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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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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冬日里晕黄的阳光穿过薄薄一层窗帘，扰碎洪姝的一夜清梦，她揉揉眼睛爬起来，闹钟安静地蹲在床头柜上，五分钟之后才会响起。
好久没有在太阳升起之后起床了，洪姝伸了一个长长的单手懒腰。她比从前晚起了半小时，然而时间还是很充裕，因此满满都是幸福感。
洗漱过后，她叼着切片面包，收拾课本准备出门去学校，妈妈坐在餐桌前叫她：“晚上我约了卢家三口人来家里吃饭，你带着卢征鸿一起回来就行。”
“有这个必要吗？到饭店吃多好。” 洪姝不情愿地回过头，她有苦说不出。这么一来，在别人眼里，她和卢征鸿的关系就更亲密了，那么她搬家的意义到底在哪里啊！
“怎么没有必要？”爸爸端着粥碗从厨房里走出来，“你卢叔叔他们是看着你长大的，让人家来家里认认门怎么了？”
为了防止被贴上白眼狼一类的标签，洪姝只得强行辩驳：“咱们六个人在家里吃晚饭，至少要准备六菜一汤，你又不爱下厨房，都得妈妈来做，我心疼妈妈还不行吗？”
洪姝成功地将矛盾转移到了敌人内部，趁着爸妈协商晚饭分工的时候，她背上书包，抓起一袋牛奶，溜出了家门。
临近期末，各个科目都到了收尾阶段，老师们像是搞军备竞赛一样，各不相让，你三张我五张，砸下来大批练习卷，让大家自由地在题海中挣扎沉浮。
于是，经由数理化史地生几科轮番轰炸过后，大家个个生不如死。滕老推开门走入教室之后，迎接他的是四五十个伏案不起的黑漆漆的小脑袋瓜，其间夹杂着几个面露恍惚神情的死鱼。
滕老的慈父之情喷涌而出，在班级里左逛逛右瞅瞅，一会心疼一下这个，一会怜惜一下那个，最后他走到讲台上：“本来想利用这半节自习课的时间，给你们布置一篇八百字的议论文来着。”
大家哀声四起：“脑细胞已经被数学题掏空！”
“不行啦，手都握不住笔了，八十个字都写不出来。”
“求滕大帅哥放过！”
滕老示意大家安静，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几圈：“要不这样吧，我来考察一下大家的诗词储备量以及应用能力。按照座位顺序，每个人对身边的人说一句古诗词，最好要感情真挚一些，思考时间为十秒钟，别人说过的不能重复。没有说出来的要接受惩罚，大作文一篇，或现场献歌一首！”
此言一出，大家纷纷直起身板，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一时间，教室里喧闹如菜市场，滕老忙瞪眼镇压：“熊孩子们小声点，把你们林主任招来了我可摆不平。”
他总是喜欢用教导主任来压制大家，其实人人都知道，林主任是他的学生，对他毕恭毕敬，根本不存在摆不平一说。不过大家还算很乖，尽量把说话的声音降到最低。
讲台下有人欢喜有人愁，洪姝从斜后方看到了关咏琳闪闪发亮的眼神，可惜这种喜悦的气氛不能打动她。乔唯得了急性肠胃炎，今天没来上课。望着身边的空座，以及座位另一边的齐子盛，洪姝开始深情地思念她的小乔。
齐子盛趴在桌子上，懒洋洋地和滕老唱着反调：“这能考察到什么啊，还不如写议论文能锻炼到人呢。”
还好他说话的声音不大，滕老没有听到，不然他一定会被滕老拎起来强制唱小曲直到下课不可。
有意见的同学还不止她们两个，田楠在教室的后面上蹿下跳，举手呼唤滕老。他这次考试有较大进步，因此从第一排搬到了倒数第二排。
