。对方明显是没有带够东西的人，看见食物眼睛都冒光，却没有上来抢。虽然对方有四个人，但明显状态没有杨墨这边好。
　　“兄弟，你们加油。”说话的是他们中的一个伤员，而且伤在了腿上。伤口应该很大，缠着衣服还是血流不止，整个人要昏过去般。跟他们说话时眼里有些羡慕又有隆重的黯淡。
　　杨墨与陆豆对视了眼，将手里还没吃的面包和小半瓶水给了过去：“我们也没多的了，你们需要的分吧。”
　　“小豆豆的也给吧，我们三个分。”章鱼将自己的面包咬了两口递给了杨墨，含糊的说道。
　　杨墨倒是没想到章鱼会做这个决定，他露了个笑容，伸手接过来。由于怕发烧传染，他先传给陆豆吃。自己翻出剩余不多的一些药品全部递给他们，狂拽的笑：“坚持，到这了，怎么也要亲自去骂那个黑炭。”
　　所有人都忍不住扯开嘴角，“谢了。”铁血汉子间多的话也说不出，最纯粹的帮助，最纯粹的感谢。
　　“不客气。”三人起身朝前走，章鱼豪爽道：“终点见。”
　　这下三人没剩太多东西了，连军刀都给了那队人，他们可以用刀给脚伤的人砍一截简陋的拐杖，希望会大得多。
　　赶路到中午已明显看得见有人走过的痕迹，也不奇怪，毕竟终点只有一个，到这个时间所有的路都该在逐渐汇合了。
　　三人没怎么说话，太阳很猛，他们既缺水也没有足够的体力，还增加了一个伤员：陆豆在前面带路时从高坡摔了下去，胳膊给摔折了，还刮了个大口子。
　　队伍的重担就落在章鱼身上，不仅要探路，时不时还要搀着杨墨。
　　章鱼在心里计算着他们可能还要走的距离，还没想完就听见了信号弹的声音，他连头都懒得费劲抬一下。光是昨天下雨期间已经有至少十发了，直升飞机都从他们头顶飞过三次。比较来看他们这条路应该真的算轻松。
　　日头偏西的时候几人踏上了最后的路，虽然崎岖但好歹是个大路。遇到的人越来越多，而他们的体力已经快到尽头了，超过一些人，也被人超过，互相加油也含泪祝福。
　　他们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二十五分钟零三秒。
　　此时基本上所有人都在咬牙坚持，阳光洒在一群绿色身影上，他们狼狈不堪却不会倒下。

　　时间飞快的向前走，三人转过一个大弯，章鱼突然站住。杨墨不解抬头，深海两个字像砸进了眼眶。
　　离他们约莫两三百米的地方，鲜红色的国旗和深海两个字映在深绿色的背景里，让人眼眶发酸。门前有到了的或坐或躺的人，身穿白色衣服的人在他们之间穿来穿去。出发前看到的越野车停在旁边，车身靠了两个人，看不清神态和样子，可那气势却让人忽略不了。
　　三人对看了一眼，都看出了喜悦。
　　章鱼回身跑了两步，“前面就到了。”
　　扯开嗓子后也发不出太大声音，但耐不住四周很安静，内容很动人，后面的人听见后眼神都亮了起来。
　　三人继续往前走，杨墨腹部的伤口还在渗血，汗水一滴滴的掉在落了血迹的路上。虽然不远了，他们却不敢停下来休息，怕坐下就起不来，提着那口气踩着颤抖也坚定的步伐。
　　当跨过那条线时杨墨紧绷的精神终于放松了。他闭上眼忍不住扬起嘴角，从未觉得休息是一件如此让人幸福的事情。
　　很快有医生来给他们治疗，分发食物和水。现场给杨墨吊了水，处理完杨墨的腹部还给他换了件衣裳以防感染。收拾准备离开时人形靠垫章鱼发话了：“哎，美女姐姐别走呀，还有呢。”
　　医生是个阿姨年龄的人了，忙着去看其他人，回身看了章鱼一眼，就要继续走。
　　“哎哎，不是我，”章鱼叫道，揽过的杨墨的肩让他整个人靠在怀里，脱了他的鞋：“这，这还有。”
　　这四十八小时，除了休息的十个小时之外他们都在走路，还是急速的行走。说翻山越岭也不为过，他们的脚也或多或少的起了泡酸疼得很，更别说杨墨了。
　　他的那双鞋实在不适合，在他们还没痛感的时候已经磨出了血。除了第一天上了药以外杨墨再没说过，因为在那个环境怎么也没用，可章鱼还是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杨墨的整个脚几乎全被血迹包裹，因为肿了又一直束缚在鞋里呈现一种坏死的紫色。章鱼低头看着陷入半昏迷的杨墨，想起他笑着随意的说：“喂，章鱼，拉我一把。” 其实那时这人应该是痛得不行了吧。
　　旁边胳膊才被固定好的陆豆凑过来，看了杨墨的脚两眼。转头从背包里翻了半天拿了颗糖剥开塞进杨墨嘴里：“墨哥，最后一颗糖给你。”
　　章鱼目瞪口呆：“你还留着糖？！”
　　陆豆不理他，不眨眼的看着医生的处理：“怎么样？”
　　“还好你们做过基本的处理，年轻人，养几天就行。”阿姨虽然嘴上说得不必当回事，手上的动作到是放得很轻。

　　太阳越来越斜，到这里的约莫有六七十人，而离结束只有五分钟了。面前的道路上也不再有人出现，有受伤严重的人已经准备撤离接受进一步治疗了。
　　杨墨也被扶着还没站起来便听见有人喊：“有人，还有人！”
　　路的拐角处冒出了一个头，章鱼在旁边感叹：“这哥们真高。”
　　可等那身影完全的出现在视野里，一瞬间所有的喧闹都消失了。
　　之所以能被看见不是因为高，而是因为他是被人背着的。
　　逆着阳光，两个身影像是融在一起。
　　背人的那个已经抬不起头了，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混合着血迹暗沉沉的。脚从抬起到放下竟是一个极其漫长的过程，总感觉下一秒就会倒下去。
　　两百米，还剩五分钟。
　　一百米，还剩两分钟五十秒。
　　五十米，还剩一分钟四十秒。
　　人群里突的响起了轻轻的声音：“那是，李争。” 李争，那个没来得及进入队伍的人，那个憨厚的给他们煮了四天饭的人。
　　二十米，还剩五十秒。
　　十米，还剩二十秒。黑炭在旁边掐着秒表。
　　“加油，你到了，你马上就要到了。”有人大吼。
　　李争的眼睛已经被血糊住了，“我们，要到了么？”声音微弱，背上的人有轻微的回应。李争抬脚，他几乎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肢体了，只有一个念头，我一定能行，我肯定能行！
　　两米，还剩五秒。平时一个跨步的距离。
　　一米，离终点还有一米。所有人屏住呼吸。
　　李争的脚动了又动，最终没能抬起来，整个人往前倒去。
　　所有人的心都在一刹那绷紧，想跳起来却又无力，悲凉同一时刻蔓延在在场所有人的心里。
　　这辈子，你有没有为什么拼过命？有什么东西让你竭尽全力去争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