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冬》waye

9、好转

　　也许是因为时差，也许是因为长时间无规律的作息，顾希研每天下午两点开始入睡，晚上八点才醒。醒来后，会吃景然给她做的饭菜，或者去他的书房随意翻看他的书。她只是不与他交谈。无论景然说什么，她都不予理会。仿佛她，只是低着头做着自己的事情。
　　景然每日的睡眠时间只有四五个小时，从晚上十二点多到凌晨四五点。他会做好一日三餐，放在桌子的正中心。会在房间的显眼处贴上各种小纸条、小便签，提醒顾希研按时吃饭，不要随意乱走、如果她需要什么，会写好便签直接贴在他门上。
　　景然想，，她不可能一直生气。即使回去之前她仍然在生气，也不会一直生自己的气。他从不为她的生气感到苦恼。人只有对亲近在乎的人才会生气，若是不在乎不在意的人，自然是不会生气的。景然清楚，面对姐姐她是舍不得生气。而今她对自己生气这么久，说明她多少是在意自己的。就算是自作多情，景然也愿意这样想。

　　顾希研醒来时，是下午五点。她记得，自己是两点才睡的，如此自己才睡了三个小时。顾希研起身来到客厅，透过落地窗看见窗外晚霞布满天空，美丽无比。她这才发现，来这里的近十天，她竟从未走出这间房子，从未好好出去看一看。她穿好鞋，准备像以往任何一次旅游一样，按照自己的心情四处游览。
　　苏黎世是世界著名的旅游城市。顾希研看见翠绿的山坡连绵不绝，桔红色的天空逐渐分成两个颜色。她来到公交站点，随意上了一辆公交，慢慢看见罗马式风格的建筑和教堂，看见人渐渐多了起来。她看见远处有湖，湖面在暗紫色的朝霞中犹如一块巨大的蓝宝石。她似乎看见湖水中有星辰，似乎看见湖水中有整个宇宙。
　　这也许是她今生见过最美的湖了。她被这湖深深吸引。她抬头看向夜幕已经完全降临的天空，看见星辰点点。她将视线拉回湖面，看向远方的地平线。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景色，仿佛置身于浩瀚无垠的宇宙中，众多星辰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她只需要再向前走一步，便可以触及到自己一直想要的平静。
　　她想起，自己曾经夜半去爬华山。山路崎岖，她拿着手电筒艰难地爬行。山上繁星浩渺，手中手电筒的光辉完全不能与之相比。她站在那里，抬头努力想将这个画面深深地刻在脑中。此时眼前的景色，比那时更加震撼人心。顾希研不由沿着台阶向湖中心走去。她想再看一看，好好地看一看，想要将眼前的这幅景色努力地印在心中。她想要抓住这种感觉，尽可能地抓住这种感觉久一点。
　　耳边响起尖锐的哨声。顾希研的所有思绪都被这哨声打断了。她这才反应自己不知何时来到水中，水已经漫过膝盖，刺骨的寒冷令她不由打个冷颤。下一秒，她被两个白人警察架上岸。他们说着她听不懂的语言，但她还是听懂了他们似乎在问她问题。她尝试用英语回答，但得到的回答却是“No English”，她这才想起景然曾经说过，这里不用英语。她不再开口，安静地跟随警察离开。
　　到达警察局后，顾希研给景然打去电话。电话刚接通，她就听见他急切地询问：“顾希研你在哪里？认识回来的路吗？或者你发个地址给我，我去找你。”
　　“我在警察局。”顾希研轻声说道，随后将电话交给一旁的警察。她大约可以猜到他和景然会说些什么。在回来的路上，她了解到这些警察以为她想要投河自杀。她放弃去解释，安静地等待景然过来领她。
　　半个小时后，景然风尘仆仆地出现在顾希研面前。他冲她身边的警察点头道谢。顾希研静静地跟在景然身后，配合完成所有的手续。从警察局到家里，景然静静地，一句话也没有说。顾希研以为他会责怪自己，毕竟自己给她惹了这么大的一个麻烦。在进屋时，顾希研终于忍不住开口说：“景然，对不起。我没想过，我真的没想过自杀，这是一个误会。”
　　“我知道。”景然转身，冲顾希研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如果你真的要自杀，不会选择这样的方式。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真的，你肯随我来，我已经很感激了。”顾希研还想开口，但被景然截住话头他说：“早点休息，过两天我休息，带你出去好好逛逛看看。”
　　顾希研没有再说什么，径直回到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醒来时，景然已经出门上班。顾希研来到厨房吃早餐。她看见餐桌上、冰箱上、墙上、玄关、柜子都贴上了一张写有中文和德文的纸条。中文是：出去时带着，如果遇到麻烦可以打我电话。她打开翻译软件，将德文的意思翻译出来：对不起，我不会说德文。我是中国人，如有问题，可以拨打我朋友的电话。随后，是他的电话号码。
　　他担心自己会再次外出遇见昨天或类似的情况，担心她会让自己陷入无力解决的境况。顾希研看着手中的纸条，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残忍。她终于相信这个男人是真心实意对待自己，即便她不会爱上他，也断不应该将他推的这样远。他虽然对她怀有爱意，抱有目的，难道她不也是想从他身上知道景娜的情况？如果她当真不在意，为何要这样严防死守？她可以更柔和一些的，可以更好地、更平和地与他相处的。顾希研被心中的愧疚感包围，长久以来第一次动摇了自己的坚持。她想，如果景然不是一开始就对自己抱有爱慕之心，他还会这样对待自己吗？即使知道他不会，可他已经进入她的生活，她已经受他照顾良久。