“滕老师，我仅代表我自己，表示这种事情，请让我这种学渣先来。本人的诗词储备量有限，要是都被学霸们给说完了，别怪到时候我用我的歌声摧残你们大家的耳膜。”
滕老大手一挥，不假思索地满足了田楠这个诉求，于是第一排的同学便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了诗歌的传递。
洪姝前桌的前桌是个身高一米八五，体重185斤的壮汉，名叫刘天天。他的成绩不怎样，但是性格很不错，总是笑呵呵的，在班级里人缘很好。
平时他一般是缩在座位里，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就他的身材而言，隐藏自己这件事情有些难度，因此他行事也甚是低调，但是今天，他颠覆了大家的认知。
“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注1】他对着他的白富美同桌，深情款款地说道。
洪姝早就听闻这两人之间似乎是有些瓜葛，但是刘天天果真是胆气非凡，竟敢当众讲出这番告白非告白，哀诉非哀诉的话。群众们都沸腾了，口哨声四起，作为班长的关咏琳不得不站起身来让大家降低音量。
然而接下来，刘天天的同桌，那个一向少言寡语的漂亮姑娘的话，让关咏琳的努力变得毫无意义。
她微微红了脸，面容灿如桃花，美艳动人。她本该对她右手边的同学继续下去，但是她羞涩地问下一个人：“我能不能再对他说一句？”
她身边的路人甲看热闹不嫌事大，疯狂点头。台上的滕老扶额苦笑，嘴角有些抽搐地看着他们俩，然而他并没有进一步的行动，没有开口阻止她。
“但愿君心似我心，似我心…”
全班同学都在眼放绿光地看着她，结果她念着念着，突然卡壳了。
“哈哈”大家善意地哄笑起来，她自己也不好意思地捂住脸偷笑，刘天天挠着后脑勺，嘿嘿憨笑。
滕老终于忍不住了，亲自下场：“所以说啊，当你想要表达内心最真挚的情感的时候，说一句‘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注2】，就要比 ‘我也一辈子稀罕你’什么的要有格调得多。认识到了没，这就是我举办今天这次活动的意义。”
他说最后一句话时，眼睛看着齐子盛，看来之前那段微词还是被听到了。齐子盛能屈能伸，忙拱手称错，卖乖赔笑。滕老满意了，抬手示意大家继续。
大家的想象力并不太丰富，大多选两句耳熟能详的名句，到了田楠的时候，他清了清喉咙：“大明湖，明湖大，大明湖里有荷花，荷花上面有□□，一戳一蹦跶。” 【注3】
他的同桌“嗷”的一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指着他痛骂：“田楠你个狗子，居然真下手戳我！”说完之后，他自己也觉得陷入了诗里的圈套，自己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哈哈哈，我不小心碰你一下，你为什么要蹦跶？”田楠捶着课桌，已经笑得直不起腰，同学们笑成一团。
齐子盛捂着肚子向滕老举报：“老师，他这种打油诗也能算数吗？”
田楠怒了：“嘿，别拿我们张司令不当诗人！你就那么想听我唱歌吗？”
一番笑闹过后，节目继续。没过多久，就到了洪姝这一排，眼看着离她对齐子盛念诗的时间越来越近，她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如果随随便便讲几句，倒是没什么问题，但她觉得有些可惜；可是要真的借助诗句，表达些什么，她又有些词穷。
正想着，“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注4】突然跳出来，充斥着她的大脑，吓了她一大跳。这句可不能说出口，一旦说出来，齐子盛徒手拆了教室都算是他善良温柔。
