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短篇合集》阿仇Rechael

3、叁

　　尹放的功夫确是不错，打狗棒法和降龙掌一套连下来将那名苍云弟子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一旁甚至有些许别的苍云弟子在为尹放的好身手拍手称好。尹放突然就觉得正在被自己痛殴的人有点可怜，他收起竹棍向后退几步，正准备嗤笑对方几句就离开此地，却被对方一拳揍到了脸上。

　　他立刻就被气笑了，用掌法推开近身的人，擦净嘴边的血，还未来得及做什么，周围的人群就突然匆匆散去。

　　“大家快点散开，将军要过来了。”
　　将军……燕血戎？

　　燕血戎来到略显狼狈的两人面前，神情冷然：“燕户，你与人挑起私斗，违反军纪，我便杖罚你四十，且为兵士们打杂十日，去领罚吧。”

　　“是，将军！”
　　燕户行了军礼，小跑着下去领罚，这时燕血戎才转过头注视着尹放，眉头微皱，似是对这次的打斗有些不悦。
　　“在军营中私斗，尹放，你不该如此冲动。”

　　“我私斗？”尹放被气笑了，“你可知是你们那位苍云弟子先来招惹我，意欲同我出手？”

　　“即使如此，你也违反了军规，”尹放并未注意到燕血戎竭力变得柔和一些的语调，“只是你并非率先出手之人……”

　　尹放微微咧嘴，不耐烦地将燕血戎想说的话打断：“我明白，燕大将军，军中私斗，杖罚四十。您别急，我这就去领罚。”

　　燕血戎注视着尹放离开的背影，心里狠狠地揪了起来。

　　杖罚四十，这惩罚说重不重，说轻不轻，只是军中的士兵常年出征，下手可比那些朝廷衙役要重得多。四十杖下去之后尹放身后已经全是淤紫，有很多地方甚至裂开，冒出了鲜血。

　　离开受罚的帐篷时，尹放神情淡然，仿若这惩罚从未施加于身；回到自己的帐篷后，他往榻上一趴，顿时龇牙咧嘴起来。

　　在来到苍云之前，他从没受过这么严重的伤，顶多就是在打斗时将身上哪里划破一个大口子，抹点药过几天也就好了，从未像如今这般渴望这整个后背不再是自己的。

　　师姐曾说过人在睡梦中可忘却一切痛苦，不知对此时的情况是否有效？这样想着，尹放闭上眼睛，不久后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似乎未曾察觉燕血戎也回到了营帐，正手持一个小瓷瓶子向他靠近。

　　燕血戎靠近尹放，立在榻边注视着后者的睡姿，许久之后视线终于从后者裸露的脖颈移开，最后到了伤痕累累的背部。他轻轻蹲下身，将瓷瓶内的粉末倒在手心，手慢慢向尹放伸了过去。

　　“恩……燕将军该不是想在睡梦中加害于我吧？”

　　燕血戎双手一僵，看向开口说话的人，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随即又恢复如常。那人仍是闭着眼睛趴在榻上，神态慵懒，即使注意到了自己也没有要睁开双眼的意思。

　　燕血戎听见自己的语气变得有些僵硬：“我只是想替你上药。”

　　“这就不劳烦您呐，”尹放偏过头，将脑袋整个埋在了枕头里，“现在看见你人我心中就难受，若你方才真是担心我，离我远一些反而会让我自在得多，多谢燕将军了。”

　　半晌，尹放终于听见燕血戎从帐内离开的脚步声，这才睁开眼，放开掐着右手手臂的左手，掌心之下右手手臂鲜血淋漓。燕血戎靠近他的时候他就醒了过来，那时候背部的疼痛猛地传入大脑，刺激得他不得不以伤害手臂来转移注意力。

　　尹放的全副骨头瘫软下去，有些疲惫地呼出一口气。
　　他不想让燕血戎看见自己因为背部疼痛而龇牙咧嘴的样子，半分也不想。

　　×
　　那日之后，燕血戎果真没再与尹放交谈过，即使两人住在同一个营帐里，也仅限于点头之交罢了。即便如此，尹放每日晨起都会在床边发现一瓶金疮药，青色的瓷瓶隐隐反光，照进尹放的心里，无声似有声。

　　尹放忽地觉得燕血戎这人极没意思，心中已经完全对他生不起气来。

　　过了几日，燕血戎奉命领兵前往雁门关外，抗击狼牙。尹放背后伤处还没好全，却也只得穿上厚重的玄甲，跟着燕血戎手下的队伍一同行进。忽然一只白鸽朝着队伍飞来，扑腾几下翅膀进入人群，落在一名士兵左臂。

　　“将军，前线传来暗报，狼牙军不知为何已然得知您将带兵支援的消息，已派出兵士在路途中拦截我等！”

　　尹放就在燕血戎身后不远处，闻言愣了愣，眼睛凌厉地眯了起来，心中窜起一股无名火。一旁有别的士兵听到了此事，慌乱中将消息传了下去，顿时队伍里传出众人窃窃私语的声音，燕血戎让传信兵退下后便听到众人在不安地讨论，便取下盾刀，猛的将刀插入地面。

　　“肃静！”
　　冷然的声音一下子将众人唤回了魂。被自家将军感染了般，众人激愤的情绪多少消停了些，于是都沉下心来，安安静静听着燕血戎训话。

　　“我们派出了卧底潜伏在狼牙军中，便应知晓狼牙也会派人潜入唐军，偷取情报！此时被他们倒打一耙，我们反而应当更团结骁勇才是，乱作一团必会被狼牙趁虚而入！”
　　“众将听令！此刻开始，队伍换至御敌阵型，提高警惕，加快行进速度！”

　　“是！！”

　　尹放盯着某人的背影，心中涌起一种说不清的滋味。

　　队伍很快行进到了一处谷地，即使尹放对兵法了解不深也知晓山地多埋伏，可此处却是通往战地的必经之路，除了通过此处，别无他法。

　　燕血戎对身后的队伍打了个手势，示意减慢速度，准备御敌，军队缓慢行进至山沟后，远处果然传来了一阵阵震耳欲聋的巨响。

　　“大家快撤退！”

　　巨大的滚石逐渐映入眼帘，夹杂着些许乱箭。燕血戎在队伍最后，掩护兵士们撤出山谷，有一名士兵慌乱中摔倒在地，眼看就要被飞箭射中头颅，电光火石之中被燕血戎救了一命，燕血戎却因此腿肚子中了一箭。

　　“将、将军……”

　　燕血戎眉头丝毫未皱，一把拔掉入肉不浅的箭：“愣着做什么，赶紧撤退！”说着便同这士兵一起往回跑，速度却微不可见地慢了些。

　　若是此次身陨于此……不知想到了什么，燕血戎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动摇。
　　遥远的景象忽然从记忆深处涌了出来，几曾何时，他也是这样狼狈地向前逃窜，身后的各种威胁压迫着他的神经……让他几乎看不见逃生的希望。

　　“啧，你一个大将军，居然还混得如此狼狈，”突然有人飞身来到他的身边，此人手持竹棍，衣着单薄，“真是的，早说你们苍云玄甲使人行动不便了，如今褪去，浑身果真轻快了许多。”

　　燕血戎一怔，感受着手臂上那人手心醉人的温度，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弧度。
　　“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