　　景然回家，竟然闻到饭菜的香味。他有点意外地来到厨房，看见桌上已经摆好了几道菜。顾希研穿着围裙在做最后一道菜。她察觉到他，转头冲他笑道：“你回来了，吃饭吧！”
　　他一时不能适应她这般友好的态度，不了解长久以来对自己没有好脸色的顾希研为何会突然友好，但他很快收住思绪，看向桌上的食物。蔬菜沙拉、蛋炒饭和一些家常的上海菜。他洗好手，来到桌前准备吃饭。
　　顾希研端着最后一道菜上桌。她将围裙解下来放在一旁。她说：“平时看你吃的最多的是西餐，也不知道你中餐喜欢什么口味，所以随便做了些。”
　　“已经很丰盛了。”景然的嘴角一直不由自主地向上扬着。“我常年在国外生活，对于食物早已没有那么在意。不过，这应该是我第一次吃你做的饭菜吧！”
　　“好像是。”她几乎不下厨。她并不讨厌下厨，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她说：“如果不好吃，不能说出来。”
　　景然只是笑着吃着，没有再说什么。顾希研的手艺不错，至少比姐姐的手艺要好一些。他从未怀疑过她不会下厨，她常年在外，自然是懂得照顾自己的。他高兴的，是她终于肯这样待自己，终于肯开始接受自己，哪怕只是以朋友的身份。这才是他们最初应该有的关系和相处模式。她终于不再像一只警惕的兽，时刻对自己抱着防备之心。
　　吃完饭，景然收拾碗筷。顾希研盘腿坐在一旁玩着手机。他问她：“你自己去买的这些食材？”他记得冰箱里的新鲜食材早已吃完。
　　“是的，这边离超市挺近的。我是用翻译软件和他们交流的。”顾希研轻笑着晃了晃自己的手机。
　　他想，他终究还是小瞧了她的生存能力。如果昨天她没有被误会，她应该是可以独自安全回到家。她的精神状态让他安心。也许是真的是他太紧张了，也许真的如她所说，夏天过去了，就好了。

　　很快到了景然去中国上海出差的时候。顾希研光着脚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他做最后的行李确认。当景然确定可以出门时，他再一次询问顾希研：“真的不需要和我回去？”
　　“嗯。”顾希研朝景然轻轻地笑。“我还不想回去，还不想这么快结束这样的生活。景然，我可以照顾好自己。”
　　天气转凉以后，顾希研喜欢窝在沙发上看书。因为有地热和中央空调，她时常趴在地毯上看书或看电视，常常这样睡去。
　　景然在某天早晨，拿着煮好的咖啡，来到客厅，看见看书不知到何时的顾希研，蜷缩着，抱着书睡去。她的头朝向大而明亮的落地窗，盖着湖蓝色的毛毯，温暖的阳光正好洒在她身上。景然握住咖啡杯，静静地欣赏这美好的画面。他从不曾知道，她的睡容这般好看可爱，令他觉得温馨美好。
　　景然走上前，轻轻拥抱住顾希研，在她耳边说：“好的，我相信你，但也请别逞能。遇到需要帮忙的事情，请一定告诉我。”
　　顾希研点点头。景然抑住想要亲吻她额头的冲动，不想破坏二人好不容易的融洽，但他还是忍不住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对她说：“如果没有睡醒，那么再睡一会儿吧！”顾希研安静地点头答应。

　　这次回去中国，Rebeca发现景然的工作效率提升了许多。在自己汇报完最后一个工作简报后，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Boss，是总部那边有什么事吗？”景然有些意外她的问题，
　　Rebeca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言，立刻换上好看的笑容解释：“以往你每次来都会留足够多的时间陪顾希研，可这次，我觉得你似乎特别着急回去。”
　　“其实，也并没有那么多时间陪着顾希研。”景然轻笑，忆起他和顾希研这段时间的生活情况。他按时上下班，她依着自己的意愿生活。有时凌晨才睡，有时晚上八九点便睡着了，有时整宿都睡不着，只是看书或电影打发时间。如果天亮时她还未睡着，她会为他做早餐。如果她已经睡去，他会为她准备好食物。他一直以为，在上海是因为二人工作的关系，所以即使是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好好相处。而今她终于可以暂时放下工作，他仍没有足够的时间陪着她，像自己想象的那样照顾她。
　　“可是，Boss还是愿意尽可能地多陪着她吧！”
　　就算没有从Rebaca此时的神情中读到一丝嫉妒，景然也在此刻了解她对自己的心意，但他也只是假装什么也没有听懂，笑着让她去忙自己的事情。在得知一个女人对自己抱有好感，就算自己对她并没有好感，景然也是愿意按照对方的意思给予回应。他一直觉得这是礼貌，不是花心。可此刻，他只想将自己撇的干干净净，不让顾希研有任何借口将他推开。那时他那般爱着那个女人，也没有拒绝身边不断向他示好的女人。他想，这并不是因为爱情，而是因为他认为自己和顾希研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