她正在脑海中极力驱赶这两句会引发血光之灾的诗句，与她隔着一条过道的女同学黄杨已经站起身来：“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注5】
这话也是有典故的，昨天黄杨约洪姝一起去琴行，结果洪姝记错了出发的时间，黄杨在店里等了她半个小时，其间还顺便帮老板推销出去两架古筝。
洪姝忙向她讨饶，二人会心一笑，顺利完成交接。就在这一刻，洪姝突然想好了自己要说的诗句。
她定了定神，转向右手边的齐子盛：“十年离乱后，长大一相逢。问姓惊初见，称名忆旧容。”【注6】
齐子盛怔怔地看着她，也不知道他听过这首诗没。
滕老摇摇扇子：“怎么着，你俩还有什么亲戚关系不成？这诗是李益写给他表弟的，《喜见外弟又言别》。”
“没有没有。”洪姝忙摇头，撇清二人之间的关系。可是已经有嘴快如田楠这样的人在后面吵嚷：“哦，原来是洪表姐和齐表弟呀。”
齐子盛回头瞪他一眼，随后继续自己的环节：“溪柴火软蛮毡暖，我与狸奴不出门。”【注7】
还说自己不是猫奴！背地里也不知道读了多少陆游的诗。洪姝暗暗吐槽他。正在这时，突然从右侧飞来一个小纸团，弹到了她桌上的一摞书本上，蹦了两下，停在她手边。
她看看四周，趁着没人注意，打开纸团，竟是齐子盛的笔迹。
“你怎么选这首诗？”
洪姝看着这几个字，有些搞不懂齐子盛的用意，也不知他是在鄙弃她的品味，还是在怪她占他这个“表弟”的便宜。
她还没来得及回话，齐子盛的第二个纸团就抛了过来。
“这首诗的后半段意义不大好。”
洪姝又是一愣，这诗的后半段是什么来着？她一时竟记不得了。然而，她还没来得及慢慢回忆此诗的全篇，眼前便是一暗，原来是关咏琳站起身。
她立刻来了兴致，把李益的诗抛在脑后，专心致志地听关咏琳对卢征鸿要说的话。
征鸿这两个字在诗词当中经常出现，关咏琳一定会选一句来，以表心意。到底她会选哪一句呢？“远心何所类，云边有征鸿”【注8】？还是“征鸿来时应付书”【注9】？该不会是“无憀恨，相思意，尽分付征鸿”【注10】吧。
洪姝很有些激动，只是关咏琳要比她理智得多，“天际征鸿，遥认行如缀。”【注11】既有着自己的小心思在里面，也不至于显得太过狎昵。对于她拿捏分寸的功力，洪姝很是钦佩。
围观群众发出赞叹又不失礼貌的感慨声，卢征鸿笑着站起身，向滕老的方向微微躬身。
“令公桃李满天下，何用堂前更种花。”【注12】
滕老被这番马屁拍得甚是满意，还有五分钟到放学的时间，纸扇一挥，“散了吧，记住，悄悄地逃跑，打枪地不要。”
大家激动地收拾书包，轻手轻脚地向外溜走，好似一群脚上长着肉垫的猫。
洪姝正要趁机问问齐子盛那两张纸条是什么意思，卢征鸿已经背起书包，哀怨地看了她一眼之后，慢慢移向教室的门。
居然把妈妈的嘱托给忘到脑后了！洪姝忙跟在他身后，终于赶在他出校门之前拦住他。
“到我新家去认个门吧，你爸妈和你说了没有？”
卢征鸿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容：“他们说了，我一直在等你叫我。”
（诗词引用的备注字数过多，故放在作者有话说。）
作者有话要说： 【注1】：出自陆游《钗头凤·红酥手》
【注2】：出自李之仪《卜算子·我住长江头》
【注3】：出自张宗昌《明湖赋》
【注4】：出自孟郊《游子吟》
【注5】：出自《诗经·邶风·静女》
【注6】：出自李益《喜见外弟又言别》
【注7】：出自陆游《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
【注8】：出自江淹《赤亭渚诗》
【注9】：出自李甲《望春回》
【注10】：出自柳永《雪梅香·景萧索》
【注11】：出自王禹偁《点绛唇·感兴》
【注12】：出自白居易《奉和令公绿野堂种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