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十三件好事 ...
-
阿俊他娘过了晌午来敲老金家的门，他家就住在金元宝家对面，互相串门也方便的很。
木门不结实，铁芯跟着生了锈，这一拍颤动的厉害，元宝她娘边应声边放下逗趣的金锭子。
“来咯来咯！谁呀？”
一看是阿俊他娘，脸色难看，问她出什么事了，好坐下说话。
“元宝在家吗？她公公咬.舌/自.尽嘞！”
陶瓷杯“啪——”地摔个粉碎，金元宝上前揪住阿俊妈，“我公公现在人在哪呢？”她说话声音几乎是发着抖的，手揪紧对方的衣袖，眼泪直接就流下来了。
“就在村里看戏台子那儿，估计这会儿…”
后面的话元宝顾不上听，这会儿天还热的紧，她又从村下游跑回上游去，看戏台子那儿她没怎么去过，听大人们说起，就在村长家附近的地方。
批.斗大会没有因为少了个批.斗对象而中止，贾大川问村长借了个大喇叭来，冲着剩下的四五个地主拳打脚踢。最边上那不大不小的血迹摊没人过来处理，随它风干日晒，封印在木板地上。
金元宝到那儿的时候，哭的快成个泪人儿了，她绕到舞台后头，爬上三两级台梯子，把情绪激昂的贾大川吓了一跳。
“元宝同志！你怎么来了？”贾大川问完这话就想起其中的原因来。
“我公公呢？”
“送去村长家了。”贾大川心疼这小丫头，哭的跟个小花猫似的。
金元宝跑下台子，跑了有几米，回头才注意到那几个跪在热烫地上的财主们，一.丝.不.挂，正供来回路过的乡里乡亲参观个够，她愣住神，大概能懂李大章咬.舌.自.尽的原因了。
她公公一辈子好那脸上的面子，临了让人扒下脸皮子扔在地上胡乱的踩，不如一死了之痛痛快快。
村长家前面的石路道上，不乏有些想看后续的村民婆娘们，大家都说扔湖里浑了水，埋地里脏了土。
只遮了块白布头盖在脸上，李铁盒把自己身上穿的那件外套裹在李大章身下。他刚从教育大会那儿过来，得知自己老爹咬舌自尽的事，不哭不闹，就是怕他着凉。
村长:“这人你带不走，得交上头处理去，哭个丧就够了，赶紧回去吧！”
这死/人/尸/体横躺在村长家前院口，是个人都会嫌膈应，村长夫人好心去扶跪在地上的李铁盒，他就不动，有种要跪到天昏地暗的决心。
他看见旁边多了双鞋子，抬头发现是金元宝，她来不及绑.麻.花辫，披散着头发就过来了，有点蓬乱和糟糕。
元宝同他一块儿跪下，磕了三个响头，“走吧！回家！”
他的手很凉，金元宝紧握着想传点热量给他，可反倒是被他捂凉了手。李铁盒一路上无话，快到老金家家门口时，他才张了口，太久没说话嗓子是哑的，“明天还得接着听。”
他是地主的儿子，能免过批.斗已经是大幸，中间还多亏得他媳妇儿金元宝风评好，所以只要去大堂里听听批评报告就好。上头的意思是听到哪天改过自新就好，具体怎么个标准还真没说。
“去就去呗！反正我们也不是反.革.命，多听听也没什么。”
家里炕上人都到齐了，老金两口子，一岁多的小弟金锭子，还有门外站着的金元宝夫妻。
老金一脸嫌弃，恨不得拿笤帚把这小地主给扫地出门，但李铁盒很是客气礼貌，叫了声爹，喊了句娘。
女人到底是心软了些，帮着拍背顺顺元宝他爹的气，“算了算了，生米都煮成熟饭了，要气也没用！”
四人围坐在炕上，各占小方桌一边。桌上摆的小米糊和腌咸菜，李铁盒没含糊，往嘴里塞了口腌的黑不溜秋的咸菜，有点咸，能下一碗米饭的咸。
“这也太咸了吧！”金元宝一来就嫁李家去了，还真是头一回吃上自己家里的饭菜，忒咸，跟生喝海水似的。
“呸呸呸”她全吐桌上了，拿起小咸菜的碟子往灶台那儿放，用热水壶里的水洗涮两三遍，用手抓了根尝味儿，这回差不多了。
“你这是少奶奶过惯了，改嫌家里饭菜臭了是不是？”老金来了气，撂下筷子干脆不吃了。
“爹你说的什么话啊！这太咸的东西不能多吃，以后尽吃出一身的毛病来，滤滤水再吃怎么了，不是为你们俩还有小锭子好吗？”金元宝把滤好的小咸菜端回桌上，她老子爱吃不吃，她管不上。
她现在算是想明白了，这人啊还是得为自己活，老看别人脸色算怎么回事。
