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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恐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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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的纵声狂笑在整个草场回荡。
应若清面红耳赤。
沮渠安周按住腰间的刀,哈哈大笑:“汉人向来都是如此,没什么用的,文弱书生......”
左右哈哈大笑连连附和:“要不然怎么这一百多年南蛮子都被我们北凉的鹰隼追打得哇哇乱叫呢!”
“汉人毕竟不过是用两条腿走路的羊羔罢了!”
甚至还有人对着应若清的模样互相饮酒,就好像这幅模样是用来取笑下酒的。
狂呼乱笑从耳畔一阵阵掠过去。
应若清红着脸,发怒道:“你们何必欺人太甚!”
范青阳也在刀尖的寒芒相逼下一抖袖子,呵斥道:“无知蛮夷!我大楚的土地绵延万里,我等身为上国大臣,屈尊来你处和谈,尔等竟敢无礼?你今日敬酒不吃吃罚酒,他日我大楚调兵百万,长驱直入,尔等不要后悔......”
沮渠安周哼笑一声,一挥手,早就站在应若清身边的匈奴士兵就狞笑着,拔出了腰间佩刀,一刀砍了下去。
范青阳瞪大了眼睛!
他从来没有想到过,匈奴人敢杀大楚的百姓,原来竟也胆敢杀大楚的使臣!
应若清生得软弱,实则生命力十分顽强。
这一刀下去,几乎将他拦腰斩断,可他竟然还没有死,还能动弹。
就好像一条爬虫或者别的什么,在地上蠕动着,挣扎着,表情痛苦地喘息着,向营帐前爬去。
他想的是,那里有他的汉人同胞,他们会保护他,他就能活下去。
活下去,这些该死的凶残的恐怖的蛮夷,活下去,他要活下去......
突然一双大手钳住了他的下巴,脑袋被拧起来。
应若清这辈子都没有挨过这么大,这么粗糙的一双手,他嫌恶地撇过头去,却被沮渠安周掰正了。
沮渠安周看着这个弱得像小鸡仔一样,说不定对太后来说床上功夫倒挺好的小白脸,又问了一句:“你说呀,宣化,该不该给?”
应若清咳了一声,大口的粘黏的鲜血喷出来,年轻的脸上因失了血而苍白得不正常。
他翻着白眼看着沮渠安周,喘息着哼哼笑道:“蛮夷!你以为,我没有用,我们楚国就都没有用了吗......士可杀...不可辱......”
沮渠安周不耐烦,一刀下去,骨骼碎裂的声音虽然细小,却响彻帐内。
鲜血从应若清的腰际喷涌而出,如同刹那间绽放的花朵。
范青阳面色惨白,惊得向后跌去,却被身后微凉的刀尖抵住了。
他可以闻到浓烈的鲜血的腥味飘到他的鼻尖,甚至可以闻到一股恶臭。
应若清死的时候,已经吓得屎尿齐下了。
而范青阳自己何尝不是。
他从来只知道这些气味是会来自平民,来自不值一提的贱籍。
而没有想到,原来匈奴发狠,杀起人来的时候是不将所谓的官爵放在眼里的。
沮渠安周将刀一挥,鲜血串串流将下来,滴在地上。
嘲讽一笑:“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你,还想背什么诗吗?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范青阳听到后一句诗,整个人都不好了,包着眼眶里的泪水,想往后退,却又碍于刀剑不敢退,连连狂呼:“不要,不要!”
沮渠安周哈哈大笑,一挥臂吩咐下去:“将这个人的上半身挂在辕门上!让我们北凉的好儿郎都看看,汉人,不过是这么些个东西!”
说完蹲下身来,嘴角含着简直称得上是慈祥和蔼的笑意。
注视着那位骄矜张狂的郡王:“那,我们就来和谈吧?”
范青阳抹一把脸上殷红的血。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接触到死人的血。
在此之前,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杀人,他以为自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颤着声音泫然欲泣:“好......”
沮渠安周继续用温和的,称得上是诱哄的声音道:“那,宣化给我们?”
范青阳脑子一片空白,点头答道:“好......”
沮渠安周笑了笑,又道:“肃州的百姓我们要着没用,让他们走开?”
范青阳畏畏缩缩:“......好。”
沮渠安周摸了摸他的脑袋,像是安抚一个识时务的孩子,要给予什么奖励似的:“那,日后我们北凉的一应贸易往来,就要和郡王你,谈合作了?”
范青阳心中一动,眼泪刷的一下控制不住地流下来,诸多情绪却冷静了,点头道:“可以。”
沮渠安周抚掌大笑,满帐子的匈奴看着范青阳那娇滴滴的脸庞上,两行清泪冲出两道血红血红的湿痕的滑稽模样,也都跟着纵声大笑起来。
沮渠安周一挥手中刀:“那就传令下去!”
于是传令下去。
一传千里。
肃州城中的百姓早就走得空了。
走不动的,不愿意走的,也已经被杀得干净,大街小巷只有野狗和尸体,甚至连野狗都没有多少。
野狗也叫人吃干净了。
而肃州的百姓,正大片大片地走在往宣化去的路上。
肃州是个小城,本有五十万人口,打仗等诸多折腾下来,还剩下不少。
二十五万人向前走着。
若是从天上远远看去,也称不上是人,只是一群乌泱泱会动的,勉勉强强披着布的什么东西,慢腾腾地向前挪动。
脚是灌了铅似的沉重,草鞋早将脚磨出血泡来又化脓又流血。
寒冷的北方仲春,身上的衣裳湿了干干了又湿,渍出盐粒挨着粗糙的皮肤摩擦来,但是没有人敢停下来。
只是一路地走着走着,机械地走着,纯粹是凭借着本能地走着。
脚步向前一再地错开了地动着,疲惫至极了,觉得自己没有力气了,也要一再地前后挪动着。
因为这会儿都知道了,没有人会管他们了,不走快一点,说不定就是一个死字。
再后来也不知道什么死不死的了,只是走。
不断地有人在路边倒下,这并没有使队伍多停下来一下。
间或有父母抱着孩子在路边发出尖锐的哀哭,声音仿佛是从肺腑之间直直发出来的,是悲恸的极高的颤音,仰头像是饱含了许多许多的不平要发问似的,只可惜无人应答。
除此之外,在一片簌簌的衣料摩擦声里,便没有别的响动了。
人在极其疲惫饥饿的情况下,大抵是连大喜大悲的情绪波动都可以一并忘记了放弃了的。
一直到匈奴的大片骑兵携带着蹄声和烟尘逼近了这片队伍的队尾,才终于响起来几声尖叫。
石伯驹断后,妙姐儿和叶司南在前面,闻声都向后看去。
石伯驹骑着为数不多的几匹马之一,勒马回缰,提刀挡住匈奴士兵的动作后,向他们行了一个北凉的礼节。
匈奴士兵动作一缓,挑眉看向石伯驹。
石伯驹有些衰老的中年人的脸上神情肃穆,用匈奴话问道:“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手反握着大刀,微微一颤,刀尖冲着身后轻轻地微不可察地一晃,反射出一片亮亮的银光。
这是让身后人快走的意思。
队尾缀着的,除了一些走不动的老弱病残,就是被特意安放在后面断后的一些年轻人。
此刻见匈奴过来,都警惕地暗暗握紧了手中武器。
匈奴人耳聪目明,也感受到了紧张的气氛,漫不经心地一笑,懒得对石伯驹解释什么,举刀劈砍下来!
石伯驹愣愣地站在原地。
满世界仿佛都安静了。
刹那间风声呜呜的鸣啸听不见了,座下马儿的嘶鸣听不见了,恐慌的尖叫和疯狂的挪动脚步声听不见了。
他知道,这样直接发难,是没什么好谈的意思。
没有朝廷来救他们,他们的人也决计撑不到百姓全部跑得远远的。
这是......活不了了。
接着是轰的一声巨大的鸣响冲突了耳边短暂的绝对安静,震耳发聩!
铁器摩擦的声音传到耳畔。
石伯驹震惊抬头,看向身边的妙姐儿。
塞北的经年风沙使得她的唇角有些下垂,但仍挡不住粲然一笑时十分艳丽:“师哥!你是不是傻!”
石伯驹一面扛刀接住接下来的大刀,一面大急:“你才傻!”
你全家都傻!
疾声呵斥妙姐儿:“你......”
你过来送死干嘛!
妙姐儿混无所谓地一笑:“狗朝廷不拿我们当一回事,没有人来相救,我们早晚都会死......”
妙姐儿咬着牙将大刀刺进一个匈奴士兵的胸膛,再拔出来的时候,鲜血四溢,糊了满脸。
她厌弃地一抹脸,将手中刀劈砍出去,继续大笑道:“索性,死在一起好了。”
石伯驹一挥手中刀,大声呼喊着,示意青年们组成队形。
一面恶狠狠地劈下一个匈奴的头盔,一面哑声呼喊:“有变故了!有变故!匈奴的大部队还没有来,赶紧跑!速速往山坳里躲藏!司南!带着大家躲起来!”
声音传得很远,那边叶司南遥遥答应了一声什么。
也没用他提醒,队伍已经拖着腿往前狂奔了。
这是生死一线的事情,由不得走了近三天没吃什么的人说累说走不动。
众人推搡着,哀哭着,有人被踩在脚下,低低地哼了一声,却也没力气也发不出多余的呼唤,有人被推倒在路边,站不起来,却舍不得扔下怀里的包裹。
石伯驹却在话说出口的一瞬间,仿佛雷电劈中了天灵盖,通了雷电一般,浑身战栗。
转过头去和妙姐儿对视的时候,也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神采。
有变故了?!
是这句话!
是代未昭在信里说的这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自己十分善良,没有写出什么□□来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