“吃吧！都是一家人置什么气！”元宝她娘就在中间当和事佬，家里仨闺女现在就剩一个在家里，还天天吵吵什么呀！
这第一餐饭算是简单吃完了，李铁盒有眼力见基本上不说话，吃的也少，夹那么一两块就够。
“你学堂什么时候开学？”
李铁盒不知道她问这干嘛，现在温饱都成问题，哪有工夫管学堂的事。
“问你话呢！”
“十一月中旬。我不打算继续念了。”
“不行！你就得接着念，你的学费我来出，不用怕我爹娘。还有，我可指望你进城里有份像模像样的好工作，好把我从锦鲤村带出去。”
金元宝说这话是认真的，她想过了不能继续窝在村里当农民，她要进城要赚钱要买好多好多套房子，连以后养老都不用发愁。
学堂的钱虽然不是太大的数字，但对于一般农村里的人家来说是一笔奢侈的巨款，金元宝家本来劳动力就少，几乎剩不下几个钱能接着供他读书。
“不用，我不上。”
金元宝从炕头上下来，指着那扇破烂的老木门，威胁他，“你要是不继续上学，就别他妈白吃我们家的饭！”
她气的连粗口都飙出来，老金俩口子在屋里听见动静，出来看是外头小两口子吵架闹矛盾呢！
李铁盒闷屁不敢放，他觉得金元宝脑子浑，一时间不想跟她争执，谁知道她下一秒又转了性子，好声好气地劝他，“我不是那意思！我就是不想一辈子就在这儿了，我想上城里过好日子去，李铁盒你懂吗？”
当然懂，可他是个男人，哪有让女人养他供他上学的道理。他性格沉稳，不爱说话，回房里去睡觉了。
＊
这一片农村的土.地.改.革.运动基本上告一段落，接下来的工作是上头统一将这些土地再分还给农民。
分配土地也是有规矩的，划分了富农，中农，贫农三个等地，老金家算上金元宝都是三个嫁出去的闺女，一分地也分不着，自然就落到了贫农的档次。
这贫农档次虽低，可分下来的土地就比别家多，算是贫困扶持。
拿到这一亩三分地，第二天金元宝就自觉下地干活去了，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给变了，至少她绑着的大麻花辫还和以前一样能一甩一甩地飞起来，就是身后多了个跟屁虫，李铁盒。
现在正值热浪过去的秋天，满地黄灿灿的稻谷坐等着农民们收割，锦鲤村只有一台碾压收割稻子的大机器，少有人会操作那玩意儿，正搁在村长那边积灰尘。
金元宝弯腰把那稻子割，一来一去，腰板累的直不起身来。李铁盒个子大，蹲下起来更是看着费劲。
她转念一想，动起那台收割机的心思来，C2的汽车驾驶证，和四轮大卡丁车似的收割机，都是四轮的肯定没问题。
摘下遮阳的破草帽，连同手里的镰刀一并丢在岸上，金元宝撒欢跑去村长家借机器。
“你说你要开收割机？”村长以为自己听了个大笑话，这锦鲤村的小伙儿们都没几个能开的，再加上大多当志愿军抗战去了，哪有什么能开那玩意儿的人。
“是啊！要再不用就该生锈了，明明用机器方便非吭哧吭哧折磨人干什么！”她脚上穿的是她娘下地干活的套鞋，手上戴着一副他爹的劳作手套，全副武装着过来的。
“在这房子后面的场地上，我领你过去。”村长也不急着打消金元宝的积极性，索性带她参观过后再劝她放弃。
场地上闲置的收割机跟金元宝想象的不太一样，铁锈斑斑的外壳，一眼就能看见内部构造的齿轮和链条，操作椅就是个普普通通的车垫子，连顶棚和外罩也没有，比她小时候乡下见过的拖拉机还要破。
滚筒样式的构造大概是用来碾压稻谷的，附着一根长长的粗管，连同另一头可以把收割来的稻米倒出来。
金元宝踩着支点，就堂堂坐上那车垫子，“村长，帮我走个火。”
“元宝啊！你来真的？”
“可不是嘛！我爹娘还等着我呢！”
村长没法儿，拉扯手摇了几下一根铁铅子，突突突地那收割机的后头就开始冒出黑烟来，车座前头只有一个油门脚踏，金元宝不管三七二十一就重重踩下去，后面突突声越作越响，黑烟稍微散去了点。
收割机以狗爬的速度开始往前开着，金元宝一回头冲场地上傻愣站着的村长挥手，“村长，走咯！”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十三件好事
，还差 